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寒冰造成的陵墓,一众长者围坐在其中,中央是被鎏金色的链藤攀附的冰床。上面躺着一个六七岁的幼童,他睡得很沉,乌黑的头发泛着光泽,虽然脸色瓷白,但依旧掩不住他如春日金乌一般的温暖,只看着他,便觉得世间的任何疾苦都算不上什么疾苦了。
祭司捧着一个朴素的木盒颤颤巍巍地走向前去,到了冰床前,他严肃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朵发光的小白花,圣洁的微光温柔地笼罩着它,像是与冰床上的人儿相识似的,直直飘向他的额头化作一道白光钻了进去。
在众人的期待之中,床上的幼童慢慢睁开了双眼,是淡淡的金眸,他坐起来看了看四周,眼里充满着的是对未知环境的陌生感,却不见半分惧意,从容地就像一个老练的大人。长老们依次上前归还先贤大人寄存的神力与祝福。
最后剩下老祭司,他知道,这是先贤大人的最后一世了,他是有私心的,他不想要先贤大人这么快就苏醒过来,因为这只是意味着先贤大人离消亡越来越近了。
老祭司掩饰住眼底的悲切,虔诚地说着:“欢迎回来,先贤大人。”
“祭司大人,我已经拿到所有的东西了吗?”是稚嫩的童语,淡金色的眸子里充满了疑惑。
“是的,孩子,你已经拿到了所有的东西。”老祭司回答着。
“可是,为什么,我找不到我的名字了。”先贤大人低下了头,轻易就能够察觉出的失落感,浇灭了他的不少光辉。
“因为你本来就不能够有名字,没有人有能力,也没有人敢为天之子命名。”
老祭司心中大震,从前先贤大人的每一世,都没有问过这种问题,他总是一次又一次地通过消耗自己来完成使命,从来不会去想索取什么。现在这是最后一世了,他才愿意说出自己心中所想......老祭司心中满满的心疼,却又无可奈何。
先贤大人沉默了,老祭司拿出一本发黄的手记交给他,留下一句话便走了,他翻开认真地看着,直到天色暗下去,他才紧紧地抱着那本手记出了陵墓,等候多时的阿湘接上他回了神殿。
水自远方流来,隐约可听到有急流冲下咆哮着的声响,阳光干净的味道在鼻尖流连,山间冰雪初融,甚是清新。**岁模样的孩子坐在小瀑布旁边,看着瀑布水冲下山涧,又裹挟着冰雪气息向不知道的远方流去。
这是先贤大人唯一的乐趣。在不多的闲暇时间里,他总是坐在这里,冬看流水,秋看叶。虽然水每天都一成不变地沿着河道流动,但每天流过的水又都是不同的水,这就像不同的人一直重复做着相同的事情一样。他觉得他自己也是这样的,每一世都是不同的人,每一世却又做着相同的事情。
流水是这样,自己也是这样,可是流水却能够去到自己想去的远方,自己却不可以。他是很想出去看看的,心里想的是就算不能够做流水,也想做落叶,随流水一同到外面看看,但这也不切实际。实际上,自己什么也不能改变,自己就是自己,是先贤大人,永远也不能从这里出去。
先贤大人想到这突然就笑了,怎么就跟水比起来了呢?正当他起身准备走的时候,突然发现河边一块黑石后有闪亮的银光,忽而又隐入水中,正好奇准备上前查看时,那道银光却是闪到他跟前了,一阵水光四溅,淋得满头。先贤擦了擦脸上的水,一低头,竟是条漂亮的小银蛇,先贤一和它盈透的灰眸对视上,它就立马低下了脑袋。
先贤大人好久没有离这种小动物这么近了,因为大家都敬畏他,总是离他很远很远。于是他蹲了下去,戳了戳小蛇的脑袋,问它会不会说话。还不等小蛇有回应便听得阿湘叫唤,“先贤大人,先贤大人。”先贤赶紧把小蛇藏到衣摆下。
“原来大人在这儿,让阿湘一顿好找。”阿湘埋怨道。
先贤大人一边看着小蛇有没有藏好一边回应着,“阿湘不必担忧,我在此静坐几时,待那头残雪化去,便立刻返回。”
“那么大人不要到处乱跑,阿湘先行告退。”
看着女子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视线里,先贤大人松了口气。他向脚底唤了唤,一条状似小蛇的银灰色的东西爬了出来,先贤大人立刻绽出笑容。
“你会说话吗?”先贤捧起那条小蛇问道。
小蛇轻轻地摇了摇头,甩了甩尾巴表示不会说。先贤脸上的笑容黯淡了几分,可下一秒又恢复原状。小东西呆愣愣的看着他,先贤又是一笑问着:“有没有去过外面呀,还是你就是从外面来的。”
小东西轻轻将头低了下来,而后又抬起头,看向水流的出山口,最后看着先贤点了点头。
“我可以帮你取个名字吗?”先贤眼中充满渴望。小东西见状,轻轻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最后他用尖细的尾巴在地上划来划去写下自己的名字——“阿银”。
“原来你有名字,真的有点可惜,我就没有名字。长老们告诉我,没有人敢为我命名,连我自己也不可以。”先贤大人稚嫩的脸上露出几丝苦意。
“你可以跟我讲讲外面是什么样子的吗?”先贤大人的眼中似乎多了几道亮光。
阿银被迷了眼,懵了一下,最后摇摇头又点点头,写着,“等我长大了,会说话了,就跟你说。”
“太好了!”先贤高兴地捧起阿银,轻轻的抚了抚它的脑袋。
阿银又休地一下跳到地上,在地上划着,“你能收留我吗?我没有地方去了。”
先贤迟疑了一下,点点头,“但是,你要一直跟着我,不要乱跑,要不然被祭司爷爷他们看到,你就得走了。”
阿银学着先贤的样子点了点头。
“该回去了,你就先躲到这里吧。”先贤拉开了袖口,阿银迟疑了一下,钻了进去,他合上衣袖,带着阿银回了神殿,内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愉悦。
之后每到祈福祭祀的时候,先贤就让阿银躲在被子里,回来之后,再带它一起去看瀑布,跟它说很多很多自己千奇百怪的想法。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先贤大人,快,祭祀要开始了。”阿湘用力推开神殿的门。
“先贤大人,奴先带您去更衣。”阿湘急冲冲地走过来。
“嗯。”先贤手忙脚乱地把阿银藏起来,之后转过身。冰雪般的人儿,柔顺如瀑的长发乖巧的顺在他身侧,淡淡的金眸水波潋滟,漾起的笑容好似初晨洒下的点点细碎小金斑,那样暖入人心。
阿湘见先贤大人这般模样,心下也似是漫出几丝甜味,笑颜渐渐在她脸上展开。
阿湘带着先贤大人进了偏殿,先贤走过床榻的时候把小蛇偷偷地放了上去。阿湘整理好东西之后给先贤大人套上一层又一层的衣服,是纯白色的,上面用金丝绣出大片精致的山河图,活灵活现。
“先贤大人长得好快,离上次大祭,才半年光景,个头就跟阿湘差不了多少了。”阿湘拿走之前小了的那套衣服。
“麻烦阿湘姐姐了。”先贤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不过是翻些个旧衣而已,快去吧,祭司大人还在等着您。”说着,阿湘端着东西走了。
沿着台阶登上夙域雪原之巅,凌冽的寒风打在脸上,刮骨一般的痛,先贤大人常年瓷白的脸上也多上了几抹血色。在古老的祭坛前,先贤大人手持魂匕,吟唱着。衣服上的山河图好似动了起来,自四面八方聚集而来的秽气向先贤一拥而上,他紧锁着眉头,尽数吸纳。而后用魂匕割破手心,洒出鎏金色的血液,围住他的秽气被尽数消弭,而后化作和暖的祝福,撒到世间的每一个角落。
回到神殿的时候,他已经有点站不住了,消耗太大。近段时间不是太安宁,秽气比往常多了不少。每次祭祀完,先贤总感到心神不宁,他总是想去看看,自己一直都在维护着的都是些什么。
入夜,先贤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他坐了起来,难得有月光探进来,也是离床榻很远,先贤赤脚走到窗边,遥望圆月,纯黑的发沾染着月色,淡金的眸里无端生出了几抹寂寞,今晚也是静谧的夜。
阿银爬了出来,从他的小臂缠绕着上来,最后把脑袋搭在他肩膀上,阿银长得很慢,几年光景才有两个大拇指粗细,但肩膀上的重量让先贤感到很安心。
他抚着阿银的头,轻声问着:“你什么时候才会长大呢?”
阿银舒服得眯着眼,尾巴悬在空中,左右摇摆。
几个春秋就这样过去了,先贤大人已经到了十六七岁的模样,可是阿银却再也没有长大过。在一次祭祀后差点找不到阿银之后,先贤大人开始在每次祭祀之前都将阿银带上。
之前太过忙碌,都没有时间去瀑布旁转转,终于逮到个闲暇的午后,先贤便带上阿银去了后山,之前一人一蛇习惯了坐的石块在一次发大水中被冲走了,他们经常爬的那颗大树也被冲倒了,只留下斑驳的树干,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先贤带着阿银随便找了一处地方,打开了手记,开始记录自己近日的新发现,忽然就翻到了刚认识阿银不久的时候,给它画的画像,歪歪扭扭地不成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盘在他腿上的阿银一下就凑了过来,他立马把手记合上,不让它看,阿银一急,嘴张得哇哇的但就是说不出些什么来。先贤见这,更乐了。
“你变坏了,坏朋友。”细细的声音传来。
先贤停了下来,以为自己听错了,但这里的确就只有他自己跟阿银。
“你再说一遍。”先贤狐疑地着看阿银。
阿银又重复了一遍,先贤惊喜地捧起阿银,脸颊蹭着它,“太好了!阿银,你终于会说话了!”
开始回忆杀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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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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