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我和谢瑾珩进来时,屋子里的舞姬乐师已经全部退下,只有芍药一人跪坐在顾朝明的旁边,清冷孤高,但多了一丝恭敬,仿佛与刚刚跳舞娇艳明媚之人判若两人。

顾朝明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我,对着谢瑾珩笑吟吟道:“哟,终于肯舍得回来了?”

谢瑾珩拂袂而坐,我继续在他身边伺候着,佯装无事样,而我的右手侧正是孙茂先,我与他最近一次相见也是在半年前,况且今日又用白纱蒙着面,他并未注意到我。

孙茂先道:“我刚刚来的时候见外面有几个探子,要不要去解决掉。”

谢瑾珩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让他们盯着,不然他们背后的那位怎么放心?”

“茂先,这些天你没在上京城中,可不知道他回来的这些天只要一出门就有王光正的眼线跟着,今日醉欢场,明日游乐堂,走到哪儿跟到哪儿,他倒也不嫌烦。”

孙茂先从汾南一回来便听说了,靖远伯打了败仗后一蹶不振,整日流连寻乐之地,这走马、蹴鞠、陆博样样不差,不愧为马上好汉,骰上好手。

顾朝明又斟上一杯,递给了旁边之人,“芍药,王琦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王光正有两子一女,大儿子王彦,接替了谢瑾珩成为骠骑将军,二女儿嫁与户部尚书之子,三子王琦则是上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欺男霸女、作奸犯科之事样样没少干。

“回禀主上,三天前,王琦与那裴玉郎在风眠楼竞价与敛琴同游花舫,没想到这王琦居然下了血本,以五千两之价胜了裴玉容,第二天他便派人把银子送了来,蹊跷的是所有的银锭上都没有官府的铭文。”

芍药拿出一锭银铤递给顾朝明,只见那银铤底部完整光滑,没有铭上出处和年月,且颜色雪白润泽,看起来似乎是新铸的。

顾朝明道:“这么一大批来路不明的银铤,若是运进上京城,我的人必会盘查,而上京城里铸银的私坊不外乎只有那么五六家,此事若是细查必有迹可寻。”

谢瑾珩提醒道:“私铸银锭并非小事,很有可能和户部脱不了干系。”

“哼!真是狼鼠进了一窝。”

孙茂先呷了口茶,开口道:“我这里也还有一事,近日我查到彬县茶马司瞒报战马数量,实际上有十之数三的马匹都私底下被转运走了,都马监却知情不报,想必背后有人指使。”

顾朝明道:“可知这些马都运向何处?”

“尚未查明,不过陆御史出事前曾发现此事的关键线索,陆府失火应是和此事有关。”

孙茂先还未说完,我倒酒的手一时不稳,洒了出来,湿了衣裙,谢瑾珩斥责道:“在家里随意些也就罢了,到了外头还这么没规矩!”

顾朝明见我神色有些不太好,便示意芍药带我去里间收拾下,然后才一脸正色道:“茂先,陆府之事当初可是太后娘娘让大理寺直接结的案,都没经过我刑部。”

孙茂先岂能不知,这个案子是太后过问的,任何人也没有胆量敢推翻钦定的案件。

谢瑾珩若有所思地说:“太尉府,刑部,茶马司,御史台,看来这一池水是越搅越浑了。”

到戌时时分,马车才摇摇晃晃地驶回侯府,谢瑾珩闭着眼睛靠在马车上。

“想问什么就问吧?”

如今身份已经挑明了,我也没有顾虑了,反而冷静了许多,问道:“你早就知道陆府十三口人命皆是被人所害对吗?”

他睁开眼,不答反问:“那你一开始为何笃定此事是华亭侯府所为?”

我迟疑了会儿,开口道:“我记得那日阿爹出去了一趟,回来时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手里还多了一摞东西,后来我悄悄去书房,才知道那些是三年前华亭侯科举案受贿卖官的罪证和考生的供词。”

当年科举案谢瑾珩自是知情的,对于大哥的做法他也觉得欠妥,只是这温伯彦和张清和才能出众,若是就此丧命,实在可惜,况且这两人为人连累,并未参与此案,为此大哥才私下保下了两人,倘若真追究起来,顶天是个包庇之罪,何来受贿卖官一说?

我又想起那日信上还有那供词上的笔迹甚新,看起来像是刚写上去的,还有若是这些罪证是真的,为何要在三年后才把这些证据拿出来?

现在想起来处处可疑。

谢瑾珩见我发愣,开口道:“我有一事不解,既然当晚你没在府中,大理寺为何会判定陆府十三口全部丧命?”

“替我葬身在那片火海中的是我奶娘的女儿,我年纪差不多大,那日来家里送新一年的布匹,没想到.......”

他见眼前之人神色黯然,又道,“既然我能查出你还活着,那杀害背后的凶手自然也能,侯府中人多嘴杂,这些日还要委屈你住在鄞园。”

太尉府中,王光正和一长袍之人对坐而谈,那人青丝鹤发居半,脸颊瘦削,一双丹凤眼看有神却邪气,似乎能穿透人的五脏六腑。

他看了账本后略带不满:“王大人,这两个月送到北边的战马和银锭为何少了这么多?”

王光正道:“独孤掌令,你身在梁州,怎知此事的难办,不仅御史台的温伯彦难缠得很,就连京兆府也来横插一脚。”

那人拈起一缕垂下的发丝玩弄着,随意又带着些倨傲:“王大人,你是不是以为你现在高居庙堂,大公子又掌管四军之职,就得意忘形,高枕无忧了?如今主上大事在即,你若不好好办事,这位置你们坐得,别人也照样可以坐!”

王光正眼色一变,谄笑着答道:“那是自然,我王府上下定当为主上尽心尽力。如今谢瑾珩倒是不足为虑,只是那谢中远倒是棘手,刚上任的御史大夫又是他的人,掌令大人您看......”

“王大人,主上说了此人留着还有用,上次你自作主张想借陆炀之手除掉谢中远,却不知他早已经暗中查出你的那些事,好在主上早就有准备,不然你以为你今天还能好好地和我坐在这里?”

王光正连声附和。

“对了,听说巩昌明已经死了,这事不会牵连到王大人吧?”

“掌令放心,京兆府的告书畏罪自杀的,而且他父母妻儿在我们手中,他死前不敢乱说一个字的。”

那人走后,赵贺来报:“大人,据探子消息,谢瑾珩今日又去了风眠楼。”

“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个公子哥儿,你把跟着他的人全部撤回来,以后不用再跟了,免得他生疑,又多些事儿出来。”

赵贺欲言又止:“大人,还有一事……”

“什么事,支支吾吾的!”

“前日三公子从连燮坊里提取了五千两银锭。”

王光正一巴掌拍在桌上,眉眼具怒:“怎么办事的!没有我的命令擅自开库房,他们是嫌命够长了是吧?”

赵贺嗫嚅着道出事情的原委:“属下已问过连燮坊的掌事,他道前日三公子带着两人来到坊里要提五千两银子,又拿出盖有您的私印信件,他以为是您的吩咐,便让三公子取走了。”

“这笔钱他花在了何处?”

赵贺看了看王光正脸色,又才慢吞吞道:“听说是风眠楼的一个花魁身上了。”

“马上让他给我滚回来,还有你去府里领五千两,然后去风眠楼把这批银子换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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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瑾怀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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