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月照沟渠

这位承正世子表现得太一本正经,好像误入他人地域的并非自己,而是郁安。

但郁安知道邝橼在紧张,这一点从那端正君子不自然的站姿就可以看出。

伸手不打笑脸人,郁安一面向邝橼走近,一面礼节性的回道:“世子晨安。”

见他态度和缓,邝橼似乎松了口气,在少年走到面前后就自然地开启话题:“郁公子这是在晨练?”

郁安家中排行第二,听惯了很多人唤他“郁小公子”,却鲜少听见有人去掉“小”字,客客气气的单称公子。

对这人生出微薄的好感,郁安简单解释了一句:“闲来无事,随便逛逛。”

邝橼道:“公子一表人才,却不自矜,又严于律己,实属难得。”

华衫世子神色温和,话语从容,连夸人都恰到好处。

郁安笑了一下,有意挑刺道:“他们都笑我男生女相,世子居然会夸我一表人才。”

邝橼看着少年那张精致的脸,一脸认真:“公子莫要自嘲。”

“这可不是自嘲。”

郁安摇头,笑得更灿烂了,“我不在乎他人怎么说。双生胎而已,我像我阿姊并不是坏事。”

邝橼对郁家姐弟的事情知之甚少,认为旁敲侧击的打听属实难上台面,若是有意结识,不如坦荡地与之攀交。

灯船一别,他对那双冷清平静的眼眸难忘分毫。

邝橼饱读诗书,翻遍卷宗,自诩并非看重容颜外在的肤浅之人,亦不信什么一见倾心的佳话。

可他却在昏暗的街角,晃动的小船中,因那双眼眸的疏离一瞥而方寸大乱,心如鼓擂。

短暂的相遇太过印象深刻,邝橼一心想着与佳人再会,却也不愿唐突对方,只敢时隔数日才谨慎之至递去一封拜帖。

但却被太尉府四两拨千斤地回复了。

邝橼心中空落,却不愿放弃,隔些日子便又送去一封,希冀太尉大人拨冗相谈。

这份希冀无论被拒绝多少次,都不会消失。

也正因一直不得而见又不愿四处打听,他对郁家的事认识有限。

所以在听了郁安的话后,邝橼双眸微微放大,有些诧异:“你们是……双生子?”

郁安笑着点头。

见他承认,邝橼不自觉撇开目光,竟有些不太敢直视其容颜。

郁公子说自己与阿姊长得很像。既是双生,容貌相似也在情理之中。

那么可以从郁公子的长相推出郁姑娘的外貌……

邝橼制止自己再想下去,为揣度佳人而感到羞愧。

正如那晚他不敢直视郁宁那样,他如今也不敢在看郁安的脸。

郁安注意到他的躲闪,问道:“世子怎么了?”

邝橼盯着青石地面,温声回答:“我无事。”

郁安觉得眼前人有些呆,不复第一次见面时清正雅贵的形象。

他顺着邝橼的目光看向地面,没看出个结果。

于是郁安又盯回邝橼的脸,“邝橼世子……”

突然被点名,邝橼愣了一下,有些疑惑偏了偏脸,却还是不敢看他。

“方才我就想问,”郁安慢慢说道,“世子来这里做什么?”

没想到郁安会用这样平淡的语气把已经躲过的问题再提出来,邝橼心跳快了几分,难得心慌。

他道:“晨起无事,四处走走。”

郁安微笑:“世子怎么借我的话堵我?”

邝橼:“……”

好在郁安并不需要他回答,只顺着自己的话继续说:“此处未有人烟,向西百米外是太尉院,也就是我们郁家的住处。若我没猜错,皇室住地应当在最东边。此刻尚早,世子哪来的闲心跨了大半个山庄来这里散心?”

邝橼被问得说不出话,自知理亏不愿辩白。

见他闭口不言,郁安下出结论:“你是为我阿姊来的?”

这次邝橼不再沉默,回道:“是。”

承认得太快,颇有斩钉截铁的意味。

郁安不由多看了邝橼一眼,问他:“为何?”

不等邝橼开口,郁安又追问道:“你想见我阿姊是么?特别想?”

心事被道破,邝橼握紧拳头,再次认真应道:“是。”

“为什么?”

“从心而已。”

郁安笑了,并不相信,“你是为了看美人?”

邝橼道:“不,我想见郁姑娘,无关皮相。”

“你可知她如今处境难堪受人唾弃?就算再不食人间烟火,恐怕也对那街头巷尾的流言有所耳闻。此时见她,会有损你世子美名。”

邝橼自然听过一些不妙的传言,却也不愿自己未有决断就轻信旁人。

他知道郁宁曾失踪几日的事,也知或许一切并非他想象那般。

但邝橼的回答还是毫不犹豫:“为何要在意旁人所想?我只相信自己亲眼所见。”

郁安冷漠道:“若流言是真呢?”

“是真是假,明眼人自有决断。”

话语停顿片刻,邝橼又道:“况且,白玉有瑕,人无完人。郁姑娘为何就不能犯错?”

郁安笑了一声:“说得这么好听,你是喜欢我阿姊?”

邝橼沉默。

他并不相信一见钟情,却也不能掩饰自己每次见到郁姑娘就猛烈的心跳。

虽未见其全貌,单是那双眼眸就足够叫他沉沦。

在相思达到鼎盛时,他轻轻喊出那个名字,像是不得皎洁白月,只敢窥窃水中月光。

如果快速心跳是喜欢,时刻思念是喜欢,手足无措是喜欢。

那么邝橼已经坠入这场倾心幻梦里。

而郁安还面无表情地等着他回答。

邝橼的心中早已有了决断。

于是他抬起头,对上少年郎清亮干净的眼眸,缓缓应声:“是。”

郁安反驳道:“你不过才见我阿姊几次!”

细细看来,郁公子眼睛偏圆透着稚气,而郁姑娘眼型偏长显得疏远,二者有明显的区别。

邝橼不知怎的就卸去心中重负,不再躲避与之对视。

他温和地说:“与人相会不过全凭心意。若是下定了决心,一面与千面又有何区别?”

……

夏夜虫鸣,郁安沐浴后又撑在窗边看星星。

今晚有些不同寻常,他在窗边看了半天,没数清遥远天空星辰几许,反而莫名走神。

直到月上中天,远星被云翳遮住,郁安感觉到周身气温降低,默默朝院子里张望一眼。

偏房和主厢房都关了灯,郁家夫妻和郁宁已经休息了。

一道山风从院外灌入,叫人不自主打寒战。

郁安缩了缩脖子,还没来得及感叹一声冷,就感觉到肩头搭上了一件薄披风。

他回头,并未发现身后有其他人的踪迹。

知道秋烺又躲在暗处,郁安也不拆穿,低声道:“谢谢秋烺哥哥。”

这声感谢没得到回应。

郁安对此习以为常,关了半扇窗隔去冷风,然后系好披风往室内走。

“秋烺哥哥听见白日里邝橼与我说的话吗?”

他一面问着,一面漫步到桌边坐下。

安静站在角落里的秋烺回答:“嗯。”

银面影卫一出声,哪怕在阴暗角落里如灰尘堆积,也骤然生出微光降临的存在感。

郁安望向声源,对上那双如冰如水的凤眸,“秋烺哥哥也相信世子说的‘一面与千面’之论么?”

秋烺淡声道:“我不信。”

顿了顿,他看着郁安的眼睛,又简要解释一句:“这个因人而异。”

郁安被这份找补逗笑了,手搭在桌上轻轻叩击几下,止住笑继续说:“那人不过与我阿姊有过几面之缘,就说喜欢。秋烺哥哥不觉得轻浮么?”

没给秋烺作答的时间,郁安又道:“说来可笑,我似乎也是这种轻浮之人……”

秋烺眸光微凝,没出声打断,只待不远处的小公子慢慢把话说完。

关了窗屋内又有浮热,郁安站起身来解开披风,将其在架子上搭好。

处理完披风,他回眸道:“若我说,初次见到秋烺哥哥就心中欢喜,你是否会觉得我刻意说谎?”

秋烺明白这句“心中欢喜”或许只是对救命恩人的短暂崇拜,久而久之就会消散无形。

饶是心中清明,他却仍不愿让对方伤心。

所以他回答:“公子不会说谎,我也相信公子口中所言。”

郁安看出这份信任口不应心,也就不在这个话题上深究,只对秋烺露出一个笑。

他朝秋烺走近几步,问道:“我能不能摸摸秋烺哥哥的脸?是……摘下面具的那种摸。”

是征询意见的语气。

对上秋烺漠然的眼神,郁安低了几分:“我不看,就摸一下。”

高深冷静的公子变回单纯无辜的少年郎,转变得自然至极。

如是转变着,郁安又指了指旁边的烛台,还没遭到拒绝就打起商量:“秋烺哥哥不信的话,我可以闭上眼睛,或者吹灭烛火。”

秋烺没回答,只抬步往郁安的方向靠近。

离得近了,少年忽然生出胆怯来,站到烛台边不再动作。

而秋烺还在向他走近。

最终,两人隔着两尺距离面对面站立着。

秋烺沉着眼眸一言不发,忽然伸出手来。

凭着莫名的直觉,郁安立即揭开灯罩,侧身将蜡烛吹灭。

那只冷白的手挑开了面具,捏着一角银面碰了碰少年的手。

郁安僵在原地不动。

秋烺则扶着郁安的肩膀将人转过来,然后执起他的手缓慢上移,轻轻放在了自己脸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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