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水泥桥边的模样及对话啮合,况野忍下疑惑,抽纸帮他擦汗。
“不舒服?带你去医院?”
握紧的拳头松不开,适然倔强摇头。
况野甚至能透过对方滑落至脖颈的汗滴,看穿对方白皙皮肤隐藏的血管颜色。
“不好意思。”适然牙齿打颤突然道歉。
况野不明所以,停下来看他。
面前的人把目光移向地板被打翻了的面,抿唇歉疚:“好不容易请我吃碗面,被我糟蹋了。”
“不糟蹋。”粗粝的指腹擦过对方平滑的侧颈,况野不以为然,“下次还带你来吃。”
“谢谢。”虚弱得连个谢字都说得有气无力。
况野问:“在这休息会?”
岂料适然揪住他的手,沙沙不语却让况野看到他眼里的请求。
“行。”他二话不说结账,搀着腰把人往前带,“前面有家安静的茶水馆子,这会市集闹哄哄的,上那坐坐。”
没说话,适然半边身体安然靠在他胸前,徐徐眨眼以表认同。
茶馆里的老板也是况野熟人,他进去打了声招呼,老板看了眼发虚汗的适然,立马给他们安排包间并备好温水。
默不作声注视靠在沙发椅休憩的人,况野把凉掉的水温了一遍又一遍,不知在第几遍的时候,适然醒了。
“喝点水?”触碰杯壁确认他能接受,况野把被子推到他跟前。
适然眨眼,可举起的手仍旧抖得厉害。
况野见状起立:“你别动,等我一下。”
男人回来的时候带了跟干净的吸管:“喝吧。”
僵硬而缓慢地把头往前伸,适然抿了几口又靠回去。
光阴一点点流逝,况野怕阿萱姆徕提前收摊,趁他休息途中把东西都搬到茶馆内。
一个多小时后,适然吃了他带来的馒头唇色渐渐变粉,人也有转好的迹象。
“走吧。”他主动要求。
“再等等吧。”况野指着外头乌云笼罩的天色,“台风要过境,旒鸥娑天气多变,不出几分钟就要下大雨,等雨停了再走。”
坐在他正对面,适然温顺颔首。
不出男人所料,密集的小雨说来就来,适然嫌坐太久腰疼,慢步扶着墙壁坐到沿廊底下。
端着热腾腾的银耳汤出来,况野看见他形单影只,放下东西找熟人老板借了个披肩走过去,披在他身上。
“这里常年多雨,看久了不厌烦吗?”适然问。
况野轻声反问:“雨意朦胧,看久了不觉得浪漫吗?”
没有回答他的话,适然靠在木门边沉默。
“对了,上回你落东西在我这里了。”
温声软语吸引况野的注意力,只见对方从兜里掏出一个草环戒指放到他面前。
因为时间过长,草环戒指早已氧化,从鲜艳的绿色变为干枯的褐色。
没有接的意思,况野线条紧致的胳膊相互环抱,背靠木门抬起下颌,语气随意:“带人上山无聊编的,不值钱的玩意,你要是喜欢就留着,不喜欢丢了也可以。”
略带血丝的眼球在他脸上驻足,半晌后,适然道了句“谢谢”把东西收进自己短袖衬衣胸口处的口袋里。
况野情不自禁提唇,往窗外淅淅沥沥的场景看。
巷子口的地势崎岖不平,那些无法承载高位水流的洼地渐渐漫出来,往低处流淌。
雨把地面打成了黑色的碎糖片,而自己成了锅里翻滚的砂糖。
轻溅、弹跳……
雨声残响,雨意朦胧,他们之间,心跳大于雨声。
骤雨停歇,况野让他喝完老板熬的银耳汤,便提着采买的物资赶路回家。
路上适然提出要帮忙,他揶揄:“你现在能走稳路,对我而言就是最有利的帮忙。”
“现在能走稳。”紧跟他身旁,适然翘起眼尾,“就是你银耳汤盛太多了,喝得我胃胀走不动。”
见他都有心思和自己开玩笑,况野心尖揪起的最后一方小角落彻底松开:“都是水,上几趟厕所就没了。”
回程路上乌云飘散,阳光找到缝隙从云层里钻出一束束光线,像个偷喝水的小孩照准地面的每一滩水洼。
记忆缺失的适然突然想起什么要紧事,开口打破车内的平静:“刚才忘记说了。”
“什么?”
“洁啼森耳蕊。”说话的人看向况野,在他似笑非笑的表情里,继续,“阿萱和我说,这是‘月亮’的意思。”
“所以呢?”目视前方,况野的食指一下下点动方向盘,语气闲散。
“没有所以,”适然平静地说,“就是想告诉你,我知道了这句话的意思。”
“嗯。”单音回得稀松平常,可倘若彭三或郭达在这,就能听出他稍有起伏的尾音,知晓他的真实情绪。
路途中,况野的手机响了,他扫了眼备注,用食指滑动车子的显示屏。
“什么事?”
“野哥,出活了。”
出活是他们几个人的行话,况野浓密锋利的眉毛收紧:“情况。”
彭三语气焦急,一五一十地说:“一对夫妇带孩子去古释维思温葛山,刚才下大雨起雾了,再加上山体路滑,媳妇滑倒落在后头,丈夫就牵着孩子去找,最后只有媳妇回来报警了。”
“我现在还在外面。”
“你多久到?我们已经在半山腰用红外感应和无人机开展搜索了,阿萱哆德哈跟村长他们发动村子里的人在山底找。”
把视野往远放,况野踩动油门加快码数:“十分钟,马上到。”
“好。”
挂掉电话,男人对副驾驶的人说:“安全带系紧抓好,我一会开的有点猛。”
适然不声不响扯了一下安全带,举起双手抓住车顶把手:“准备好了。”
越野车引擎轰动,在雨后泥泞的小路上如履平地,留下两道深刻的轮痕,旁边的水流填满凹地,成为新的水坑。
况野说到做到,车子在十分钟内提前抵达山脚,车门用力被甩上,他边从后备箱的犄角旮旯里拿出工具和衣服套上,边对适然嘱咐。
“我上去喊个人把你载回酒吧,东西太多太重,让他搬你别搬。”扣好腰带没听见他的回复,男人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适然就站在他跟前,乌亮的眼珠落到他脸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吸引力。
“不行。”不由分说拒绝,况野神色没有日常调笑时的肆意,口吻严峻,“山上太危险,虽然雾散了但土又松又滑,你这种身板走不了几步。”
“我就在山底和大家一起找,不和你去山上。”适然不疾不徐分析,“村子里大多数村民都在山脚帮忙,反正我都来了,多一个人多一份助力,再说,你找人把我送回去还得耗费搜救资源。”
撑在后备箱车盖上,紧急情况不容多思,他弯腰和眼前这个人对视,强调:“只许在山脚。”
“嗯。”适然颔首同意。
带适然抵达山脚的时候,穿着棉麻宽衣的村长正带领一波人四处搜索,膝盖上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刮了个大洞。
看见况野激动地挥手,用带有口音的普通话说:“阿野!三子跟阿达正带着炊勒(人马)往上走哩。”
“小老板?”赶来帮忙的阿菲拄着刚捡来的树枝,看见适然失声惊奇。
对常来的熟客他铭记于心,适然微笑示意。
“阿菲,”况野冲她招手,待人走近,侧头往右边那人歪,“这一带你常来,比较熟,小老板交到你这队。”
“没问题!”眼神擦出精光,女孩信誓旦旦,“小老板给我来带。”
“阿菲小时候经常跟着他爸上山,你跟紧她,别迷路。”仍旧放不下心,他又和适然叮嘱。
“好。”适然听从他的安排。
上山寻人前,况野故意避开其他人,单独把阿菲引去山石旁:“看好小老板,别让他落单。”
“哦哦好。”小姑娘握着单边麻花辫不明所以。
“记住了,”他再三叮嘱,“不论去哪都不要让小老板离开你的眼睛,不要让他单独走太远,也别让他跟别人走一起。”
“野哥今天好啰嗦,阿菲知晓哩!”听不出这番话的深意,阿菲推搡他,“三哥和达哥还在等你,抓紧。”
腰间对讲机传来信号,况野离开前往适然的方位探去,仿佛和他心灵相通,后者正好也望向他。
视线隔着越来越远的距离相互牵扯,他忽然觉得对方是在和自己道别,嘱咐自己小心。
鬼使神差间,况野举起自己的手和他挥了两下。
得到适然同样的回应,他彻底放下心往绿意葱茏的深山里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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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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