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楚怀同北岩安击了三掌，对月而誓，人证便是一直低着头看脚面的黄糖和地上跪着没了舌头说不了话的“走狗”。
一晃就到了约定好的第二场招婿日，萧瑾甡依旧没有露面，最近家里的事不少，外头收回来的铺子也没顾得上派人收拾重新开张，搁置一天便亏上一天，萧瑾甡难掩愁容。
萧府门外，依旧围了许多人，大多是来看热闹的，相较于招赘第一场，今日围着的不止男人，还有零星几个闲妇人。
城里住着的人，大多脸熟的都能说上几句话，萧府的大门还紧闭着，门外不免有些街里乡亲的对着通过了第一场比武的孔中举寒暄套近乎。
“孔秀才真是能文能武啊！要我看这比过了武，接着就得比才学了吧！”
“孔秀才这才学那可真是没的说，秀才老爷啊那可是！我看今日必然是孔秀才拔得头筹！”
“李大叔，一看你就是没文化的，怎么能叫拔得头筹呢！应该说是美人入怀、佳人在侧才对啊是不是啊乡亲们！”
孔中举神色如常，纵使他的心里想的同周围这些相亲们想的差不多，他不忘谦虚道：“都是侥幸，后面通过的几个兄弟们都比我厉害得多，众位还是不要再调侃孔某了。”
同样通过比武的一个黑壮庄稼汉脸背过去，眼里露出一副鄙夷之色，他是住在城西的牛家三郎，自小就不爱文墨，更不喜这些说话文绉绉的白脸书生，他大哥二哥总笑话他不读书以后就没有出路，赚不到钱娶不到媳妇。偏偏他才不信这些，他有把子力气，下地干活又勤快，而且除此之外，他还善于捕鱼，城西后面的山里有条小溪，无人知晓，他嘴馋了就会上去抓两条鱼，烤起来吃得满嘴鱼香。
今日若是能被萧家小姐看上，他肯定对她好，不为她家的钱财，就为着他喜欢那萧家小姐的窈窕身段，匆匆一撇，就比风韵臀圆的大嫂和骨瘦如柴的老娘合他心意。
若她想吃烤鱼，他就带她去山上的“秘密基地”给她烤着吃，牛三正想着，萧府的大门被两个下人合力打开。
门外的情形小橘刚才早已扒着门缝看得一清二楚，有了前一遭的比武招婿，再看向门外的男女老少，小橘一点都不怯场，反正万事都有小姐在，她只需要按照小姐说的做既可。
众人一见到小橘，各个都扬起了头，个子矮看不清的还垫起了脚，纷纷向着小橘的身后看去。
萧瑾甡并未现身，她正在老泰山的苍炎阁里，与正准备出去参加第二场选拔的北岩安四目相对。
北岩安今日穿了一身朱红色暗花云纹蜀锦，这样的颜色穿在其他男人身上，会显得老气或是滑稽，可被八尺多高的北岩安一穿，却衬得他白面桃腮，英俊不凡。
萧瑾甡收回视线，盯着自己裙边的花生核雕，幽幽说道：“大哥这是要去哪？怎么不在屋子里休息？”
毕竟前些日子还中了毒，即便是解了毒，也要小心才是。
金闪闪的日光似是一层纱，笼罩在萧瑾甡头上，北岩安喉结滚动，忍着没有摸一摸萧瑾甡泛着星光般又似丝绸柔顺的发丝。
他的眼里全是垂眼不语的她，许是他的衣服颜色被光衬在她脸上，红红的像颗苹果。他望着她脸颊，语意不明：“我要去哪里，生生岂会不知？”
萧瑾甡的头埋得更低了，她抿着唇，一动不动，这样能拦住北岩安吗？
除非她当着他的面，听她说不用他出去，她便招他入赘。
“若我这次也赢了，生生可愿意将这枚花生核雕送我？”北岩安越过萧瑾甡看向苍炎阁正屋的方向。
府外的热闹声传来，即便苍炎阁不靠着临街，也依旧能听到府外的动静，北岩安仿佛并不准备听萧瑾甡的回答，他仰头笑笑，与萧瑾甡错开，他声音如和煦的日光，轻抚着萧瑾甡的耳畔。
“放心，我决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喂……”萧瑾甡蹙着眉回头，北岩安早已走远。
人都走远了，萧瑾甡忍不住跺了下脚，她真搞不懂他这么做又是何必呢？他明明知道，她不是真的要招婿……况且，她家目前的情况他又不是不知道，他真的不怕吗？
府外的声音一重又一重，掩过了身后的动静。又或许是萧瑾甡的注意力都放在那身朱红之上，因此并未留意自己的身后，萧政炎拄着拐棍扶着门框冲着萧瑾甡喊：“生生？在看什么？怎么不进来？”
“爷爷？您怎出来了？”萧瑾甡上前扶住萧政炎，萧政炎人虽然老了，眼神也花了，但他总归活了七十多年，他刚在床踏上坐稳，就笑着对萧瑾甡说：“是他吗？身板挺高的，就是有些瘦，模样倒是不错，若是生生喜欢，晚上我们一起吃个饭？”
“爷爷——你这是……说的什么和什么啊？”
萧政炎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明朗，若不是生了场病又意外中毒，他此刻的笑声应该也会更洪亮些。人说到底还是会老，萧政炎不怕老也不怕死，他只怕若是他也像自己短命的大儿子一样撒手西去，偌大的萧府只剩下生生和玉痕她们寡母幼儿的，她们该怎么办啊。
萧政炎心里门清，他那些其他的儿子一个个都是被养废了的，若他这个老顽固真离开了，光这些贪婪的儿子们，就不会眼睁睁看着萧府的大宅子不起坏心。
他也不想委屈了自家这个宝贝孙女，随便给她找个人家嫁了，若是生生真的有喜欢的人，只要人品端正，即便家事薄一点，或者家里事情多一些，人口多一些，那也都无妨。
只要他还在，萧家还在，就能替生生撑腰。
等到玉痕肚子里的孩子出生长大，若是男娃，他这个老顽固便努努力，撑到孙子也能给生生撑腰了他在死。
在床上躺了这么几天，萧政炎可不是扔了脑子浑浑噩噩等着丫鬟喂饭吃药伺候的，自己院子里住了个男人，他也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萧府说小不小，说大却也不大。
安排一个人住下的房子，倒是足得很。
那个男人能被生生安排住在苍炎阁，定然是生生很是看重的人。
没人同萧政炎讲，萧政炎便也猜了个大概，萧瑾甡吹着微微发烫的药，正要喂爷爷喝，恰好就对上了萧政炎似笑非笑的眼。
萧瑾甡拿着药碗的手一顿。
一抹刚刚退下的霞红重新爬上萧瑾甡的脸颊。
“哈哈哈哈……好啊好啊……”萧政炎从萧瑾甡手里拿过药碗，一饮而下，他不再逗弄小孙女，而是说：“生生啊，你从小就聪慧娴静，比一般的孩子都早慧，你看上的人，爷爷放心。”
“爷爷！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看上什么人，南大哥只是也病着，他之前帮家里许多忙，我总不能看他一个人，连个熬药的人都没有吧。”
萧政炎放下手里的药碗，看着小孙女这样越抹越黑、越急越心虚的模样，心下好笑，脸上却并未戳破萧瑾甡，他的神情也正色了些。
“他也病了？是什么病？既然是这样，那我们是得好好照顾着，他姓南？咱们吴州城里有姓这个姓的人家么？”
“就是一般的风寒。郎中先生说养几天就好了，爷爷无需忧心，现在还是您的身子骨要紧。”
“南大哥不是咱们吴州城的本地人，他小时候在这里生活过一阵子，是前不久才回这里安家的。”
“爷爷你再这么看我，我就不说了！”
萧政炎：“你这小丫头，我听你说，他家只有他一人？父母兄弟呢？”
“想是早就不在了吧……”
不在了？萧政炎摇摇头，那也是个可怜人。
萧政炎最近总躺在床上，睡的晚、醒的却早，他能听到院子里的男人晨起洗脸和睡前洗漱的声响，不大。
习惯挺好。
方才他走出来，也听到了男人对自家孙女说话的声音，虽不是吴州城本地人，但声音却还挺好听的。
长相他虽然没瞧个真切，可走路的姿势倒是看见了，没有跛脚驼背的坏习惯。
若真如生生说的那样，家里就他一个人，倒也省事些。
萧家不似平常人家，不需要务农耕田，他家中没人，看样子也不是耕田的农夫，自家孙女也无需下地干活，这点也挺好。
萧瑾甡愣神的片刻，萧政炎就给还未曾正式见上一面的北岩安评了个五十分。
眼瞅着在自己孙女这里套不出其他的话了，萧政炎背着萧瑾甡摆了摆手，说：“行了，你也别在我这里熏着药味儿了，再把病气传给你就不好了，你回去吧，我也睡一会儿。”
萧瑾甡扶着萧政炎躺下，又帮萧政炎调了下枕头的高度，“那爷爷我走了，我晚一点再过来。”
“别过来了，也不知道你是过来看我还是看谁的。”
“——爷爷！”
萧瑾甡走后，萧政炎闭上的眼睛又睁开了，他从自己的枕头下面拿出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木匣子，木质光滑，一看就是被人抚摸过无数次的模样，萧政炎打开木匣子，里面躺着一只断成两节的金手镯和一枚白玉扳指。
那都是他亡妻的遗物。
自从妻子过世后，他就将这两件物什收在了枕边的匣子里，想着终有一日它们要陪着他同亡妻合葬在一起。
此刻，萧政炎一双布满皱纹的大掌抚摸着白玉扳指，像是再对亡妻诉说一般：“老婆子，差一点我就要去见你了，可是我不放心生生啊，你再多等等，等我给生生找一个好郎君，总得有人护着她我们才能放心啊。”
北岩安：什么，我才五十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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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花生核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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