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张皱巴巴的钱被拿去商店里换了两瓶汽水,少年并肩在江边坐。
“他们为什么欺负你?”江栩洲最先打破沉默。
宋嘉誉灌一大口汽水进嘴,橙子的甜味在整个口腔里蔓延,他的眼波停在江面上,“我不知道。”
江栩洲想到他不会说,接着问:“为什么讨厌我?”
“啊?我不讨厌你。”
撒谎。
江栩洲没作声,只是扭头看他。
大概是质疑的视线一再收紧,勒的宋嘉誉喘不过气,扭头生生对上,答:“宋先生的聚会上,你说我是捡来的。”
江栩洲瞬间泄气,自觉理亏的看向别处。
宋嘉誉又问他:“为什么帮我?”
江栩洲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重新扭回头来看着宋嘉誉不出声。
“知道我讨厌你为什么还帮我?”
江栩洲看着宋嘉誉,那只蝴蝶又飞了出来。
江栩洲:“蝴蝶,因为蝴蝶。”
宋嘉誉听不懂:“什么?”
江栩洲摇摇头,他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自己是因为一只金色的蝴蝶去帮他。
之后谁都没再出声,时间仿佛就静止在这个夏季里,只有温热的风翻滚过耳边,撩起根根发丝。
夕阳渐落,宋嘉誉跳下栏杆示意回家。
“哥。”
江栩洲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叫停了宋嘉誉,“我可以……叫你哥吗?”
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涌上心头,搅的宋嘉誉思绪乱糟糟。
这一声‘哥’听起来不一样。跟宋欣叫了四年的不一样。
宋嘉誉愣愣的。
之前从来没有过,今天发生的所有事之前从来没有过。
之前没有人见过他在厕所里换衣服的样子,之前没有人告诉他冰的消肿,之前没有人在那群人找麻烦时往枪口上撞的站出来。
之前他也不会主动拽起人就跑。
刚刚在教室里的场景浮现回眼前,江栩洲的那句话再次钻进耳朵里。
他是我哥,我没多管闲事。
宋嘉誉觉得这句话像阵风,往前十几年都没刮起来过,就偏偏在今天,在夏日里翻山越岭吹来,撩开了自己薄薄的遮住了眼睛的刘海。
哦对,之前也没有人,撩起他的刘海。
江栩洲就知道他不会吭声,抿掉嘴角的汽水残渣,两手一撑跳下栏杆,自顾自的朝着远处正在修建的高塔走。
有奇怪感觉的不止是宋嘉誉。
那一声‘哥’脱口而出的一瞬,江栩洲自己都愣住了。
他现在已经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了。
自从那天厕所里飞出来的那只金色蝴蝶开始,之后脑子像不是自己的,所以再发生的事他自己也闹不明白。
反正每次都不是自我的意识,但却是自主的行为。
好像每次的前缀都是一股脑热窜上来,然后把整个人烧成一片空白。
在那片空白里,他用无色的墨水写担心有人被打死在厕所,写冰的消肿,写应该在看见欺凌时站出来,而那只金色的蝴蝶就飞在眼前。
那股脑热打哪儿来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
反正莫名其妙地就把他变成了见义勇为的好青年。
像小时候陪他妈窝在家里看的肥皂剧。四方的小电视机里播莫名其妙的剧情,莫名其妙的主角,莫名其妙的心思。
他闹不明白,一点儿都闹不明白。
走出大约十几米的距离,察觉到身后没有跟上来的动静,江栩洲停住回头,见宋嘉誉还立在那里,开口说:“宋叔叔他们今天真的不在家,阿姨把钱都给了我,我们得去找欣欣带她出去吃。”
宋嘉誉回过神来,轻轻应声嗯,然后拎起汽水瓶扔进垃圾桶里,同江栩洲一起回家。
十几岁的少年,莫名其妙的起始,友情的种子在跳动的心脏里寄居生根,种子发芽的动静很小,到后来慢慢生长成藤蔓也不曾被察觉。
后来的某一天,一场大雨从清晨开始就接连不断的下,直到傍晚夜幕降临都还没停。
晚饭过后的时间,上学的人要老老实实窝在房间里做功课,木制的窗框被风从外面拍的哐哐响,雨滴砸在沥青地面上噼里啪啦。
江栩洲坐在椅子上腿抖的不安。
忽然,一声轰鸣的雷击如预想的一般沉重巨响,直直劈进他的耳朵里,他的呼吸开始急促,笔尖画过课本只能连成一条条直线,不成字。
“轰隆!”
又是一声劈进来。
他慌忙起身钻进被窝里,用双臂抱紧头,把耳朵藏在臂弯里。
雷愈发嚣张,一声声轰鸣间隔不断,一道道闪电炸的漆黑的天闪白光。又是一声砸进来,但这次随之而来的,还有阵阵轻微的敲门声。
“谁……谁啊?”
门外没传来任何声响,只是门被轻轻地打开,江栩洲把被子掀起一条缝隙,一双黑色的拖鞋被兔子印花的裤脚盖住一半,慢慢走进视野里。
宋嘉誉径直掀开被子钻了进来,惊的江栩洲藏起耳朵的臂弯都松懈了。
“你干嘛?”江栩洲往墙边缩了缩。
宋嘉誉看都没看他,给了个背躺下把被子盖上:“睡觉。”
江栩洲的眼皮快速眨巴几下,然后在下一声轰鸣响起前也给了个背躺下。被子盖的同一床,但两人之间留有距离。
这场雨一直下到后半夜才悻悻没了声音,听着身旁人渐渐均匀的呼吸,江栩洲侧过头,好小声的讲了句谢谢。
“为什么害怕打雷?”
“啊!”
江栩洲被吓了一跳,轻呼一声,他以为宋嘉誉已经睡着了。他用手慢慢捋平被吓到的小心脏,抿了抿嘴:“谁说我怕打雷了?”
宋嘉誉才不接他的茬儿,直接翻过身来,“我用我的故事换你的,换不换?”
江栩洲的大脑飞速运转。
宋嘉誉能有什么故事?他不就是孤儿吗?可万一有别的事呢?
经过一番思索,他让宋嘉誉先说,然后自己在心底打起小算盘来,如果宋嘉誉讲自己是孤儿的事,那他就随便编个事搪塞过去。
宋嘉誉确实讲了自己在孤儿院的事,但当政客一词从嘴里吐出来时,江栩洲顿时就愣住了。
“那个女人的指甲又尖又长,涂成红色掐进我的肉里。”宋嘉誉的声音一直轻飘飘,面色平静的好像这是他从别人那儿听来的故事。
直到宋嘉誉的声音落下,江栩洲还没缓冲出来。他从来不知道孤儿院里是漆黑一片的,他以为那里是慈善基地来的。
“你呢?为什么害怕打雷?”
相比起宋嘉誉,江栩洲突然觉得自己那些寥寥好像不算什么了。
“我家靠我爸经商来钱,他每次酒局回来我妈都要闹,一闹两人就打,一打我就得被踹出门。打的最厉害的一次我七岁,下了好大的雨,雷声巨响,我妈拿十好几万的花瓶往我爸头上砸,我就在外头扒着窗玻璃看。”
那晚后半夜,雷雨又呼啸起来,但江栩洲睡的安稳。
交换过故事就真的是朋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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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那只金色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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