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平第二天早上难得睡过头,是被李江流摇醒的。他睁眼就看见弟弟站在床前,自己还不太清醒,试图起身,却因为头重得太厉害而重新栽倒在床上。
他听见李江流坐在自己床沿,摸了摸自己额头小声念:“是不是发烧了。”
好事是没发烧,坏事是——
“还不起床啊,睡多久了。”李在溪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李星平瞬间清醒,没想到李在溪这个时候会突然出现在家里。撑着床沿起了身,换好衣服朝门外走:“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看见李在溪的侧影,穿着利索的短袖和修身的短裤,站在离自己没几步的地方。
“今天早上刚回,马上都要吃午饭了,看你还没起就让弟弟去叫你。”李在溪站在水池边洗菜,说完话刚好洗完这盆,一手捂着菜叶,两只手把漏盆上下甩了甩沥干水分。
李江流跟在李星平身后一言不发,只是偷偷看他的表情。
“中午炖了鱼汤,这会该炖好了,去盛起来。”李在溪提醒道。
“好。”李江流王厨房走。
“我也去。”李江流赶紧跟上。
李星平进厨房盛完鱼汤后去洗漱。开饭时四个人坐在桌子四边,王越香给哥俩分别舀了一碗。鱼汤被熬得又浓又香又白。李江流端起碗喝汤,时不时偷瞄李星平一眼。
后者假装认真吃饭,努力避开他的目光。
“小流高中定了吗。”李在溪随意问道。
李江流赶紧把碗放下:“定了,跟哥同一个学校。学校不错,周末也能回家。”
“嗯,录取通知还没下来吧。”李在溪接话,筷尾在嘴里多停留了一秒。
“哥俩都是能干的,学习成绩好呢,都不用大人操心,”王越香笑呵呵地接话,“来,多吃点。”一边说着一边往李江流碗里加菜。
李在溪放下筷子,看向李江流:“小流,我是想问问你想不想到温州去读书。如果你想的话,学校那边没问题,我帮你联系。到时候你跟外婆一起住过去。你哥上大学了,回家的时间也少。到时候我们住在一块,互相也能照应。”
桌上的人听着这话都愣了一下。当年李星平升高中的时候,李在溪也说过这样的话,说的是让哥俩和外婆一起过去。
“我不去,我不去,太远了,”王越香连忙拒绝,“小流倒是可以跟你去那边读书。”
压力转移到了李江流,他默不作声地吃着饭,正思考着怎么回答。
他知道李在溪在想什么。哥一走,他再一走,家里就剩外婆一个人。外婆年纪大了,一个人在家里,大家都不放心。但如果真要他去温州,他也不好意思上赶着去麻烦人家。再说李星平当年都没去,自己现在去像什么。
想到这,他抬头看了一眼李星平。
李星平夹菜的手顿了一瞬。
王越香注意到他碗里的汤见底,伸手过去作势要接过碗:“喝完了,再来一碗吗?”
李江流点点头,把碗递过去:“谢谢外婆。”
这鱼汤本来味道该很好,但在这种氛围下,李江流却品不出味道。
他酝酿着,有些为难地开口拒绝:“不了吧,姨妈,太麻烦了。我觉得这个学校就挺好的。而且外婆不去的话,我也不去。”
“你去的话,外婆不就一起了吗。”李在溪强调。
王越香拒绝得坚决:“我不去,我吃不惯那边的东西,没盐没味的。而且多住两天就膝盖疼,空气太湿了。”
“诶。”李在溪有点埋怨地看了她一眼,却又说不出是因为看她是个老太太,心里担心才让她和自己住一起。她知道王越香向来是个要强的人,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守在这里,非要侍弄她的地。
一方面是心理上离不开家,另一方面是通过种地体现出自己还算个有用的人。善良的人老了更是不愿意自己成为别人的累赘。
李在溪不甘心:“妈,你就非得守着这块地?”
王越香皱眉:“不是这块地,是我家在这,我就在这不走。”
“姨妈,我也跟外婆一起。”李江流连忙接上。
李在溪似乎被他俩坚决的态度说服,无奈地摆摆手妥协:“行,以后我不问了。但你们什么时候想来了就给我打电话。”
似乎事情已成定局,李星平这时候才舍得偷偷看李江流一眼。虽然这场商量跟他没多大关系,但架不住心里七上八下。
饭桌上的气氛又恢复了和谐,王越香和李在溪开始聊地里的收成。收成就那样,打眼就能看见。今年不会比去年更好,也不会比去年更差。李星平趁着她俩没注意又看了李江流一眼。
看完才回味过来,自己这反应不对,怎么跟小偷似的。
李江流恰好放下碗,嘴边还有些汤渍。李星平跟他目光对上又下滑到嘴边。接着一阵电流从李星平大脑窜过。他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昨晚自己抚摸弟弟嘴唇的场景,于是立马移开目光,不敢再看李江流的嘴角。右手扯了张纸递过去,说:“擦擦嘴。”
“你给我擦,我手不方便。”
李星平再看的时候,李江流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一个鸡腿。一只手捏着骨头,另一只手捏着腿肉,看起来忙得煞有介事,确实是没工夫拿纸巾擦嘴。
他一边给李江流擦嘴,一边故作镇定地开玩笑:“这鸡腿不对吧。”
“哪里不对。”李江流问。
“位置不对。不该在你手里,该在我嘴里。”
隔着薄薄的纸巾,他似乎能感受到弟弟嘴角皮肤的温度,连带着纸巾都有点烫手。李星平手抖了一下,引来李江流不满地咂嘴:“擦嘴都不会了哥。”
李星平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但下一秒发现是现实。
李江流隔着纸巾小小地咬了一口他的指尖。
李星平人僵住,立马转动眼珠去看王越香和李在溪的表情。王越香正低头夹菜,不知道是不是李星平的错觉,李在溪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李星平冷汗直流,一瞬间感觉身体都没了力气。
李江流看见了对面二人的动作,倒是没怎么在意。放下鸡腿,接过李星平手中的纸巾擦了擦手。擦完团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里。
李在溪和李星平的目光短暂对上,又若无其事地偏过头继续跟王越香聊上了天,似乎刚才并没有看见什么。
李星平费劲地沉默地坐回了座位。
“哥。”李江流叫他,面上假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桌下的手却悄无声息地放在了李星平大腿上。
李星平小腿肌肉猛地绷紧,一阵麻瞬间从脚底窜到天灵盖。要说得寸进尺,没人能比李江流更无师自通。
回过神来他才发现自己只是虚虚握住筷子,再松一分力就会落下去。他一边心脏悬起,对刚才的反应一阵后怕,一边又耻于承认自己只因为弟弟的一个动作就产生如此大的反应。
李星平装作无事发生地把手放到桌下,想要拿开李江流的手。刚把手放到他的手背上,却听见身边的人轻笑了一声。
李星平赶紧把他的手拍掉,又转头看他。
李江流没说什么,只是一味地眼神向下瞥。
李星平顺着他的目光往下,接着不自然地翘起二郎腿。
“小流,这个给你拿着。”李在溪不经意打断两人的互动,递过来一个红包。
“不用了姨妈,真不用。”李江流猛地回神。
“拿着,你哥有的你也得有。我一直把你俩都当做自己的孩子。行了,别想太多,快拿着。”李在溪又把红包向前递了递。重音放在“自己的孩子”上,听在一些人耳中谁不夸一句有情有义,听在另一些人耳中——
李星平吸了吸鼻子移开目光。
李江流知道推脱不了,便一边说着“谢谢姨妈”,一边接过来把红包塞进兜里。完了又看了眼李星平。后者像是被雷劈了,坐在凳子上低着头,看不懂脸上的表情。
李江流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他想安慰两句说“哥,我不会跟你抢妈,我自己有,你别不高兴”,一边又碍着人多说不出口。
他把手又叠在了李星平手背上,后者一个激灵把手甩开,急匆匆地起身:“我吃饱了,洗碗叫我。”
李江流看了一眼自己碗里还剩的几块肉,说不出自己也吃完了这种话,只看着李星平慌慌张张的背影进了堂屋。
他努力去理解李星平刚才的反应,总觉得奇怪。李在溪对他俩都好不是一天两天,以前过年发红包的时候没见他有这么大反应,为什么今天突然落荒而逃。
难道这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碗里的东西一吃完,李江流就迫不及待地放下筷子往堂屋里冲。
他打算向李星平道歉,虽然抢人妈妈这件事并非他本意,但他确实也是受益者。
就在冲过去的几秒内,他迅速想出了好几种开场白,纠结着用哪一种显得不那么尴尬。
李星平在沙发上坐着看电视,抬头看见来人,毫不意外。他装作漫不经心地换了一个台,实则在等面前的人开口。
“哥,对不起。”
话一说出口,对面李星平大脑瞬间宕机。
“为什么突然道歉。”
“我没有故意要跟你抢姨妈。虽然姨妈这几年对我确实很好,但是我有自己的妈妈。我这么解释的话,你还会不高兴吗。”
李星平瞳孔剧缩,这都哪跟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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