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辛巴得到了十个名字。
他的视线在第四个和第五个名字上停驻许久。
辛巴回忆着蜘蛛的身形,对金牙说:“可以进一步缩小范围。蜘蛛身材瘦长,个头与我相近,大概在5英尺8英寸到6英尺1英寸之间,身手灵活,年龄不超过45岁。”
金牙便将老看守带来了。看守是个驼背的老头儿,费尔南被软禁后,一直由他代守值班,每天最主要工作就是清点犯人,对犯人们的形貌比较熟悉。
老看守进来,先深深地看了辛巴一眼。
“嗨,这小子身份特殊,现在是我的助手。”金牙说,“我们正在查办莫瑟夫大人交代的重要案件。这会儿,有些情况要向你了解。”
听完问题,老看守拿起名单,对着上面的名字琢磨起来。
“喔,身高在5英尺8英寸到6英尺1英寸之间的……弗莱尔是矮个儿,小娘们儿似的。诺曼倒不娘,留一脸气派的黑胡子,可惜比弗莱尔还矮半寸。
“佩蒂特老得快入土了,偏不肯咽最后一口气。吉里耶?他可不瘦,害病了,肿得像只大皮球,我真想拿针戳戳他的肚皮——嘿,想想罢了。
“还要身手灵活的……哦,夏特尔是跛足,莫罗被机器绞掉一只手,他俩人怕是不大灵活吧,哈哈。剩下的几个,应该符合你说的那些条件。”
金牙掏出半包烟塞给他。“行,回去吧。可别多嘴。”
“一定,一定。”老头儿乐不可支地露出满嘴豁牙,揣着烟走了。
随着老看守的描述,辛巴已经划掉十个名字中的六个。他翻过笔记本这页,在新一页的首行整整齐齐誊写下剩下的四个名字。
金牙凑过来看了眼。作为监工,他对囚犯们熟悉得很,却对不上姓名,只记得自己取的刻薄外号。没想到,这四人里竟有三个他能对上号的,其中两个还是辛巴的熟人:
纪尧姆·杜邦,林恩·穆勒,卡迪夫·坎贝尔,迪迪埃·杜波依斯。
金牙瞧见林恩的名字,绷不住笑了。“鸡崽儿?哼哼……”他想起林恩现在是典狱长的摇钱树,大红人儿,今非昔比,连忙把一连串嘲讽咽回肚子里。
辛巴没说话。
林恩·穆勒。
一张熟悉的苍白卑怯的脸从字面浮现。他是孱弱的,忧郁的,容易受伤、需要保护的。
林恩……蜘蛛?
此前,辛巴从未设想过这种可能。第一次审判,鬣狗从天台坠落时,林恩就在他身旁。甚至蜘蛛使用的特殊丝线,都是他最先发现的。
然而这并不足以洗去林恩的嫌疑:前两次审判,蜘蛛都提前完成了布局,只待好戏上演;那些丝线,收拾鬣狗的残骸时不难发现。
反过来讲,如果林恩真的是蜘蛛,上述行为倒是抹消辛巴疑念的聪明之举。
审判是从林恩入狱后开始的,林恩身世成谜,林恩常常向圣米歇尔祈祷……
“啧,眉头可以夹死苍蝇了。”金牙说。
辛巴按了按眉心,面无表情地说:“为什么不是蚊子,我比较讨厌蚊子。”
“行吧,我看够夹两只的,一只苍蝇一只蚊子。”金牙说,“咋回事,你不会怀疑我们可亲可爱的老卡迪夫吧?”
确实,卡迪夫嫌疑也不小。他与公爵夫人相熟,或许与二十一年前那件事有牵扯。更为可疑的是,在卡迪夫将那只刻有“阿丽尔”的木匣送给公爵夫人后不久,公爵便收到了亡者之信。
辛巴思索着,就听金牙连打了几个大哈欠。两人在石楼地下室找了个空房间,倒是够隐蔽的——石墙厚重,连窗都没有。想来,外面天快明了。
辛巴熬了两夜,始终神经紧绷,这会儿身心的疲惫忽然漫上来,他往椅背上一倒。“算了,回去睡觉,睡醒再说。”
金牙泪眼涟涟。“好搭档,就等你这句话了!”
走廊里空荡荡的,囚犯们已经集合去车间劳动了。
辛巴回到牢房,躺在木板床上,看着晨曦从窗洞探进来,慢慢变长、变亮。
心绪芜杂。身体疲累至极,却始终睡不着。他将天花板瞪穿之前,终于跌入半梦半醒的朦胧,在几个琐碎乏味的梦境里辗转……
醒来时大约中午,眼眶发胀,宿醉般昏沉。
小桌上照旧摆着食篮。他慢条斯理地吃完早午餐,又喝光了一瓶佐餐的香槟,才把金牙等来。后者唉声叹气地打开门,进来与辛巴一对视,就说:“噫,脸色真难看。成天熬夜是会折寿的。”
辛巴塞过去一张钞票。“说点好的。”
金牙立刻:“今天就能抓到蜘蛛!”
辛巴发觉自己有点儿喜欢这个搭档了。他起身,转转脖子,抻抻肩背,将身上酸痛和心头烦闷暂且撵走,对金牙道:“先去四间牢房看看。”
金牙哼笑,得意洋洋地展露出自己靠谱的一面——他已向莫瑟夫汇报过昨夜的情况,并带来了四名嫌疑人的入狱资料。
辛巴一面看,一面走进了第一间牢房。
纪尧姆·杜邦,三年前因杀人入狱。入狱前,在附近小镇担任助理神父,曾向警长告发老神父猥亵唱诗班儿童之事,因证据不足不了了之。事后,纪晓姆被赶出了教堂。
接下来的礼拜日,信众们来到教堂,老神父却未现身。人们顺着漫出的血液,在忏悔室里发现了他的尸体:祭袍被剥去,**跪姿,手脚、下\体钉着钉子,最后被一枚穿透心脏的长钉钉在墙板上。纪晓姆端坐在忏悔室另一侧,白袍溅血,面容宁和。
金牙啧啧有声。“他可是圣米歇尔监狱的名人儿,外号‘传教士’。你晓得吗?这个凶杀犯竟然成天在监狱里传教,还让犯人们找他忏悔告解。不过他的事迹流传开后,就没人敢那么做了。嗨,他要是蜘蛛,我可半点儿不意外。”
传教士?
辛巴想起来——就是半夜在牢房里念经的那个奇葩。从入狱记录来看,纪尧姆的行事风格的确与蜘蛛不谋而合。
他抬头四顾 ,见这位前神父助理的牢房虽然简陋,却打扫得十分干净。一张擦得发亮的小木桌端端正正摆在窗前,上面摆着《圣经》和其他经书。东西很少,一览无余,没有任何可疑物品。
他来到窗前。窗扇只能向内打开,外侧嵌有两竖一横三条铁棍,将窗洞划分为六个小方块,防止犯人探身而出。海风侵蚀之下,那些铁棍早已锈迹斑斑,质地松脆。辛巴用力晃了几下,已感到略微松动,暗红铁屑扑簌簌地掉下来。
他回头问金牙:“这玩意儿都快锈完了,你们都不检修吗?”
“资金紧张。再说了,”金牙朝窗户下面努努嘴,“这儿离下头二三十米,就算跳下去还有命,山脚也有圣米歇尔堡的城墙和卫兵,逃不脱的。”
资金紧张?辛巴暗想,那是因为纺织车间的收益都进莫瑟夫口袋了。
他说:“这间牢房的铁栅有些松动,但看起来没有遭到人为破坏。看看下一间吧。”
隔壁就是迪迪埃·杜波依斯的牢房,资料上写着他因盗窃罪行于四年前入狱。辛巴倒是对这个名字有所耳闻——著名的飞天大盗,频频登上报纸头条,被捕时更是引起轰动,连丹德里恩都为他写过传奇故事。
迪迪埃相貌奇丑,平生酷爱财宝和美人,对后者的爱还要远远超过前者。其人身手极佳,皇宫也光顾过几回,从未失手,多年辛勤盗窃,积攒下巨额财富。他在隐蔽的山谷中建造宫殿,雇佣仆从,将掳来的俊男美女养在里面,终日饮酒玩乐,大肆挥霍,过了一段神仙日子。
可惜坐吃山空,几年后,迪迪埃不得不重操旧业,不料竟然失手——几年的放纵生活让他体重猛涨,飞檐走壁时几乎踏碎人家的屋顶,很快被人察觉追打。靠着超常的机敏,迪迪埃摆脱追兵,打算从提前踩好点的退路脱身……最终人们在墙角的狗洞里发现了被牢牢卡住、动弹不得的飞天大盗。
辛巴回想着迪迪埃的光荣事迹,踏进了他的牢房。这儿可比隔壁乱多了,特别的是,墙壁上贴着许多炭笔素描,那是一张张肖像,有男有女,画技业余,笔触却极为细腻。看来身处监狱,迪迪埃仍惦念着那些美人。
辛巴:“我以为他早被绞死了,没想到被关到了这儿。”
金牙品评着画上的漂亮脸蛋。“听说这些人被救后,反倒为迪迪埃求情,说他从没胁迫伤害过他们。加上盗窃的赃物已花得精光,证据不足,迪迪埃侥幸没死,来了这儿。”
辛巴脑中浮现出一个胖子卡在狗洞动弹不得的画面,怎么也没法跟蜘蛛联系在一起。
辛巴:“我记得报纸上说,他是个280磅的胖子。”
金牙:“唔,现在不是了。”
也是,监狱伙食哪能养得住肥膘,加上劳役繁重,犯人们大多瘦条条的。那么,瘦下来的迪迪埃想必有蜘蛛的身手。
辛巴照样来到窗前,铁栅看上去好端端地嵌在墙砖里。他挨个儿晃了晃,接着眉头一皱,将那根横着的铁棍往左一捅,右端竟从墙里脱出,不多时,左端也被抽了出来。如法炮制,又抽出一条竖棍,本就稀疏潦草的铁栅上赫然出现一个三掌宽、半米高的空隙。
金牙见状愣半天,最后骂了句脏话。
辛巴也有点意外。他放下铁棍,检查起牢房其他角落,在地上的纸屑和灰尘中发现了不少毛纤。将墙上的肖像画一一揭开,后面有一块松动的墙砖,墙砖后的空洞盘着一团白花花的……辛巴将其抽出,发现是绳子和毛线。
看起来,这个迪迪埃每天从车间薅一小团羊毛,手工捻线,再编线成绳,想来很费了好长时间才结成这么长。辛巴替这位越狱未遂的前飞天大盗叹了口气,不过……
“这般行事作风,他也不太像是蜘蛛。”
辛巴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还剩下两个名字:
林恩·穆勒,卡迪夫·坎贝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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