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一脸茫然,珍珠愈发不可思议,“没有羊酱?那这羊汤咋喝?”
她三叔又跟着附和,“就是,我就没喝过不带羊酱的羊汤。”
小二一听,茫然转成慌张,连忙躬身说让等会儿,一溜小跑到了后厨。
掌勺的就是掌柜,擦着手出来,见面先给了个笑,“敢问客官,羊酱究竟是什么?”
珍珠给自己那碗汤里加了韭菜花和醋,“就是一种调滋味的辣椒酱,用羊杂碎做成的,掌柜的,也难怪你这店里没食客,没有羊酱这羊膻味可是压不住的,除非多放韭菜花和醋,可是……掌柜的你自己尝尝,放多了这个,还有羊肉味吗?”
掌柜的摆手没尝,“姑娘说这个事儿我心里也有数,可照你这么说,放了羊酱就不膻,还有羊肉味?”
“不光去膻,还提鲜呢。”
掌柜的来兴趣了,“那敢问姑娘,这羊酱上哪买去?”
珍珠慢慢喝了几口汤,看看掌柜那渴求的眼神,觉得自己这样吊胃口简直丧尽天良。
“这酱我就会做,不过现在手上没现成的,掌柜的要是有意,我今晚回去做,明后天让我三叔找时间拿过来给你尝尝,你要是觉得好用,咱再商量价钱。”
掌柜本来就为没生意犯愁呢,一直没想出来什么好主意,这回瞌睡遇上枕头,直接就答应了,“就按你说的,要是那羊酱有这么好,你做多少,我要多少。”
“还麻烦掌柜的把杀羊剔出来的羊杂碎卖给我,另外还要些羊油。”
羊杂碎本来也不值钱,原来天暖的时候都卖给外头小摊做杂碎汤,现在天冷没人喝那玩意,就都剩下了。
掌柜的上后头收拾出足有五六个羊的下水给拿过来,“都冻着呢,这些你拢共给我二十文就成。”
收了钱又有些不放心,“不知姑娘直接给个价吧,那羊酱打算怎么卖给我?”
珍珠杵着下巴想了想,“一副下水大约能做出来十碗,一碗八文钱。”
掌柜的一噎,“我一副下水给你不过四文,你回头来卖我就卖八十文?”
“那掌柜的想过没有,这一碗羊酱能配二十碗羊汤,你花八十文买我的酱,就能多卖出二百碗汤,你算算哪头合适?”
掌柜的沉思一下,“那就等着姑娘把东西送来试试再说。”
喝完汤,珍珠要了浓茶漱口,可一出门被冷风一打,还是膻得直反胃,瞅着旁边有卖糖葫芦的,珍珠买了三根爷仨慢慢啃着,又给自己家里买了些吃食和零用,回到板车处,等着回村了。
板车依旧给拉到老沈家门口卸的货,王氏为表示感谢,给车把式送了一碗咸菜,还特意嘱咐明儿一早把碗捎回来,她到村口去取。
沈水生那根糖葫芦就咬了一口一直在嘴里转悠到现在,见到她娘就敲了一颗塞王氏嘴里,“娘你这么抠门的人都往外送礼了,看来这咸菜真是要臭家里了。”
王氏嚼着又酸又甜的糖葫芦拍了他一巴掌,“你少在这儿给我满嘴跳大神,怎么就臭家里了,就没剩几碗,要不是秀娘张罗着把剩下的都拿走了,今天就得卖个精光!”
沈水生一脸的呆像,马上又缓过来,“我就跟赵赶鹅说过,不尝过柱子家的,哪能知道咱家的好吃!”
王氏心情好极了,笑呵呵地说,“你说得都对,不过也不光因为咱家的滋味好。”
“那还因为啥?”
“昨儿买柱子家咸菜的人从后半夜开始就闹肚子了,倒是成全了郝郎中多卖出二十几副药去,褚寡妇也买了,今儿喝过药后晌身子刚强点就蹿掇好几个婆娘上柱子家闹去了,要赔钱呢。”
“赔了?”
王氏撇撇嘴,“穷得底儿掉,拿啥赔,柱子娘说了就她一条命能赔,谁要她命有啥用,拿家当祖宗供着?骂几句撒撒气拉倒了,还能咋地。”
沈水生听得满足,又把糖葫芦往王氏嘴里塞,王氏一偏头,“拢共没几个,我不爱吃这玩意,拿你屋给你媳妇和闺女吃去。”
两人说话这会功夫,沈木生已经把东西安置好了,公中的都放到王氏屋里由她再安排,自家的让徐氏拿回屋,又按珍珠说的,把那袋子石灰也避着张氏抬到自己屋里了。
“奶,饭好了没,咱早点吃饭,今晚可有得忙活呢。”珍珠跑过来说。
王氏看着珍珠一脸的汗,忽然有点心疼,“你咋恁急,歇一宿再弄不成?”
珍珠抹了把脸,“不歇,早一天做出来就多收一天的钱。对了,奶,那野苏子你从姑奶家拿回来没。”
王氏说拿回来了,见到徐氏何氏手里都有活,就喊张氏和沈桃出来做饭。
张氏磨蹭半天,心里埋怨二房三房干私活挣钱却要让她来伺候满家的吃喝,但知道最近王氏火气越来越大,就没敢说明面上,而是拿沈兴当借口。
就这,还是给王氏惹火了,“你陪兴儿写大字?你大字不识一个你陪什么陪?从打生了兴儿家里外头的活你就都没好好干过,兴儿都八岁了,咋个你坐月子还坐八年啊?”
张氏见王氏生气了,想哄,叫了一声娘。
后面的话没等说呢,王氏又怼了一句,“娘啥娘,叫爹都不好使,赶快叫桃儿一起去烧饭,咋你生的是孩子,别人都是下崽子啊。”
张氏差点被怼晕过去,回头喊上沈桃儿出来,别别扭扭去了灶屋。
结果一会儿找不着盐一会儿找不着醋,何氏想起身去做饭,被王氏给喝住了,“别管,啥时候做得了啥时候吃,让她娘俩折腾去。”
既然晚饭有了着落,珍珠就开始给分配活。她爹去泡石灰,何氏和徐氏泡瓜子,她自己去把几样干菜泡好后,拿了蒜臼子去堂屋捣香料。
而最重要的活,她交给了她三叔:洗羊下水。
原本以为这活一分配过去,她三叔当时就得蹦高儿跑,没想到人啥也没说,先把羊下水泡冷水里缓上,回屋跟闺女玩了一会,就掏了灶灰出来吭哧吭哧干上了。
珍珠伸头看了一眼,逗她奶,“奶,谁说我三叔不着调,我看着挺好。”
王氏听这话倒显出一副疲态来,悠悠说了句,“总归是跟你爹你大伯没法比。”
“我爹我大伯那性情也未必就好,老实是老实,可没啥闯劲,我看我三叔比他俩都强,要不奶你咋最偏疼我三叔呢……”
想了想又加上一句,“还有我,奶最疼三叔和我。”
王氏被珍珠逗笑了,骂了一句,“你哪来的脸呢。”
半空当中炊烟袅袅,院里忙得如火如荼,王氏眯上眼,心里想着,要是日子能一直这样过下去多好,哪怕大儿媳妇矫情些,三儿媳妇窝囊些,只要满家人都在一起,就是完满的。
张氏好久没做饭了,自然是磕磕绊绊的,过了好久才把饭菜上桌,一盆饼子一锅萝卜汤,滋味实在不咋地。
可干活的人都饿了,谁也没挑剔,把饼子掰了泡汤里,几口就划拉饱了。
饭后珍珠要用灶用锅,就自己收拾了碗筷涮洗了,又给两口锅里都填满水。
之后从沙堆里翻出来几块生姜拍碎了放锅里,拿她娘帮她缝好的调料粉包扔进去,倒入砂糖和盐,大火煮开。
饭前那会儿徐氏和何氏已经把瓜子洗好,将瘪子和虫蛀的都挑出来扔了,又放到沥出来的石灰水里泡上了。
珍珠让她娘帮着看锅,然后去翻看泡在石灰水里的瓜子,他爹怕她伤了手,自己上手用棍子搅了搅,吃惊地问珍珠,“黑皮都褪了,石灰水泡过的这能吃?”
珍珠说要的就是这模样,让他爹使劲搅活了有一刻钟,又换了清水淘洗了五六遍。
这时,瓜子上一丁点黑皮也没有了,那边锅里也翻了好几滚了,几人一起合力给瓜子倒进锅去,就开始熬煮上了。
一直煮了多半个时辰,珍珠扒开几颗尝过了,招呼她三叔和她爹过来起锅。
热气腾腾的瓜子一笊篱一笊篱地捞出来,方才泡过后的灰白色已经不见了,现在蒙上了淡淡的黄色,香浓的滋味从灶屋里一直散出来,连王氏都忍不住跑出来看。
倒是张氏那屋消停,沈桃和沈兴本来也想出去,让他们爹给按住了。
“那是二叔三叔的生意,你们别出去讨人嫌。”
沈兴蹬腿哭了一会,见说不动他爹,就哭着睡了,张氏心疼儿子,又想到老二老三带糖葫芦回来都没给兴儿吃一颗,气得跟自己男人又吵了一架。
临睡了都没忘咒骂那边的生意赔个底朝天。
灶房里可不知道沈金生的遭心事,珍珠他们把瓜子沥到不滴答水了,舀出锅里的汤放外面冻上,又把瓜子分三份各自拿回屋铺到炕上,就等着烘干待用了。
王氏和沈树和歇下后,一股股香味传过来,惹得两人谁也睡不着。
沈树和先伸手抓了两颗扒开吃了,虽然瓜子仁软着口感没那么好,可味道真是一绝。
他给王氏嘴里塞了两个瓜子仁,王氏香得直拍大腿,“他爹,珍珠说这东西咱卖八文一斤就能干剩两文呢,我看这事儿准成,没跑。”
沈树和嗯了一声,“是真香,八文不贵。”
王氏一听来劲了,觉也不睡了,又念叨起她神算爹的英明神武来,沈树和听得耳朵都起好几层茧子了,就一边扒瓜子吃一边听。
王氏说了几句就发现了,“你干啥?”
“你翻来覆去就那套磕,淡得没味,我不得弄点有味儿的找补找补?”
王氏踹了他一脚,“行了我不说了,你也别吃了,睡觉!”
躺下了又担心老二老三那边忍不住偷吃,下地出去全都嘱咐了一遍,这才放心歇下。
身边有瓜子,这一宿的梦都是香的,起早爬起来重新给翻了一遍,王氏惦记着家里那个大碗,裹紧袄子就奔村口去了。
没到村口呢,就见那里停着一辆挺有牌面的马车,学堂的先生和娘子正和车里的人挥手告别。
王氏绕开他们去板车那里取碗往回走,才走两步就听周先生的小娘子喊了一声,“婶子留步,我找婶子说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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