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贤大人激动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阿银,你为何要来此处。”
阿银顺着他的手爬下去,随便找了个枝丫半挂着,大大的脑袋朝向天边,尾巴尖悬在空中摇摇摆摆。
“我是沿着河流游上来的,从很远的海里。跟我一起生活的海妖们都老了,他们托我出来,帮他们看看外面的世界。”
“一路上都有些什么见闻。”
“有很多,数也数不清。”阿银摆动着的尾巴停了下来。
见阿银暂时不想说,先贤也不强求。
“待秽气稀薄之后,我须得回寒陵闭关,到时你可愿与我一同前往。”先贤翻着手记,前半部分记载了不少奇珍异怪,原先也都看过了,只是不大仔细,现下翻来仅仅是打发时间罢了。有一页将将翻过去,先贤好像瞟到了什么,又给翻了回来。
他细看那张精致的图,再与阿银进行一番对比,别无二致。先贤有些不可置信,因为根据从前自己的记录,这天上人间仅有的一条螭早在混战之时便已经消亡得一干二净,枯骨也坠入冥界,再无翻身之力了。于是先贤又再次仔细对比了一下,就是一模一样,尤其是那个大脑袋。
“阿银,你真的是一条蛇吗?”先贤合上手记,看向阿银,逆着光看不清它的眼睛,其实就算能看清,先贤也不一定能读出阿银的想法。
“怎么就不是条蛇了,我除了脑袋大点,和其他的蛇也是一样的,而且从小到大,海妖们都说我只是一条普普通通的蛇妖。”阿银窜了过来,没骨头似地挂在先贤身上,大脑袋毫不客气地往他肩上一搭,嗅到先贤身上的冰雪味道,享受地闭上眼睛。
先贤满心忧虑,但还是用手抚着阿银的大脑袋,不论真相是什么,阿银永远是阿银。
“先贤大人这么多问题,都不等我回完便自顾自的往下说了。”阿银无奈地说。
“那你还要再回些什么。”先贤侧头看阿银,带着浅浅的笑容,柔软的黑发顺着肩膀滑落了几绺。
阿银一时哑然,确实没什么要回的了,它就那样看着先贤的侧颜,有几分呆了,真想把他藏起来呀。
“先贤大人,祭司大人在四处寻你。”阿湘在不远处的索桥上喊着。
“这就来。”先贤拍拍阿银,让他缠着自己的手臂,躲进衣袖里。
先贤已经长高了不少,阿银躲进去也愈发容易,它很喜欢待在先贤衣袖里,对比起冰冷的水里或者是凌冽的寒风之中,先贤那股冰雪的纯净气息与似春日金乌一般的温暖气息相碰撞,让阿银觉得自己好像置身于残雪将化的早春,纯净无比。如果可以的话,他想一辈子都待在先贤身边。
来到夙域之前阿银遇到过很多人,他们看到自己要么就是供奉起来骗取他人以谋取暴利,要么就是嫌弃自己的长相不吉利,避之不及,又追又打。但唯独遇上先贤大人,是阿银最好的幸运。阿银很多次都为海妖们感到幸运,因为他们从未感受到过人间的无常与险恶,终于在遇到先贤之后,十分庆幸自己坚持下来了。
推开神殿的大门,老祭司正拿着一幅画仔细看着,与先贤祭祀时礼服上的山河图完全相同。
“祭司爷爷,我来了。”先贤大人看向眼前佝偻的老人,从小就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严格,但是始终无法忽视掉的还是他眼里的疼惜与无奈。
“孩子,再过上几日你就去寒陵罢。”
“我知晓了,祭司爷爷想说的不止这个吧。”先贤看着祭司手上的那幅画。
“原本早该告诉你的,关于上龙泪与下凰血。”祭司大人眼中充满了挣扎。
风吹了进来,殿内烛火扑闪着,时不时发出轻微的爆裂声响。先贤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祭司后面的话。
“下凰血是自你诞生起就存在于你的身体当中的,只有凭借下凰血,才能够知晓上龙泪的下落。一旦完整的上龙泪与下凰血相遇,几千年积累的秽气都会消失,能保人间太平数年。而我手上着山河图能够做辅,寻找到上龙泪。”祭司把手中的画递给先贤。
先贤看着手中的画,突然有一个奇怪的念头,这一世自己一定会找到上龙泪。为什么会觉得奇怪呢?可能是因为每一世的自己都会有这个想法吧。
“我会找到它的。”先贤抬起头看向祭司,眼神坚定。
祭司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这是你最后一世,万事还须先保全自身。”
“好。”先贤接过画。
祭司往外走,刚要出门,却顿了顿。
“你那个朋友,就不要带入寒陵了,我先替你照管几日。”祭司说完也没有停留,向外走去。
先贤和阿银都震惊了,原来祭司早就知道了,只是......
河流上还漂着破碎的冰层,链藤泛出的鎏金微光映照着山崖上无名的小花,树也悄无声息地抽出了新枝。先贤摸了摸阿银的头,走进了寒陵,那个无数次埋葬他的地方,等到下一次秽气四散的时候,他又将重新拥抱这个世界。
祭司把阿银安置在比先贤袖子温暖很多的篮子里,但他觉得没有先贤的地方哪里都如同冰窟一般,祭司也不担心自己偷跑去找先贤,因为一旦先贤闭关,寒陵周围的结界就只会允许先贤和魂匕进入。
阿银每晚都会被噩梦惊醒,梦中尽是些从前见过的险恶人间,阴暗的囚笼,苦苦挣扎的百姓,无数凄厉的惨叫,烧毁的村庄,无边的死地......他不懂,为什么先贤总是想知道外面的事情,是不是也和海妖他们一样?他原本就会说话的,只是不想打破先贤那个美好的梦而已。
先贤在寒陵待了月余,便生出了许多不该有的苦闷,若阿银没被发现,说不准还能听到些新鲜事来消磨时间。先贤靠着冰墙,丝丝寒意透进身躯,他突然一惊,先前那些是他该想的东西吗?
每次祈愿时,那些被自己净化的秽气之中带的各番苦痛滋味,都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自己这一点孤独原本就算不上什么,远离夙域的那些土地上,无数百姓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而现在承载万千祈愿的自己竟然还会觉得孤独,先贤不由得发笑,笑着笑着就有泪水从眼角接连不断地流出。
阿银又一次被噩梦惊醒,是一片惨烈的战场,大地满目疮痍。放大版的自己双目血红,盘旋着发出恐怖的吼声,最后身体四分五散,掉落人间各处,而那些人流下的虚假泪水使它感到无比恶心。这是自己做过无数次的梦,梦里也许都是真的,是他从前的经历,但就算是真的那又如何?现在的自己只不过是一条普通的蛇罢了,可一切都会按照自己现在的想法进行吗?
月光从窗外探了进来,就像那个晚上一样,阿银不由自主地爬了过去,只是身边少一人而已,风中的寒意却多出几倍不止。或许应该去寒陵碰碰运气,万一一不小心就进去了呢?阿银心跳渐渐快了起来,如果它长了一张人脸现在说不定就已经红了。
阿银飞快地窜进了篮子里,后半夜兴许就没有噩梦了吧,阿银沉沉睡下。正殿内,神像下一个不起眼的盒子散出点点微光悄无声息地飞向阿银,阿银陷入了更深的梦境之中。
第二日,阿湘照常给阿银送来食物,却看见了让她永生难忘的一幕。魂匕刀灵不知是何时苏醒的,他站在阿银的篮子面前,迅速拿出阿银,轻轻一捏,阿银连叫声都没发出就消失了。
登时,盘子掉落在地,碎成几块,愤怒涌上阿湘心头,这可是先贤大人近几百年来认识的唯一一个外来人!来不及思考的她立马对刀灵出手,几个回合却未伤他分毫。刀灵最后一闪身到门口去了,也不作解释,只是看着气喘吁吁的阿湘,眼神里竟还有些感激。
祭司听得这边起了争执,也赶到了,此时阿银的气息早已丧净。
魂匕看向祭司:“它留不得。”
祭司看着刀灵的眼睛,还是乌泠泠的眸子,还是银灰的发色,似乎并没有任何一丝异常。上一次刀灵的出现还是在先贤大人上一世转生之时,刀灵所言确实不曾有虚,只是这样毫无征兆地出手,终究是不妥。何况阿银不是一般的蛇,根本不可能这样就死去,而刀灵似乎也是在掩盖着什么,祭司权衡再三还是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日后若是有什么动作,还请提早知会一声。”祭司给了阿湘一个眼神,阿湘从不会质疑祭司,随后她默不作声地蹲在一旁收拾着那一地狼藉,眼泪掉个不停。
“好,我去寒陵与先贤大人一同闭关。”语落。刀灵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是刀灵第一次主动要求跟随先贤,祭司心中那个猜想也基本被坐实。
阿湘确实是不服气的,但是迫于祭司大人,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罪魁祸首离开。
我对不起大家,相信我,我还能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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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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