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抓走了

夜幕沉沉,如墨似浓黑的巨大帷幕,将王府书房内的密谋遮罩得密不透风,不见丝毫罅隙。烛火在夜风中摇曳明灭,光影贴着王之章与员外郎面上晃悠不止。二人相对而坐,目光皆落定于一干人等的供词之上。

王之章目光触及赵韦氏供词上的 “藏针” 二字,顿时怒火中烧,双目之中那束烛火欲窜将出来,恨不能将那招供之人焚为齑粉。他愤然将那纸页狠狠掼于案几之上,几页薄纸,承载着千钧血泪,缓缓从案上飘落,坠向地面。

员外郎见状,赶忙移身,弯腰拾起供词。他身子前倾凑近王之章,眼中烛火跳动出阴险狡诈的幽光,压低声线道:“大人,下官思得一计,可借他们之手,来个借刀杀人。” 言毕,还特意朝着画押的供词点了点,意有所指。

“哦?” 王之章抬眼看向员外郎,嘴角牵起一抹笑意,笑中□□。

员外郎瞧得王之章这般老神在在的模样,心中顿时咯噔一下,尚书心中定是早有筹谋,自己还在这老谋深算如同吐着信子的毒蛇般的人物面前卖弄,实在是愚不可及。

他赶忙抬手,轻轻抚平供词上本不存在的褶皱,面上陪着讨好的笑容:“大人,想必您早有定夺,还任由下官妄图献策,实在是下官不知深浅,大人莫要见笑才是。” 他恭敬地拱了拱手,讨了饶。

王之章看他狗腿又识时务的模样,笑意加深,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你且去寻那两名内应之中胆色过人且心性狠辣那个,唆动她前往大理寺击鼓鸣冤,状告‘绮梦履’掌柜崔窈娘下毒害死另一名内应。就说是死的那个收了赵启轩的黑钱,暗中在宾客马靴里藏针,险些出了岔子。崔窈娘一朝察觉,与那死人产生口角,恼羞成怒,便下了毒,”

员外郎听后,眼珠飞速转了几转,面上露出几分犹疑为难:“大人,请恕下官愚笨,此计虽妙,寻得足以令那崔窈娘永无翻身之日的人证物证,却实非易事。万一届时被人识破是诬陷之举,岂不是会无端牵累小王大人?这可怎生是好?”毕竟是桩人命案。

王之章神色泰然:“此事无需你忧心,自会有人暗中接应帮扶。再者,这赵韦氏不是交代有好几人的靴中皆被藏了针么?怎会专指怀瑾?待得她下了狱,我等再略作安排布置,还怕她不乖乖就范?”

太阳才开了眼,施舍出一缕洒落在大理寺前的青石板路上,楚俏莲手持状纸,脑海中不断忆着被人交代过的说辞,用力击鼓。那鼓声雄厚绵延不绝,轰隆隆地在空气中回荡,声似闷雷,响彻大理寺。

竟是有人敢敲大理寺的鸣冤鼓!

大理寺卿闻得鼓声,即刻亲自升堂。他目光落于楚俏莲身上,威严高声问:“堂下所跪何人?为何击鼓鸣冤?”

楚俏莲跪在地上,敲鼓后依律挨了十杖,现下只余半条命。声声带血:“大人,民女楚俏莲,今日前来状告西市‘绮梦履’掌柜崔窈娘。她罪恶滔天十恶不赦,下毒害死了民女的好友,工匠王月娥。请大人为民女做主,请大人为民女做主!”伏身埋在堂下。

崔窈娘?名字似是早些时日听过,牵扯过其他命案,怎的又是她。大理寺卿皱起眉头:“你前来状告他人,可有确凿证据?若有半句虚言,本官必严惩不贷。”

楚俏莲抬首,哆嗦着举起手中状纸,眼中盈满泪水,又说得极为恳切:“大人,民女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

自是有人将状纸递到大理寺卿案上,他边看边听楚俏莲接着说:“民女与王月娥本为旧识,深知其家境贫寒,一同入得‘绮梦履’。怎知她为多赚些银钱补贴家用,竟走了歪路被那赵启轩收买。赵启轩予她一笔银钱,指使她在‘绮梦履’不久前办的试鞋会上,暗中马靴藏针。”

说道此处,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吓得低下了头:“有位公子当时便惊了马,险些坠马,那场面甚是吓人。”

“你怎的这般清楚,莫不是参与其中?”大理寺卿声音像利剑,射穿堂下楚俏莲。

她惊恐得睁大双眼,连连摆手:“我并未参与啊,请大人明鉴!只是她二人争执之时,就在试鞋会之后,众人皆可作证!”

大理寺卿看了眼文书,他奋笔疾书,应是把这条也记了进去。

“你且接着说。”

“是,大人。只因昨夜民女起夜,见崔窈娘鬼鬼祟祟上得楼,方向正是王月娥所住屋舍。民女觉事有蹊跷,便悄悄跟了过去。今晨起来,民女邀王月娥上工,可,可王月娥已断了气。这,这必是崔窈娘下的毒手!大人,您一定要为民女伸冤啊!”

大理寺卿听着楚俏莲所述,心中疑虑颇多,他沉思片刻后问道:“你说见崔窈娘上了楼,可看清她入了王月娥屋中?再则,你既见王月娥已死,为何不先报了刑部设在西市的衙门,而是径直前来大理寺击鼓鸣冤?”

见大理寺卿问到了她被提前圈点过的问题,楚俏莲赶忙答道:“大人,民女当时并未思虑过深,并未近前查看。然楼上只有王月娥一人住所。至于民女为何来大理寺,全因民女知晓崔窈娘与刑部尚书之子甚为亲密,民女恐她倒打一耙,故而赶忙前来大理寺,唯盼大人尽快查明真相,还死者一个公道。”

大理寺卿心中擂鼓,竟是攀扯到了李勇毅身上!

“此事干系重大,你可确定所见之事毫无虚假?”

楚俏莲毫不犹豫,将头朝着地面猛撞下去,沉闷的磕头声 “嘭嘭” 作响,边磕边道:“大人,民女一想到挚友王月娥死得如此冤枉,若不告发崔窈娘,民女良心实在难安。大人,求您为民女做主啊。”

此事非同小可,不可轻易决断,大理寺卿一拍惊堂木:“此事本官还需调查核实,你且勿要慌乱,来人,扶她去医治包扎。”

大理寺卿旋即差遣衙役前往 “绮梦履”。

彼时,崔窈娘正在店内忙碌不迭,整理新上货的马靴。试鞋会虽是旁生枝节,但好在后续一切顺畅,马靴很快在权贵圈子里流传,定购人数水涨船高。

坊中人各司其职,一群衙役突然闯入。

缉捕小吏大手一挥:“去后间,把案发地围好!”

什么案发地?众人听得此言,围了过来,衙役们刷刷抽刀撞开人群:“大理寺办案,闲杂人等闪开!”

“崔窈娘何在!”

“民女正是。”

“押走!”

雪亮的刀刃晃得崔窈娘挡在眼前:“大人,这是何意?我犯了何事?”

“你去了大理寺自会清楚,带走!”

去搜查的衙役匆匆赶来:“头儿,房中确有一女尸。”

“什么!谁!”

“绮梦履” 众人闻得此言,先是一阵惊愕,后又一阵恐慌。

掌柜竟卷入人命官司!

柳枝珍率先站了出来,不怕死地横于衙役面前:“你们定是弄错了,之前隔壁也有老婆婆被人暗害,这次必定也是有人恶意诬陷我们掌柜的!”

其余伙计醒过神,亦纷纷围拢过来,七嘴八舌附和:“官爷是不是弄错了?”“其中必有误会,你们不可如此便将掌柜带走。” “死了人我等竟是不知?”店内一时喧闹起来,众人隐隐有阻拦衙役带走崔窈娘之势。

眼见着缉捕小吏面色发沉,崔窈娘见状,赶忙提高声量向前一步:“大家莫要冲动,我知大家好意,但坊中毕竟死了人,大理寺传我前去问话,理所应当。”

柳枝珍一脸急切:“窈娘,我怎能眼睁睁看你被带走?要抓,便连我一起带走!”窈娘小小个子,万一去了大理寺被屈打成招......

“胡说什么!”崔窈娘推了柳枝珍一把,将她搡进人群,不惹缉捕衙役眼色。

吴薇秀走上前来,劝道:“掌柜说得是,我等不可莽撞。我们信掌柜不会有事,大理寺亦不会冤枉好人。”

缉捕小吏看着吴薇秀,方觉察出她话里带话:“我等亦是奉命行事,是非曲直,大理寺自会查清。”

“那劳烦差爷们且等候片刻,我还需与坊中交代一声,毕竟坊内还有诸多伙计与事务尚未安排妥当。”思及此处,崔窈娘强作镇定,然话语之中难掩焦急之色。

小吏皱了皱眉头,颇不耐烦:“崔掌柜,你可没多少功夫可供耽搁。”

崔窈娘应是,心中知晓时间紧迫,唯寻了最为信任且大体得当的吴薇秀:“薇秀,你来。”

吴薇秀闻得呼唤,借过衙役之列,快步走到崔窈娘身旁,眼神中这才露出担忧之色:“窈娘,这可如何是好?”

崔窈娘语速飞快:“薇秀,情况紧急,我无暇多言。店内之事你且先照应着,柜上银钱钥匙你也从我床下暗格取出贴身保管。收支账目务必仔细记录。还有那些预定了鞋履的顾客,若是,若是封了店,你得好生安抚,莫要让他们觉得店内出了大乱子。”

吴薇秀连连点头:“放心,我定会牢记。只这一去......”

崔窈娘赶忙截断她的发散之话:“你且记住这些便好,剩下的,我们走步看步。”

“那若是你今日未归......”

“那便明日,若是我收押在大理寺,坊里你看着办。”

吴薇秀纵是有万分担忧,万分不舍地紧紧拽着崔窈娘手,也不敢妨碍大理寺派来的衙役,只紧紧咬着牙狠狠点头,将泪含住。

“官爷,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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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制履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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