第63章 月照沟渠

郁安最终没有哭。

眼眶发着烫,他只是狼狈地偏过脸,像是不愿对面人看清自己失态的模样。

可秋烺已经将他由始至终的表现看在眼底。

一如初次见对方眸中的水雾那样,秋烺生出捂住那双眼睛的冲动。

因为他不愿在那双眼睛看到伤感的情绪,无论是真情还是假意。

秋烺捏住茶盏,遏制住自己向对方伸手的动作,稍显无措地出声安慰郁安:“我知……我明白公子的烦忧。此事要追本溯源不难,只要公子一声令下,秋烺在所不辞。”

语句浅薄无力,已经是不善言辞者做出的最大努力。

郁安丝毫不怀疑,自己此刻违背前言命令秋烺去杀人,对方也会照做不误。

他伸手捂住眼睛,险些从方才沉浸的情绪里脱身。

指腹拭去眼尾水意,郁安正欲睁眼,手背忽然碰到一片柔软丝绸。

是秋烺递来的手帕。

他道了声谢,接过帕子的途中指尖不小心刮过对方粗粝的掌心,察觉到那人动作骤然僵硬。

郁安在心底暗笑,面上分毫不显,镇定自若地用手帕擦了擦眼角,这才慢慢睁眼。

秋烺已经退回了自己的座位,坐姿端正,嘴唇绷直。

秋烺哥哥意外的正直纯情。

郁安歪了歪头,又一次被对方可爱到,这次却无关其他。

他观察发现手中的帕子材质滑软,正是自己平日常用的那种。

仔细看,款式也很眼熟。

没再细想,郁安抬起头对秋烺真挚道:“谢谢秋烺哥哥。”

秋烺道:“不必。”

郁安微微笑了一下,撑起身子要将手帕递还回去,手伸到一半,又在空中停住。

这一停让一向镇定的秋烺莫名忐忑。

将公子遗弃的手帕收好洗净,并随身带在身上,又刚好在对方需要时顺手递出,他自恃谨慎,怎会再三做出此等失格之事?

若是郁安问起,他又待如何回话?

对秋烺的纠结一无所知,郁安停下动作后迟疑道:“我洗干净才还给秋烺哥哥好吗?它被我弄脏了。”

不敢担保郁安清洗时会不会想起这是他遗失的帕子,秋烺毫不犹豫道:“不必。”

郁安为难地摸了摸帕子湿处,眉头一皱,“可是……”

单手在桌案撑久了有些发麻,他晃了晃身子。

秋烺抬手稳住郁安的小臂,略一起身视线与对方齐平。

“小心。”他提醒道。

郁安弯起唇角:“嗯。”

距离近了,又维持着向对而拜的姿势,少年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到秋烺苍白的唇瓣上。

他唤出一声“秋烺哥哥”。

“嗯?”

将手帕自然而然取回自己手中,心底放松些许的秋烺回了个鼻音。

沙哑如风刮落叶,又带着不加掩饰的性感。

郁安耳朵发痒,还是忍着没往后缩,一面与秋烺呼吸交缠,一面直直盯着那两片唇瓣问道:“薄唇的人是不是都很薄情呀?”

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秋烺一默,后知后觉察觉到对方视线过分炽热。

身体绷紧,黑衣影卫淡色的唇微抿,不予作答。

郁安怕惹恼对方,便不再看着对方的嘴唇,抬起眼睛与那双狭长眼眸对视。

不想让秋烺太紧张,郁安又道:“这话我也是听说的,秋烺哥哥不想回答就不回答。”

但话已至此,秋烺只是稍觉怪异,却并没有不回答的理由。

于是黑衣影卫放松嘴唇,开口道:“薄情与否与外貌无关。”

不提自己,是单纯的实事求是。

郁安不觉挫败,反而极好奇似的:“可是有一个说法叫相由心生。”

秋烺漠然道:“也有说法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

“也对,”郁安小幅度点头表示认可,满脸认真,“还需要实证才可以。”

他视线下移又落到对面人的嘴唇上,忽然用极低的声音道:“我知道秋烺哥哥一定不是薄情之人。”

秋烺表情无甚变化,问道:“为何?”

“因为……”

趁着说话的空隙,郁安反手搭住秋烺的小臂,像是不愿他有任何逃跑的机会。

秋烺这才记起两人还维持着极近的向对姿势,目光触及那低垂的浓密睫羽,心口忽的痒了一下。

而郁安已经说完了自己的未尽之语:“秋烺哥哥的嘴唇是软的。”

秋烺一怔,脑中纷乱思绪轰然炸开。

但郁安还在补充:“也很暖。所以秋烺哥哥不会是薄情之人,我能感觉到。”

纤密的睫毛一抬,少年那双黑珍珠似的眼睛看向秋烺,惹得后者身体僵硬。

郁安轻轻一笑,声音和缓道:“秋烺哥哥要不要确认一下?”

秋烺僵着脖子问:“……什么?”

扶着自己的人几乎和冰雕没有区别,郁安在心底低叹一声,生出了欺人太过的愧疚心思。

但此刻氛围太好,他只能一边暗道抱歉,一边面上带笑,语调下压道:“确认一下我是否薄情。”

这句话的暗示意味太强了,秋烺措手不及,只好沉默。

少年却只当他在默许,微微扬起下巴,一点一点向他靠近,像是真要给他求证。

天生笑意的淡绯双唇逐渐接近,远比那夜突如其来的吻叫人神经紧绷。

秋烺呼吸滞缓,却因郁安还搭着自己,不能强硬避去,只能眼睁睁等着那张精致容颜的接近。

这刹那被无限拉长,秋烺叩问内心,却没在其中发现除紧张茫然之外的反面情绪。

不仅没有抵触,甚至在期待对方的靠近。

这是不对的。

相见是错,相拥是错,相吻更是错。

他知一切都是错,却不知源头在哪,也不知如何制止。

于郁小公子而言,或许只单单出于逗乐戏谑的心思,与下人牵扯不清并非大事,也无需在怀;于秋烺自己而言,任务从始至终只有护主周全,绝无相亲相近之理。

就主仆身份而言,他们早就越了界。而秋烺也并没有对此表示拒绝。

如同此时此刻,秋烺分明可以推开对方,却不解自己为何僵直不动,由着对方靠过来。

那个生来华贵的少年骄矜任性,却机敏聪慧、善良护短,会爱笑着喊他“秋烺哥哥”,在雨天为他斜过伞说“我们不该如此生疏”,也在晴日触碰他面,说“我会为你负责”。

时而易碎如瓷,时而飘逸如风,抓不住,套不牢。

这样的郁安于他,到底有几分真心?

如是想着,秋烺别过脸去,只叫那绯润的双唇吻住那冰冷的银面,像是吻住一片冰。

黑衣影卫松开握住郁安小臂的手,哑声道:“不可。”

郁安从那块冰上撤离,小声笑了一下:“好啦,秋烺哥哥会不好意思。我明白。”

他亦松开攥住秋烺袖子的手,忽视了小臂被对方紧握后的痛楚,撤回身子,重新坐回自己的座位。

“我明白的。”

他又低声说了一遍,好像明白的远远不止秋烺的退避缘由。

而少年的表情太过平淡,像是完全没把这份拒绝放在心上。

秋烺垂眸看着,不知怎的就失去了与对方对坐的意愿。

原来真的并未出自真心么?所以才如此满不在乎。

如是自嘲的想着,秋烺将那方手帕收回衣襟里,从座位上起身退到一边,极知情识趣般道:“属下告退。”

郁安掀起眼帘看向他:“要走了吗?”

被那平静幽然的眼睛注视着,秋烺莫名觉得自己才是不负责任的那个。

喉头一滚,他回道:“嗯。”

小少爷这次没用惯用的撒娇手段挽留他,只弯了弯唇角,乖顺地对他扬手:“好。”

说罢,郁安就又靠近栏杆,像是对楼下说书人口中的故事很感兴趣。

本该就此无话,在秋烺跳上屋梁的一瞬间,却听见背向他的小少爷用一种很苦恼的语气自语道:“那么,秋烺哥哥什么时候才能不害羞呢?”

“……”黑衣影卫成了房梁上的哑鹰。

郁安的问题没有得到回应,不只是这日,在往后的半个月都没得到回应。

一连多日又被躲,他实打实的觉得懊恼,反问自己是不是把人逗得太过。

可就以往的经验而言,这属实不算过分。

要知道,某人的化身对他做过更过分的,他不过是,小小欺负了一下这位尚且稚嫩的位面体罢了。

这样想着,郁安便也不觉愧疚,只遗憾不能经常见到自己的银面影卫。

长达数日的坐镇茶楼颇有成效,说书人换了一波又一波,人前人后却鲜少再提及郁宁的事。

像是背后推动者已经歇了心思。

郁安没有掉以轻心,因为知道萧玮舟还蛰伏京中。

对方只不过减少了去花柳巷的频率,更多时候都安分待在尚书府里,也不知是何意图。

郁安一面令人留意着萧玮舟的动向,一面继续守着茶楼,确定不能再让人掀起水花才作罢。

太尉府都知道小公子成日在忙的事,上下都被打点,嘱咐不能将此事透露给长小姐。

可郁宁见郁安总往外跑,不免疑惑:“安儿在忙什么?”

一月有余的静心修养让她惨白疲惫的容颜恢复了血色,在美目半垂时,还透出几分憔悴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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