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木匣

公爵夫人有着一双令人见之难忘的翡色眼睛。

她已经不年轻了,岁月却从未摧折她的美,只是为其增添从容沉静之态,让她有种仿佛东方美人的迷人气韵。丽兹一见,便为之倾倒。

被迷倒的显然不止她一个,在场的男女宾客都热切地围上来致意。丽兹甚至在其中看见了那位戴着高礼帽的“卡迪夫”,他拼命挤上前,殷切地问候公爵夫妇,甚至吻到了公爵夫人的手背。旁人既羡又妒,“卡迪夫”红光满面、喜气洋洋。

“妈妈妈,”丽兹见母亲走来,赶紧拽住她,激动地说:“看见了吗?她真的好美好美啊!”

激动之下,丽兹没能控制好音量,周围顿时投来几道笑吟吟的目光。丽兹正觉尴尬,就见那双惊心动魄的翡色眼睛穿过人群,直直地望向她。

公爵夫人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展颜一笑。

丽兹捂住心口,痴痴地望着被人群簇拥远去的公爵夫妇的背影。

母亲弹了弹她的脑门儿。“还有心思犯花痴!快想想咱们接下来往哪去吧。”

丽兹捂着脑门,蓦然一笑。“天大地大,往哪儿去都行呀。存款年金虽然不够维持奢侈的社交生活,可足够我们租个小公寓,过挺不错的日子了。等安顿下来,我再找份工作。”

母亲吃了一惊。“你、你要工作?!”

“我有手有脚的,当然要学着自己养活自己。”

“可,可你……”

“妈妈,我也不是除了社交舞会就一无所知。我拉得一手好琴,精通几门语言,懂得流行风尚,还挺会画画。我可以进乐团,可以做译者,还可以……”丽兹一合掌,“创办一本时尚杂志!”

《丽兹时尚杂志》!

她眼睛发亮。“我有那么多、那么多可以做的事,干嘛非得跟一个傲慢无礼的男人住在阴暗古堡里,过一辈子虚伪无趣的生活?”

“你……”母亲感慨,“突然变了很多。”

丽兹将拳头捏在脸前。“我现在超强。”

母女俩相视大笑。

……

莫瑟夫掏出手绢,抹了把汗。

他紧紧怀抱着那只木匣,时刻留意公爵夫人的动向。可她总被那么多人环绕着,莫瑟夫一直没找到单独谈话的时机。

他只好先凑到餐桌边,在形形色色的美食之间走了几个来回,先喂饱了眼睛,才精心从中挑选了一份烤布蕾,拿一只小银勺慢慢享用。

嗯,侯爵家的厨子果然不同凡响!烤布蕾外层砂糖焦脆,内里是柔滑绵密的布丁,还加了一点点香草。淡淡的香草味很好地去除了蛋奶的腥气……嗯,回头得让圣米歇尔堡的厨子也学学这招。

莫瑟夫吃得不胜投入,等放下小餐杯和小银勺时,茫然四顾,公爵夫人早不知去向。他又流起汗来。

好在一位男仆来到近旁,躬身道:“请问,阁下是阿尔伯特·德·莫瑟夫先生吗?公爵夫人遣我向您传话:日久未见,期待一叙,她正在二层的小客厅等候。”

小客厅里有一处阳台,下面便是侯爵府美丽的花园。时值春末夏初,花园里百花烂漫,香气氤氲,香风直飘到阳台上来。

莫瑟夫赶到时,公爵夫人正独自站在阳台上,静静地凝望月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尊贵的夫人。”莫瑟夫摘下高礼帽,夸张地行了一礼。

公爵夫人回身微笑。“莫瑟夫,很高兴见到你。”

“啊,夫人,”莫瑟夫把帽子抱在胸前,露着圆圆的稀疏的发顶,配上圆润的身材,像个裹着燕尾服的雪人。他十分动情地说:“每次看到您的笑容,就如被圣光笼罩……”

公爵夫人忍俊不禁。“您还是那么可爱。”顿了顿了,轻问:“他还好么?”

莫瑟夫拎出今晚用了十几遍的说辞:“啊,他很好,一切都好!身体健康,还是那么风度翩翩,令人心折。”

说罢,上前几步,将那只木匣端端正正地安置在公爵夫人身边的茶桌上。“这是他要我转交给您的。我一路亲自保管,没让别人沾过手。”

公爵夫人的目光落在匣子上。“真是有劳您了。”

木匣通体光润,只在边角处刻着“阿丽尔”。刻痕那么轻浅,若不留心,根本不会察觉;字迹却是浑然无缺的、漂亮极了的花体,又显得弥足珍重。

木匣侧边有一道锁孔。这世上,只有两人拥有打开它的钥匙。

莫瑟夫见她的模样,便知是时候功成身退了。他恋恋不舍地看了看陷入沉思的美丽夫人,恭敬地告辞离去。

……

丽兹上楼时,恰好与莫瑟夫擦肩而过。两人素不相识,莫瑟夫彬彬有礼地站到楼梯一边,让丽兹先行通过,红脸蛋上笑容亲切。

丽兹回以笑容,心想:这个“卡迪夫”虽然举止浮夸、打扮俗气,却比兰斯那家伙可爱多了。

她跑到楼上,就是因为懒得搭理兰斯。

对方被泼了一脸香槟后,仿佛蒙受了什么奇耻大辱,两道傲慢阴沉的视线总是穿过人群,远远地钉在丽兹身上。丽兹已经决意离开,并不在乎兰斯的臭脸,但总被这么盯着,也觉得浑身不自在。

好吧,惹不起,躲得起嘛。

她准备去书房瞧瞧侯爵府的藏书,会不会有往期的《丹德里恩惊奇杂志》呢?咳咳,当然不可能。还是找机会,往市里的二手书店寻摸寻摸吧。

丽兹不着边际地想着,忽然在微微开启的门缝之间,看到了公爵夫人的身影。

她的脚步不由一顿,停在了门边。

唔,虽然偷窥门缝有点猥琐,可她就要离开姨妈家,以后恐怕无缘再见“法兰西第一美人”了……嗯,不如,趁现在多看几眼?

丽兹满眼星星地看进去,就见公爵夫人从优美的脖颈上解下一条吊坠,又从坠子里取出一只小小的钥匙,打开了茶几上的木匣。

欸?那个木匣,好像有点儿眼熟。那不是……丽兹睁大眼睛,那不是“卡迪夫”之前一直抱在怀里的匣子吗??

怎么、难道、该不会……连公爵夫人也……

苍天啊,大地啊!法国西边的好男人都死绝了吗?!

丽兹痛心疾首。一朵仙花和许多鲜花都插在同一坨……好吧好吧,虽然“卡迪夫”不像兰斯那么讨人厌,但作为公爵夫人的情人?不行!不可以!她绝对无法接受!

丽兹脑袋里正狂风骤雨,忽听里面传来一声闷响,她回神看去,公爵夫人已晕倒在地。

丽兹吓了一跳,连忙推门而入,将夫人从地上扶起。她的双眼紧紧闭着,脸唇无半点血色。

“夫人!醒醒!哎,来人——”丽兹慌了,正要喊人,却被一只冰冷的手轻轻拢住嘴唇。

翡色眼睛望过来,仿佛想要向她展露安慰的笑容,却一连串地落下泪来。

丽兹怔住了。

夫人指了指门口,以眼神恳求丽兹关上房门。她返回时,夫人仍无力起身,却勉强伏在地上,将掉落的东西重新收入匣中。丽兹只看到一束很漂亮的干花,下面好像还压着别的什么。

丽兹将夫人扶到沙发上,不知说什么,只好静静陪伴着她。

花园的香风从阳台飘来,门外长笛悠扬的旋律一停,忽而奏起欢快的舞曲。已经到了舞会时间,只听男男女女的笑语欢声连成一片。

此时此地,公爵夫人却止不住地流着泪,翡色眼睛像永不枯竭的清澈泉眼。

她在匣中看到了什么呢?竟这样地难过。丽兹想。

可她无从得知了。舞会开始后,公爵大人派人四处寻找自己的妻子,很快敲响了这间小客厅的房门。夫人拭去泪水,看着丽兹,轻轻点了点头。

丽兹开门后,公爵夫人也从沙发上起身了,她看上去很不好,像受了很深很深的伤,痛得无可言表、无法触及。她用披肩将那只木匣裹起来,亲自带在身边。

经过门口时,她拥抱了丽兹,哑声道:“谢谢你,亲爱的。我叫阿丽尔,真希望有一天,能与你再见。”

丽兹红着脸,说:“我叫丽兹。我、我也是。”

公爵夫人没有参加舞会,而从后门悄然离开了侯爵府邸。丽兹倚在二楼栏杆上看着宴会厅,见公爵大人满脸关切地离开了。

她回到那间小客厅,回想着方才种种,忽然看见一枚吊坠静静地躺在地上。

丽兹上前拾起,正是方才公爵夫人从颈上摘下的。那是一枚珐琅彩绘的椭圆金盒,外面绘着栀子花,里面是一副小巧的男子肖相。

丽兹多少松了口气——不是那个矮胖的“卡迪夫”,而是一位年轻潇洒的美男子,好像在哪里见过……她想了想,反应过来,这不就是公爵大人年轻时候嘛!

五官还跟现在一模一样,只是气质改变了许多,让丽兹一时没认出来。看样子,二十年前,公爵还是个开朗肆意的年轻人,现在则斯文沉郁许多,以至于像换了个人。

丽兹合上吊坠,不知如何归还给阿丽尔。这是她贴身佩戴之物,想必十分珍爱。

丽兹便找到梅里姨妈,只说捡到了公爵夫人遗落之物,希望她代为归还。

不料姨妈接过吊坠,瞧见里面的肖相,竟然显得十分震惊。

姨妈将吊坠收起,将丽兹带到避人处,认真嘱咐:“这个吊坠盒,我会想办法还给公爵夫人的,不过,你不要向别人提起。”

丽兹愣了愣。“这不是她的丈夫——德·蒙蒂霍公爵大人吗?”又不是乱七八糟的情人。

姨妈纠结地叹了口气。“肖像上的年轻男子,是德·蒙蒂霍,却不是现在的公爵大人。”

丽兹给搞糊涂了。

“如今,也只有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知道……这是德·蒙蒂霍家族的禁忌,你听了,也不要向旁人提起。”见丽兹点头,姨妈才低声说:“现任公爵,原本是个次子,他有位孪生哥哥。”

丽兹睁大眼睛。“那么,相片上的人就是?那他现在……”

“很早就去世了。也是……怪可怜的。”姨妈叹了口气,不肯多做解释。

丽兹直觉其中藏着什么隐秘,却无从得知。她只是无端想起阿丽尔流泪的样子。

也不知,那双翡色眼睛深处,藏着多少泪水无法洗去的隐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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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米歇尔的审判
连载中凤小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