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粵给梁斌发了一个消息,知道秦显川出差已经回来了。他将围巾收好,拿了一条旧围巾裹上,赶到崇晟集团的楼下。
他起初还担心前台的人不会放他上楼,没想到前台不仅没问,还贴心地为他打开了闸门。
俞粵心想,应该是上次梁斌带着他上去,所以他才会在前台这儿得到如此待遇。
楼上办公室没人,问了秘书才得知,秦显川一早就出去了,具体的行程她们也不是很清楚。
他发了一个消息给梁斌。
梁斌回了一句,秦总在见客户。
俞粵也不好追着问,就在接待区等。秘书很友好地问他想喝什么,俞粵说都行,秘书给他倒来了一杯牛奶,告诉他牛奶里已经加了糖。
“你们也喜欢牛奶加糖?”俞粵就觉得,怎么到哪儿,给他的都是牛奶加糖,他也没跟人说过他这点爱好。
而且,他也不认为秦显川会把他这点爱好跟别人说,秦显川都厌恶死他了,不会这么关照他。
秘书愣了愣,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嗯了半天,说了一句还好。
俞粵等了一天没等到人,第二天赶了一个大早,秘书说秦总今天不来公司,又扑了空。
一连几天,俞粵也没等到秦显川,心里也明白秦显川这是在耍他,把他当狗逗,看着他一天天的来回跑。
从崇晟集团的大楼出来,乍一抬头,俞粵眼前有短暂的发黑。这几天他都没好好地吃过饭,得去吃点东西才行。
这附近没有便利店,倒是有几家西式简餐,俞粵有些舍不得,想着还走段路找一家便利店吧。
还没走两步,眼前再度一黑,他差点没站住,险些倒在地上。
应该是低血糖了。
他没敢继续走,最终去了那家咖啡厅,要了一小份的蛋糕。刚吃了两口,财务室的同事给他打电话,说车间里闹起来,让他赶紧回来。
俞粵胡乱地将蛋糕塞进嘴里,跑到路边打了一辆车。
他没敢开车过来,这儿的停车费太高了,一小时十几块。
俞粵赶到车间时,那帮人已经不闹了,只是大家谁也咽不下这口气,你一言我一语的怼两句。
俞粵在回来的路上已经了解到了情况,订单逐日减少,工人不安心。年轻的工人觉得鑫莱玩完也就是跟前的事,鼓动着赶紧辞职,免得后面工资发不出来,大家白干。老员工觉得不至于,最困难的时候比现在难多了,鑫莱不也熬过来了。
“你们放心,鑫莱不会欠你的工资。”
很稀松平常的一句话,也不知道触到那些年轻员工的哪根神经,指着俞粵说他只会说漂亮话。
“鑫莱欠了五百多万,拿什么还。”
“现在不是订单减少,是压根就没订单。”
“连长荣的赔偿款都没钱给,他拿什么发工资。”
有人敢仗义执言,就有人一呼百应。俞粵还没开口,老员工比他急,说俞经理一定能想到办法。
俞粵觉得这帮老员工还是不开口的好。
刚缓和的势态又沸腾起来,这些员工人说惯了粗话浑话,平时开玩笑说说也没什么,但是今天这个场合,一旦开骂起来,都是沾着怒火的,脾气一上来双方就动起了手。
俞粵喊了半天也没人听,骂娘的浪潮远远盖过他的声音。他只好伸手去拉,混乱中又站不稳,那帮人的力气比他大太多,反手就是一甩,他整个人撞在了设备上,其他地方还好,就是膝盖疼的钻心,那种尖锐的疼,让他半天都没办法直起腰。
最后还是唐莱赶了过来,说再不停下来,她就报警,让他们都去派出所骂。
很快,闹事的安静下来。
没出什么大事,俞粵也不想追究。
唐莱扶着他来到办公室,看他脸色苍白的样子,又心疼又气,“你说你这身板,还上去拉架,让他们打好了。”
“鑫莱少过他们一分钱吗?以后再遇到这种事,直接报警。”
俞粵没接话,他心里清楚,年轻的工人看不起他,那些老员工也看不起他,至于站他这边,不过是因为鑫莱需要一个经理,他在,就意味着鑫莱在。
话说回来,经营了五年,鑫莱还是这副不死不活的样子,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何况员工。
俞粵腿撞的不轻,两天后淤血覆盖了整个膝盖,看的瘆人。而梁斌又在这个时候给他电话,告诉他,秦显川晚上会去会所。
【我不是会员。】
梁斌回,【放心,我跟经理打好招呼了。】
俞粵真的很感激梁斌无条件的帮忙,他想等这件事结束后,无论好坏,他都得请梁斌吃顿饭以表谢意。
包间里有点吵,杜嘉杜嘉平拥着美女在唱歌,嗓子不错,就是不在调上。
秦显川和陈启栢在低头说话,他身边坐着一个小男孩,二十岁的样子,白白净净的,贴着秦显川的胳膊。
胡文宥在跟人玩牌喝酒,有男有女,俞粵不认识,听他们说话,应该都是胡文宥叫来的朋友。
俞粵并不喜欢会所文化,特别像眼前这种左拥右抱的画面。
没人注意到俞粵进来,直到一曲唱罢的杜嘉平放下话筒时才看到他站在门口,“怎么又是你,谁放你进来的,经理呢,死哪儿去了。”
俞粵没去理会杜嘉平,径直走到秦显川的面前。
“我在夏垵的房子,已经联系到买家,对方出价也比较高,我可以净得四百万,这笔款项一旦到账,我就会打到申合的账户,这样,鑫莱实际欠款一百万,能不能分十年还?”
他其实不太会谈判,特别是这种处于挨打局面的谈判。没什么技巧,又不能舌灿莲花,只能主打一个诚实。
秦显川没什么表情,情绪隐在灯光里,看不出浓淡。
杜嘉平率先来了兴致,“我说来干嘛来了,原来是来求人的。”
胡文宥拿着酒杯过来解围,“什么求不求的,一百万,也能叫个钱。”
在这帮富二、三代的眼里,一百万不算钱,可对俞粵来说是巨款。
胡文宥轻飘飘一句话,让俞粵无地自容。
为了区区一百万,跑到这儿来求人,是够丢人的。
杜嘉平抬手叫人拿来十个空酒杯,一排放好,不等杜嘉平使唤,小男孩麻溜地全部倒满。
“俞粵,喝了他,这一百万我做主给你免了。”
陈启栢拉住杜嘉平的胳膊,将人甩在沙发上,“闭嘴。”
秦显川与俞粵之间,陈启栢虽不赞成藕断丝连,但也秉着身为兄弟仅是旁观者的身份,不参与、不建议,不添乱的原则。
俞粵不喜欢在这样的场合谈公事,可生意场上,好像只有这样的地方适合谈事。
他也不想喝酒,上次的小琅高还心有余悸。可错过这次,想要再见秦显川怕是没有机会了。
“我喝完,能不能免了?”不是他聪明,而是秦显川太诡,他必须要秦显川给一个明确的答复。
秦显川向前倾了些身子,视线一下从灯光中清晰起来,平静冷淡,没有温度,但每聚结凝视一秒,压迫感便重了一层。
杜嘉平烦秦显川这种不说话光看人的态势,又不敢开口抱怨,只能对俞粵说,“要么喝,要么滚。”
有了杜嘉平抛砖引玉,旁边的人自然不放过落井下石的机会,讥笑着说没见过求人还高高在上的,求人就得有求人的态度。
俞粵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态度,这些年求人办事,他都很真诚,把自己放在了很低的位置。鑫莱的欠款原本与他无关,他却也愿意卖掉自己的房子还债,还要表现出什么求人的态度。
周遭有些吵,他只看向秦显川,不知道谁朝着他的膝盖踹了一脚,看到他跪在了地上,笑嘻嘻地提醒他,这才是求人的态度。
包间里的地面没有铺设地毯,光洁的地砖,可照人影。
膝盖触及地面的那刻,刺骨的疼痛直达心脏,他能感受到了骨头裂开的纹路在身体里蔓延。
太疼了。
呼吸都忘了。
后背瞬间渗出冷汗,他几乎下意识地去抓救命的稻草,稻草是抓到了,只是不太能救命。
俞粵抓住秦显川的胳膊,低着头半天不能说话。
秦显川垂着视线看着俞粵的头顶,因疼痛而惨白的脸落在他平静的眼底没有荡出半点波动。
那些隐藏在平静下的情绪,无法窥见。
旁边的陈启栢看着这样的秦显川,十分意外他的无动于衷。
最疼的那股劲儿缓过后,俞粵抬头对上他的视线,盯着他的眼睛问他,“这个诚意够不够?”
他跪在地上,为了鑫莱,乞求他能给个分期的机会。
房间的安静在秦显川的沉默中显得逼仄。秦显川微微地侧过头,用一种近乎陌生又带着几分疑惑的眼神打量着眼前的人,然后淡漠地抽回手。
没有资产抵押,张口就要十年分期,凭什么呢?
俞粵手中一空,悬着的双手无处安放,他能感受到秦显川的低气压,心里乱糟糟的,搜肠刮肚想一个能在负压中获得机会的理由。
顾不上旁边那么多人,他再次对上秦显川没有温度的视线。
“凭我跟了你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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