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两枚铜钱

天光大亮,昨日被众人围困的萧府大门紧闭,晌午十分,朱门大开,小董左手提了个髙架,右手又拿着一桶浆糊,最后,他从怀里掏出今早从小姐院内拿到的红纸黑字并将其细细展开、抚平、高高地贴在萧府门外。

这一切做完,小董举起鼓槌敲响了铜锣。

不消片刻,萧府外便人头攒动,聚起了人海。

“萧府这是又出了什么事?”

“走,咱们去看看。他们家近来真是挺热闹的。”

“那红纸上写着什么?有没有人认识字读读?”

“萧先生这才去世不久,这怎么还贴着红纸?这萧家啊……果真是不行了。”

一男子被簇拥上前,他扶了扶额,看着红纸上的黑字,对身后众人说:“这上面说,萧家的千金,明日清晨有事对大家说。”

“什么?”男子此话一出,乱糟糟的人群短暂静了静后便像是锅水炸响,一片沸腾。

众人心中皆是疑问,那个废物千金有什么事要说?还要如此正式的在前一天贴上告示?

有人笑称:“难不成那千金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无法撑起家财,想要拱手相让嘛?”

“我看兄弟说的有几分道理,可兄弟你看,那可是红纸……会不会是……”

“是什么?”

有人欲言又止,眼珠乱转,拿定主意,明早一定早点赶来,蹲个极佳的好位置。

有人趁着这里人多,开始在人群里散布着萧瑾甡的种种不端、相貌平庸、性格古怪、生活怪癖。

众人听得乐呵,看着那红纸,就像是看到荒唐的萧瑾甡本人一般,嬉笑讥讽。

至于萧瑾甡,她可没有那个功夫听别人如何诋毁与她,之前那几天,她已经听到过很多了,此刻,她正站在绣庄对面的阴凉下,虽说如今她已经有了人证物证,小董昨日过来也再次证实了绣庄内绣娘的遭遇,她也知道三表婶昨日的伤痕都是假的,但是今天,她还是要亲眼看一看。

然后,她便看到——三表婶坐在绣庄内,脸上哪还有昨日的哀苦与伤怀,她倚着松软的绣着朵朵牡丹的腰靠,穿着绣满花样的锦衣,露出如丰收莲藕般的圆润小臂,昨日的“伤痕”早已荡然无存,她面前放着种种看起来就清新雅致的点心果子,还有一壶香气萦绕的花果甜茶。

她冲着屋内喊了两句,便有小厮走出来跪倒在她的裙边,伸出双手替她捶腿。

萧瑾甡看的眼眶发紧,她扭过脸,在心里告诉自己“现在还不是时候。”

萧瑾甡默念了几遍,人也静了下来,她正要转身再去粮铺,身旁的一个用木头和草垛撑起的小摊突然塌了下来,发出一阵剧烈闷响。

萧瑾甡被吓了一跳,她离那个小摊间的距离不过两米,若是她刚刚早一点走,必会经过那个小摊。不过萧瑾甡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因为她听到有人在求救。

那个突然塌下的小摊里还困了人!

她小跑两步,走到小摊前,她伸出手,这时她的一旁,也有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她听到他说:“我来。”

声音低沉,给她一种很值得信任的感觉,萧瑾甡抬头一看,怎么是你?

南安兄?怪不得她又觉得这声音很是熟悉。她好像曾经听到过似的。

萧瑾甡认出他,自上次他们把酒痛饮,结拜为兄后,这还是二人第二次见面,萧瑾甡想到自己醉酒的模样,就有些无所适从,但此刻明显不容她多想太久,还有人被困在里面,她要救人!

萧瑾甡咽了口口水,说:“还是一起吧。”

“好。”北岩安虽这么说,可他还是自己站在了木头最多的地方,他使了些力气,便将较重的木头抬了起来,萧瑾甡也学着他的样子去抬木头,然而任凭她使出了所有的力气,那木头只是挪了一挪,原封不动。

她根本抬不动!

这时萧瑾甡才意识到,别看南安兄长得清瘦,还面无血色,却是个有力气的!

萧瑾甡抬不起木头,只能在一旁帮忙将草垛移出来,

二人费了些功夫,终于将倒塌的摊子破开了一个容一人钻出来的洞,萧瑾甡累的喘气,北岩安不疾不徐地看着她,暖阳倾洒,她额头汗淋淋的,很灵动、很真实。

摊子里的人纷纷钻出,又男有女,萧瑾甡松了口气,便听到从摊子里钻出来的一个男子对着她和南安兄喊道:“你们怎么支的摊子!你们看看给我砸的!你们不许走。必须得赔钱!”

那男子指了指自己红肿的手臂和头顶,一副追究问责,誓不罢休的模样,这事要是搁在从前,北岩安根本连个多余的脸色都不会有,他甚至也不会管着坍塌的摊子,反正又不是他家的,即便是他家的,他也没那个“体力。”

都是因为萧瑾甡出了手,他才会帮。

谁曾想到,竟有人恶语相向,不辨是非,那男子摆明就是要讹上二人,萧瑾甡连忙要解释,他们只是路过帮忙,这个摊子根本就与他们无关。

但那男子怎么会听?

北岩安将萧瑾甡拉到身后,一脸厌恶地看向男子,局势瞬间扭转,男子也不知为何只是被那高痩男子盯了盯就感觉到阵阵凉意、身上发毛。

最后从摊子下面爬出来的妇人抱着孩子,一脸劫后余生的模样,那妇人怎知面前剑拔弩张是合原因?

她因为护着孩子,手臂擦伤,又因为抢不过男子,最后才逃出来,萧瑾甡扶了她一把,那妇人通过木头缝隙露出的空隙认出萧瑾甡和北岩安袖口的纹路,抱着孩子就要给萧瑾甡和北岩安行大礼跪下。

萧瑾甡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但她也不能就让这个妇人跪自己,妇人只是倒霉,而她只是顺手帮忙。

况且,她也没出多少力气,全是南安兄搬走的木头。

萧瑾甡看向北岩安,刚才还一脸凶相吓退男子的北岩安此刻的神情又像在牌桌上那样,云淡风轻、漫不经心。

他一手轻轻挡住妇女,就让她跪不下去。

萧瑾甡将北岩安的动作看在眼底,又觉得面前的南安兄此刻好似平添了些江湖儿女的做派。

人都已经救出,摊主才姗姗来迟,他看着自己倒塌破败的摊子,欲哭无泪,满脸惊恐,起初那个找二人麻烦、不分青红皂白就要萧瑾甡和北岩安负责的男人这时也才意识到自己怪错了人。

那男子抓住摊主,一副要和摊主理论的模样。

接下来的事情,萧瑾甡和北岩安也无需多管,他们俩人相视一笑,北岩安说:“顾贤弟,好巧。”

“额……”萧瑾甡低头抿嘴,突然感觉周围突然寂静了不少,有些尴尬。

北岩安略微低头,就看清了萧瑾甡发红的耳框,他轻笑说:“顾贤弟怎么不叫我大哥?”

“大哥?”萧瑾甡抬起头看着北岩安清白的脸,眨了眨眼。

北岩安点头,“顾贤弟忘了?那日我们结拜以后……”

“以后?”

“嗯,之后,你就管我叫大哥了啊……你说叫大哥比叫南安兄亲切些……”

“啊?是吗?”

“是啊。”北岩安语气诚挚,萧瑾甡不疑有他。

当日喝酒之后发生的事,萧瑾甡后来试着回想过,只是无论如何都想不正切,如此,她只好硬着头皮对北岩安喊了声:“大哥”。

北岩安嘴角微弯。

萧瑾甡看清大哥黑亮眼底的澄澈,也放松下来。

“啊,大哥你的手臂流血了!”萧瑾甡指了指北岩安的浅色袖口上的血迹,北岩安低头一瞧,将袖口撸起,一条极长的血痕露了出来,他也才意识到自己受了伤。

这伤口看起来挺长,也挺吓人,但对于北岩安来说,充其量来讲只是一道小小的划痕,同他以往受过的伤比起来,甚至是不值一提,都不需要他做些什么,就会愈合。

然而当北岩安看到萧瑾甡眼里的紧张后,他动了动心眼,没将袖口再撸下来,只是略微漫不经心地说:“无事,应该就是木头不小心划到的,顾贤弟无需担心。”

“这怎么能行!”萧瑾甡想到刚才搬木头时闻到的霉味,又想起如今正是雨季,虽不像梅雨时节那般日日下雨,但潮湿多雨的情况下,伤口若不经处理,恐会生出腐肉……

萧瑾甡再一次看向北岩安出血不止的手臂,抿着嘴,不甚赞同地说:“大哥!我们得去医馆!让郎中将伤口包扎一下!”

萧瑾甡的眼神黑黑亮亮,直直白白,北岩安许久没有见过这样清澈明亮的眼眸,他怎忍心拒绝?

他将手放下,对萧瑾甡说:“好,都听顾贤弟的。”

距离这里最近的医馆在锣鼓街里,萧瑾甡辨认好方位之后,就走上前领路,北岩安跟在他身后,看着她高悬粗黑的辫子,勾唇浅笑。

不知若有一日她换成女装,是何模样?

蓝螳和梅羽正在馄饨摊前收拾碗碟,今天不知为何,生意极好,他俩从早上开始营业,就没闲着,至于来这里的客人,全是清一色的女客,刚送走一波,蓝螳站着撑撑腰,双眼突然亮了。

谁让他一眼就认出了自家的主子呢?他冲着梅羽挥了挥手。梅羽好不容易能坐下来休息一会,本不想理他,蓝螳见状,小声说:“主子来了!”

“主子来了?主子在哪呢!”梅羽起身环视一圈,摊子里除了他和蓝螳,哪有主子!

“蓝螳!你又骗我!你看我下次还信不信你!”

蓝螳伸出手“嘘”了一下,又指了指远处越走越近的主子,梅羽顺着他的手,他自然也认出了主子,梅羽连忙噤声并躲到锅炉后面做出烧水的模样。

蓝螳最喜欢看梅羽这幅欲盖弥彰、谨小慎微的样子,他摇着头笑了笑,没再管梅羽,双眼一直盯着主子,和那个一直走在主子面前的小个男子身上。

有点眼熟……就是突然之间想不起在哪见过?

北岩安将手背在身后,对着蓝螳摆了摆,蓝螳就明白了主子的意思。

蓝螳抱臂笑笑,主子这是让他干自己的事情,不用上前相认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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