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凑死人热闹毋庸置疑不是一个正确的,高风亮节的行为,但宋嘉誉今天干了。
然后他就后悔了。
——
临海近的地方大都气象统一,归属亚热带季风气候,四季变化明显,其特点是热夏潮湿,寒冬干燥,入春多雨,进秋最是宜人。
把日历翻到**月份的那一页,空气仍旧潮湿又闷热。
这种时候最烦了,衣服上身干爽不过几分钟,稍稍出点儿汗,就变得黏腻又难闻。不过好在现在还只是三月份,湿气不至于那么严重,但要是撞上回南天,还是会让人头疼。
这个时令的太阳还落的早,宋嘉誉拎着啤酒和零食从超市出来时,太阳已经落到天边还剩下个边角。
朦胧灰暗的天圈着整座城,街巷里的灯红酒绿逐渐显影。
揣在兜里的手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震动个不停,宋嘉誉从齿缝里挤出一声不悦,他皱着眉把手伸进口袋里摁断了电话。
想也知道是谁,宋欣。
自那一年从港岛回来见过一面之后,他就和这个名义上的妹妹断开联系,互不打扰近十年。但最近两天不知道这疯女人是受了什么刺激,一直打电话来,不分昼夜,接连不断的少说有几十通。
宋嘉誉烦得很,这回索性直接切了电话拉黑掉,权当没听见不知道。
对街的行人指示牌亮了绿灯,他踏开步子摇摇晃晃地穿过马路。大堆的生活用品和吃食全都挤在一个塑料袋子里,拎在手上,胳膊晃一下,就往他的小腿肚子上磕一下。
脚上的鞋是街边随手买的,料子不怎么软,常常走久路会磨的脚跟发麻,破皮,见红,这会儿就是。
他不是没想过办法。
但就每月那点儿刚刚够淘米的工资,他能干什么?他只能抱着淌血的脚后跟张嘴嗷呜,然后再贴上五毛一个的创口贴。
一天的工作把人折磨到精疲力竭,难得明天放假,想着把自己灌个通宵好好放松一下,结果想买啤酒零食还得跑大老远才有超市。
宋嘉誉拉着脸,白眼长满整个心脏。
这破命真是要不起一点儿了。
转过街角又是一个岔道口,路况看起来不太乐观。一排大概十多辆车堵在一起,个个都爆着大白灯把喇叭按的声声响,两个交警被围在中间。
大概率是出了什么事故。
但这不是宋嘉誉该关心的事,他现在要关心的,是自己那快要被这一声连一声的喇叭炸掉的耳朵。况且车祸而已,又没的热闹看。
抿起干涩的唇,他放弃掉原本直行回家的路线,改道绕江边,正好也吹吹风缓解一下最近的压力。
在闷热的市区里,江边到底是能凉快些,从江面吹来的风贴上脸绵绵的,好舒服,舒服到想要直接摔进芳草地里昏睡过去。
只可惜,这片恬静的氛围没持续多久,很快就被周遭渐起的嗡嗡议论声给打破。从四面八方来的人统统都往一个方向去,结伴而来的边走边聊,单独行动的就自行组队,然后再边走边聊。
这种情形,宋嘉誉的第一反应就是绝对出大事了。
本着有瓜必吃的宗旨,他懒得再去管自己那已经疲惫困乏的躯壳,随着人群往一个方向去。等抵达事发地时,太阳已经完全被水天一线给吞没。
朝着不远处望去,在靠近江边的地方,警笛声亮的要把云捅破,闪烁的警灯像是酒吧里的灯球,照亮了四下的围观群众。事发地被围的水泄不通,嘈杂的议论缠作一团,他们众说纷纭。
宋嘉誉满脸飘问号,什么都听不清,硬着头皮往里挤才抓着个中年妇女问:“阿巳,这里出乜事啦?”
港岛虽已是早两年的过往,但到底他讲的沪语里还是会夹杂着些粤腔的尾巴。
人以为他是外地来的,还特意讲起不标准的普通话。
那阿巳的手里捏着绣花帕子擦额头上的汗,脸上满是惊讶:“嗨呀!江边边上死了人嘞!泡在水里头不晓得多久,泡的都发白掉啦!哦呦,简直吓死人了!”
死人了啊。
看来这条路,今晚是不能安定入眠了。
后来的人还在往里涌,嘴里都嘟囔着怎么了,眼睛里求知的光比学生上课都有神。
宋嘉誉觉得不过是死了不相干的人,没什么意思还晦气。这种热闹他不爱凑,总觉得心里毛毛地,转身准备离开这个轰然喧嚣的地方。哪成想凑热闹的越来越多,人挤人,左一倒右一歪,他为稳住重心踉跄回头,视线就正巧撞在一张惨白的脸上。
那张脸虽是已是变得有些面目全非,但不难看得出生前的相貌优渥。
有几年了,这张脸有几年没看到了,宋嘉誉还没忘掉,像是昨天刚见过。
大概是因为心里存着太多的恨意,从港岛一路带回淞沪来,久绕不去。
“戚杨......”
不自觉呢喃的声音不大,但还是被一旁挂着警官证的人听见了。
新来的实习警察小刘虽然经验不足,但是很会察言观色,他仅凭神情和语气就断定宋嘉誉应该是认识死者的,之间甚至还可能存在着某种关系,再加上那个莫名其妙的名字,他把宋嘉誉带上了警车。
晚上八点,宋嘉誉坐在审讯室里安静的等待着被审问。
买来的便当估计已经冷掉了,他想着一会儿出去就丢掉,回家煮包泡面也勉强是一顿。
他本来今天不想吃泡面的。
烦。
八点零五分的时候,有人推门进来,安静被划开了道口子。
一男一女,女人手里拿着本子和笔,男人端着杯咖啡,看样子是官高一级。他们在宋嘉誉对面落座,脸上是茶余饭后的笑意,嘴里还粘着没聊完的闲话。
片刻后,他们调整了状态,询问开始。可还没等话出口,就被一段熟悉的旋律所打断,是摆在桌子右下角的手机。
“漫漫长夜里,未来日子里,亲爱的你别为我哭泣.....”
大约在冬季,是齐溱。
男人摁灭了手机,宋嘉誉看向他:“你也喜欢齐溱啊?”
男人板着脸,看起来不近人情,直入问题的嗓音是冰冷的:“名字。”
“宋嘉誉。”
女人提笔在本子上唰唰记下。
“你认识死者?”
“哪一个?”
他低着头,眼睛盯着两个大拇指的指腹和甲床来回摩擦。他记得那群人里有人咋舌谈论:“一晚上死掉了两个,估计这里不得太平了。”
不过,就算没听见这话,两个倒也是预料之中的,如果只有一个他才觉得奇怪。
女人接过话继续问道:“我听见你说戚杨,是谁?”
宋嘉誉舔了舔有些生涩的唇,目光闪忽,“那个长得好看的,挺白...”他顿了顿,嘴里漏出一声嗤笑:“不过听说都泡发了,估计也看不出来白不白。”
“那另一个呢?”
对于这个问题,宋嘉誉并没有立刻作答,而是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男人提醒他才回过神来开口:“如果掌心里有道疤的话,大概是魏家文。”
男人从文件夹里拿出两张尸体的照片放在桌子上,宋嘉誉随意的扫了一眼,然后点头肯定了自己的回答。
“你们是什么关系方便告诉我们吗?”
“朋友吧......”说罢,宋嘉誉像是瞬间反应出什么,立刻摇摇头,然后重新回答:“可能也算不上,我也不知道,好久没联系了。”
断节的一句话,把他们之间的关系确定了又否认,含糊不清。
“你们上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在哪里?都有谁?”
男人的问题紧追不舍,他似乎不容许宋嘉誉有任何喘息的机会,因为常年工作的原因,他担心宋嘉誉耍诈。
宋嘉誉倒也是合他心意,面对所有问题都正面迎接,如实回答。
“九......九七年的七月,在港岛......中西区那边的一个廉租房里。那会儿我已经准备要离开了,临走是魏家文送我下楼,那是最后一面。”
顿了顿,他又加了句:“就我俩。”
他喝了口水,等干痒的喉咙觉得舒服些才接着补充,“戚杨不知道我走。”
“没跟他说?”
宋嘉誉脸上闪过鄙夷,仅一瞬,足以说明戚杨在他这里绝对不是一个好角色。
“我跟他没多好,让他知道我回家是为了尽孝,指不定要说出什么话来。 ”
男人不理解,就算是说话再不中听的人,回家尽孝而已,能被说什么呢?
不过他没直接问出来,而是接着关系这个话题继续挖掘:“那你知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
男人将两张照片拼在一起,顺势向宋嘉誉推近。
照片重新进入视线,宋嘉誉这次看的仔细,可不知是看到了什么逗乐的物件,竟笑出声来。
照片里,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倒在一起,已经被泡发白的脸很瘆人,他们的脖子上挂着形貌相同的两条吊坠,银制的链子不知道纯不纯。
戚杨怎么有脸到死都留着那条项链?
宋嘉誉沉思着没说话。
他把头埋到最低,不知道怎么开口,不知道要不要把那段脏不脏、恶心不恶心的关系说出来。
会被公之于众的吧?
肯定会,毕竟他们的殉情如此盛大又隆重。
见他没有要说的意思,男人再次开口,把话路堵进死胡同:“难言之隐我理解,但我们得公事公办,现在查出他们很有可能涉嫌几年前在港岛的一桩谋杀案,请务必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
谋杀案?
宋嘉誉仍旧低着头,他的声音很小,“我不清楚......”
“什么?”男人没听清。
他抬起头,隐在明暗交界处的瞳孔直视男人的眼睛把声音放大了些,一字一句:“他们的关系我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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