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那个寒冬,阿斯塔是在奥罗拉的秘密地下室度过的。

在奥罗拉给她准备的柔软床铺上,她可以安心地睡到自然醒,不受寒冷和野兽威胁,这对她来说曾是遥远的奢望。

奥罗拉带来灵药,帮她疗愈那一身的新伤旧伤;奥罗拉带来美味的烧鸡、烤鸭、热可可、蜂蜜牛奶、蔬菜沙拉、红丝绒蛋糕、蓝莓杏仁塔……填满她空怕了的胃,滋润她缺享受的嘴;奥罗拉还给她带来她想要的书籍、地图,绘画工具,让她能够看到,她真正的家乡是怎么样的,让她能够尽情描绘理想的未来;奥罗拉还会耐心地听她胡言乱语,讲她四处游历的见闻,讲她忽如其来的荒诞念头……

阿斯塔的存在,对奥罗拉来说,也是天大的惊喜。她喜欢听她声情并茂地分享离奇的故事,有趣的幻想,喜欢看她画笔下不可思议的世界,飞上云霄的海浪,挂在树洞里的星辰,在空中做梦的水母,紫罗兰色月亮上的城堡,遮天蔽日的蘑菇森林,手拉手围城一圈跳舞,似人形又似花瓣的炽红火焰……她更喜欢阿斯塔说着说着忽然停下来,用清亮的嫩芽色绿眼注视着自己,认真地问:“奥罗拉,你为什么不开心?怎样才能让你开心?”

奥罗拉明明总是被忧郁缠绕,却只是推说她只是累了。问得多了,她就回答:“过几个月我就要继任圣祭司了,会受更多束缚……在那之前,我该好好体验一下平时无法享受的乐趣,就像普通女孩那样。”

阿斯塔略带失落和困惑地低下头,片刻之后又恢复了活力满满姿态,拍拍奥罗拉的肩,自信地说道:“没问题,告诉我你不喜欢什么,我需要避开什么,我肯定能让你开心起来!”

阿斯塔说到做到。在奥罗拉十四岁那年的浴日节,她度过了此生最快乐的生日。

由于她即将继任圣祭司,神殿为她举办了格外盛大的庆生仪式。当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地下室时,眼前的景象,顿时让她的困倦消失无踪。

星辰在夜空中怒放,金色,银色,春草绿,闪电紫,冰河蓝,烛火红……大的璀璨夺目,小的灵秀俏皮,交相辉映,错彩多姿。

她虽然曾从书上学到过,星星也是有很多颜色的,但她从没机会这么亲近它们。

奥罗拉试着伸出手去触碰其中一颗星星,就在她伸手的那一瞬,璀璨星河化为旋转楼梯,引她一步步登向天际。

奥罗拉每走一步,都能看到一颗小小星辰落在她手中,向她展示一个个美丽的画面:暗夜中极光飘扬,冰山上雪莲盛开,冻土上新芽生长,乌鸦衔来水晶装点巢穴,企鹅寻找圆石送给伴侣,千灯同明的山城正在庆新年唱大戏,幸福长寿的婆婆笑着参加孙女的婚礼,凯旋归来的将士迎着二十一响礼炮,与久别的妻子拥抱,失意多年的诗人终于出版了她第一部作品,抱着她的猫喜极而泣……

走到最后一级,一颗最大最亮的金色星辰飞向她,在她眼前忽然裂开,变成两半,化为一双有力的,优美的翅膀,长在了奥罗拉身上。那一刻,一种奇妙的力量涌入她身心,让她觉得自己从未如此——真正地接近神明。

“阿斯特丽德?是你么?”

奥罗拉这一问,充满了强烈的惊喜与感激之情,她有很多话想说,但当她见到踏星而来的阿斯塔时,说出口的,只有和着热泪一起落下的一句:“谢谢你。”

阿斯塔的声音无限温柔,她那被神殿视为不祥的黑色翅膀,在奥罗拉看来也无比神圣。

“你喜欢就好,我还怕,你会看不上这些幻景。”

“我想把我所有美丽的回忆都分享给你,就是你之前看到的景色;我还想送你最好的祝福,就是……比飞鸟更加自由。”

“亲爱的奥罗拉,这双翅膀只是辅助工具,我真正想要的,是让你也学会飞翔。”

“你诞生在浴日节。传说,太阳神赫莉奥曾在一场恶战中丧命,她的母亲在这一天,让她沐浴生命之河的水而重生。奥罗拉,如果过去的生活让你不快乐,我也希望你能抛下它们 ,获得新生。”

阿斯塔握住奥罗拉的手,眼睛闪闪发光地邀请道:

“奥罗拉,我会变成整个大陆……不,整个世界最强的魔女,那时,我会带你飞去一个不会束缚的地方,我们就可以无忧无虑地一起玩耍了。”

奥罗拉的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彩,笑道:

“亲爱的阿斯塔,我期待着和你一起自由飞翔的那一天。”

奥罗拉永远忘不了和阿斯塔并肩飞翔的感觉。

阿斯塔牵着她的手,教她在空中保持平衡,教她控制翅膀的力道,教她如何快速又优雅地起飞,停下……她乐此不疲地学着,不断提出新问题,直到两人都大汗淋漓,奥罗拉被阿斯塔拉进她变出的,飘满紫罗兰花瓣的温泉中沐浴,换上舒适的睡袍,然后双双倒在阿斯塔准备好的云朵上休息。

奥罗拉揉了揉洁白的云,若有所思:“这个手感,像极了我为你准备的被褥。”

阿斯塔笑嘻嘻的:“别拆穿,这就是我用那个变的。总有一天,我会给你更好的!”

奥罗拉仰头看着上方膨起的弧度:

“这样就很好,可你为什么还要把云做成蘑菇形状?”

阿斯塔理直气壮:“这是被窝天堂!这种魔法我还不熟,一开始不像也正常!”

奥罗拉好奇地问:“什么是被窝天堂?”

阿斯塔歪头思考:“听说普通女孩交朋友,关灯后会蒙在一个被窝聊天,还会把被窝支成帐篷,打着小灯,神秘地拿出一些不给别人看的东西来互相分享。我很羡慕,所以把这个叫做被窝天堂。”

奥罗拉一脸神往:“真好啊,如果我们早点相遇就好了,就能早点享受这种快乐了。”

阿斯塔似乎一直在等她说这句话,闻言,无比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奥罗拉,你有没有想过,不当圣祭司?”

奥罗拉还没回应,她又生怕她误解,急忙补充道:“我不是觉得你不配,也不是觉得你应付不了这么重的职责,只是,我害怕你和神殿牵扯得太深,会被驯化,”说到这里,她眼神一黯:“我在水晶球里见过很多圣女,她们在神殿待得越久,眼睛越没有光彩,我还认识一些魔女,她们原本和我一样坚定地反抗神殿,可是被神殿带走之后,她们被驯化成了圣女,万事听凭神殿摆布……”

想到奥罗拉也有可能变成那个样子,她的手情不自禁地抖起来。

奥罗拉眉头紧皱,眼神闪烁,欲言又止,犹豫再三,终于对阿斯塔说道:

“阿斯塔,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逃过一次之后我发现……弱者绝无可能通过逃避得到自由,越是逃避,就越会受摆布。”

阿斯塔下意识反驳:

“你才不是弱者!”

奥罗拉笑着点点头,语气却流露出沧桑:“我不弱,而且我还会变强,可是现在的我确实无力主宰命运。我上次逃跑被抓回来,大主教当着我的面鞭打了所有看守我的人,让我跪着向他忏悔,保证绝不再逃,否则……”

奥罗拉没有说下去。

停顿片刻后,她又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从那以后,每次行刑,大主教都要让我去看。阿斯塔,你知道这片大陆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魔女吗?一百个被冠上魔女之名处刑的人之中,最多只有一两个真正会魔法的,剩下的,都是神殿看不顺眼的普通女孩,还有违抗神殿的圣女。”

阿斯塔的心揪在了一起。

她很后悔,为什么不能多点思考,一定要逼奥罗拉说出这样的话。

既然魔女可以被驯化为圣女,那么圣女当然也可以被安上魔女的罪名。

普通女孩就能更加自由了么?

她们也只是潜在的“魔女”或“圣女”罢了,大家都疯了一样地信仰神殿,神殿想要污蔑她们,欺侮她们,摆布她们,所有路人甚至亲人都会成为帮凶。

而她竟天真地觉得,奥罗拉可以轻易地一走了之。

她懊恼地抓揉着她的鬈发,将它们弄得更乱——这是她心情不好时习惯性的动作。

幸好,阿斯塔没有颓废多久,她很快又恢复了眼中的自信,坚定地看着奥罗拉的眼睛:

“圣女和魔女都有各自的优势和致命的局限……如果,我们联合起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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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女与魔女的秘密恋歌
连载中菌子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