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却一身缘,引渡过忘川。
天边的彩霞连着忘川,河中的水仿佛浸了血,一片鲜红。
河畔开满血红色的鲜花,每一朵,都朝着忘川的方向,似乎在极力想要落入忘川河中。然而再往两边走,却是全然不同的景象,干枯的地面,裂出一条条纹路,似乎在急切的等待着吃掉什么。
耳畔传来尖锐的尖叫声和哭喊声,在这一片景象中,既突兀,却又诡异地和谐。
陆白卿垂眼,静静地看一眼手中的灯笼,走向岸边。
河边有一叶小舟,舟中坐着一个老婆婆,手中提着一盏白纸糊的灯,正愣怔地看着天空,提着灯的手微微颤抖。
他轻声唤道:“婆婆......?”
老婆婆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说:“上船吧......”
他点了点头,道了声谢,踏上小舟。
老太婆端过身侧一个碗,双手颤巍巍地递到他面前:“喝吧。”
陆白卿垂眼,静静地看着碗中暗红色的水。
水中的灯随风轻轻晃了晃,灯尾坠着的银玲响起来,在一片哭喊声中格外突兀。
陆白卿摇了摇头。
老婆婆感叹道:“年轻人啊......”
她目光骤然凶狠起来,看着陆白卿,冷笑一声,道:“你可听见这些声音?”
陆白卿没有回答。
“他们都曾和你一般。”
说完这话,她静静地看着陆白卿,企图在他眼中找到一丝裂痕。
然而陆白卿依旧没有说话,眼眸淡淡的,找不出一丝痕迹。
她仰起头,看着布满彩霞的天空,声音沙哑:“忘了一身凡尘,重新生活......不好吗?”
陆白卿捏紧了灯杆,半晌又松开来。
他声音很淡:“我不能忘。”
老婆婆没再说话,将灯挂在舟前,划着桨,小舟缓缓往对岸渡去。
越往中央去,耳畔的哭喊声就越大声,越尖利。
陆白卿皱着眉,大脑逐渐昏沉起来,终于,在到达河中央时,沉沉地睡了过去。
闭上眼之前,仿佛瞥见对岸一抹紫衣。
继而陷入黑暗。
再醒来时,已经到了对岸,河畔的老婆婆已经不见了身影。
陆白卿有些茫然地看着手中微微摇晃的灯。
心口好像缺了一块,有些茫然,空得发起疼来。
好像缺了什么,但是又好像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来这里做什么?
脑中有个声音说,寻人。
接着另一个声音响起来,转世。
哦对,转世。
陆白卿捏紧了手中的灯,从地上站起来,一转头,便看见一抹紫衣。
心骤然一缩,又茫然地松开来,脑中一闪而过的是什么,他来不及抓住,只能茫然地看着那个紫色的身影一步步走过来。
在走至身前时,陆白卿终于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有些警惕地看着他。
那人双眸很淡,说话时长睫微动。
他淡淡一笑,上前一步,想要接过陆白卿手中的灯笼。
陆白卿下意识地将手往后躲开他,看着他,沉声道:“做什么?”
紫衣少年愣了一下,垂眼,再抬眼时,眼里已经又是盛满笑意:“公子,前方灯火通明,这灯......”
他顿了一下,半晌才微微勾了勾嘴角,道,“扔了吧。”
陆白卿垂眸,将躲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
骤然瞥见灯上的狐狸,陆白卿紧抿着唇,愣怔地看着微微摇晃的灯笼,眼尾不知为何有些酸涩。
强行冲破已经锁去的回忆,会很疼,也会很难受。
紫衣少年微微皱眉,想要拿过他手中的灯笼。
陆白卿却避开了他的手。
他眼中一片淡然,却像冰一样坚不可摧,深深的寒意将要溢出:“不。”
紫衣少年沉默,伸出的手在空中停留半晌,终于垂下。
“你是鬼差?”陆白卿依然有些警惕地看着他。
那人淡淡应了一声,淡淡一笑,抛出一条丝带,陆白卿下意识地牵住了另一头。
没过奈何桥,陆白卿就算不得鬼,可他已经是一缕魂魄,再触碰不得。
看着走在前方的紫衣身影,陆白卿犹豫片刻,还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紫衣少年顿住脚步,片刻后,转过身看着他。
他眼里有浅浅的笑意,双眸像是被染湿,分明是笑着的,眼尾却好像沾上了些许红。
陆白卿手指动了动,下意识想要上前抹去他眼尾的那一点点湿润。最终,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那人笑着,声音轻软,带了些许沙哑,混在哭喊声中,并不大声却清晰:“在下姓兰,单名一个笙字。”
他笑了笑,添加道:“兰花的兰,夜夜笙歌的笙。”
“兰笙......兰笙......”陆白卿重复着,有些茫然地看着他,顿觉眼角酸涩,他抬手抹去,竟是一片湿润。
他有些愣怔地看着手上的湿润,心间有些空得疼。
兰笙声音淡淡地:“这里风太大了些,吹得人想哭。”
陆白卿抬眼看向他。兰笙淡淡一笑,说:“走吧。”
陆白卿愣着,点点头,被他牵引着向前走去。
前方就是奈何桥了。
桥下的忘川河是一片暗红,浮着尸骸残骨,不少残肢断臂伸着手,似乎都想要伸到桥上,然而却怎么也够不到,哭喊着,疯狂往前拽着手指。
兰笙声音淡淡的:“抓紧了,别让他们碰到你。”
陆白卿点点头,应了一声。
兰笙抓着丝带的手紧了紧,踏上桥的瞬间,眼角的泪落下。
前任鬼差将丝带交到他手上时,问他:“你真的放弃投胎,一直留在这里?”
兰笙只是笑了笑。
他声音柔软,像是在说一个美好温柔的故事:“兰笙愿意放起百世缘,生生世世,只引一人过忘川。”
手中的丝带似乎被身后的人抓紧了,兰笙顿了顿脚步,继续往前走去。
耳畔有野鬼唱道:“提灯过忘川,此生再不还......”
“提灯过忘川......”
“此生再不还......”
鬼差告诉他,等他以后看到那人妻妾成群,儿孙满堂,等他看到那人为了另一个人不愿饮下忘川水时。
他定会后悔的。
兰笙笑了笑,继续往前走去。
后悔不后悔,谁在乎呢。
他见到了,这就够了。
踏下奈何桥的一瞬间,手中丝带消失。
兰笙停顿片刻,轻轻吐了一口气,转身,笑了:“之后的路,就得你自己走了。”
“前面有很多鬼,你可以和他们一起。”
“兰笙......”
他笑了笑,眼角的泪将要落下,又压住了,“走了。”
陆白卿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
兰笙不敢再继续看下去,转身想要离开,然而刚走了一步,就听到身后一个沙哑的声音唤道:“兰笙。”
兰笙脚步一顿,手指掐进掌心,又松开来,继续向前走去。
“兰笙。”这次不是幻觉,那人又唤道。
兰笙不敢回头,只背对着问他:“还有什么吗?”
陆白卿手指有些颤抖,强忍着记忆冲破桎梏带来的巨大疼痛,嘴角一丝腥甜的液体流下,滴在洁白的灯笼上。
“兰笙啊。”
“我打碎了你的杯子。”
泪水滑落,兰笙咬着唇,缓缓转身。
陆白卿的眼里倒映着忘川河畔的彩霞,也倒映着布满尸骸的荒原。
那些中央的,是他兰笙。
“兰笙啊,”陆白卿声音有些颤抖,一步步走向他,“你别走了。”
兰笙在此刻,终于哽咽出声。
近日来,地府里流传一件趣事,听说是地府又加了一个鬼差,这鬼差一身白衣,平时什么也不做,就整日提着一盏破灯,强行霸占了渡人过忘川的舟,去忘川另一头找另一个鬼差。
最终以阎王咬牙切齿地把二人,哦不,二鬼换到了一座府邸告终。
说是另一个鬼差颇有些姿色,这才替阎王爷白招来个鬼差。
正聊着呢,没人注意小店角落坐着一白一紫两个鬼差。
紫衣少年听得有趣,趁着没鬼注意,手勾上身侧人的脖子,笑得放肆,靠在他耳边,低声道:“我颇有姿色?”
白衣鬼差挑眉,思酌片刻,答道:“还行。”
紫衣少年似乎是不满意,皱着眉,正要说话,就被人喂了一口酒。
唇齿相缠,他是骂不出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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