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
此话刚落，伊尔的内心突然涌起一股隐秘的，难以表达的悲恸与欢欣。
两股截然不同的情绪撕扯着他，他好似被强硬地分成了两半，一半渴望着祂的真名、渴望着真正步入牠的世界，因为他知道牠们不好过，另一半……
是许久许久之前，在他身为纯粹的人类时遗留下来的……
卡德衲没有说话，祂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只径直将角落处的发丝规整摆弄，在脚裸处比比划划，似是在挑个好位置。
随后，发丝不见，那里出现了一行字，刻在了脚裸处最敏感的地方。
非是环着，而是笔直的像是一条泾渭分明的河，好似将他幼时与撒莱茵的陪伴割裂开来。
那并不是人类的文字，但是，伊尔是知道的，伊尔看着它，脱口而出：“卡德衲。”
其实，伊尔一直都有一个疑惑，撒莱茵是本世界的神明，卡德衲也是，毕竟世界意志还没死呢，不会放任“外面的”神明进来。
所以这里就有了一个悖论，他依稀记得幼时与撒莱茵谈论用的都是人类的语言。
但是，卡德衲一来，便是另一种语言体系。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不曾听闻“卡德衲”这个神名。
要知道，当初为了逃离撒莱茵，他把不该看的、被收进来没烧的**都看了个遍。
不过，伊尔面上并没有流露出其他神色，而是笑着望向卡德衲。
对面的白发神明也笑着，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的身上有着吾的真名，你的归处亦在吾的领域。
因为卡德衲的不节制与伊尔的不反抗，于是他难得的休闲日便是一直在床上度过的。
神明信纸上的数字再次减一，这似乎只是一个冰冷的通知，也是神明与……心照不宣的一种默契……
这也意味着
皇权的崩溃……近了。
霍德没有再来找过他，他终究是一个手握大权的王子，而不是当初只能靠着他的庇佑才能“站起来”的小可怜。
如今的他，比起站位不明、态度暧昧的神庙以及站位坚定、态度默然的神殿，手中的军队才是他的依仗。
这还是他教他的。
星辰总是隐匿在黑色的天空，清洗完身体的伊尔显得格外冷清。
清冷的月光洒下，哪怕是浅金色的发与琥珀色的眼珠都显得不近人情，比起阳光下温暖的神子殿下，夜晚的伊尔更显几分神性……
白日的为数不多的人性被夜晚镇压……
虽然有些数落夜晚的嫌疑，但是……
充满猜忌心思、鬼蜮手段、肮脏想法……的夜晚，总是让伊尔的内心不免偏向冷眼旁观，让他的七情六欲难以再为人类触及……
你听……
王子王孙，高官贵族……携着包袱，想着离开的路径；困苦平民在所谓领袖的带领下充当前锋……
宫殿依旧奢靡，歌舞依旧如新……
灯火摇曳，帐内传来冰冷带着血腥味的命令……
谁是对的？
谁是错的？
他们都没有错？
他们都错了？
伊尔转身，他没有再去听那些“恶的”、“好的”、“肮脏的”、“光明的”、“反对的”、“赞同的”……声音……
一夜无梦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亲吻着神子的脸颊……
伊尔睁开了眼睛，他看向挂起的帷幔，又垂下眸子，心想卡德衲昨晚没有回来。
看来……
昨晚的确发生了什么事。
伊尔勾起唇角，讽刺暗想，还是件不得了的大事，毕竟……吸引到了卡德衲啊……
不过，想到卡德衲，伊尔就不免想起祂走之前对伊尔说的——那些东西能够帮助你更好的转化。
伊尔的眸子暗了暗，心里唾弃——
死变态！
到底伊尔还是把那东西弄出来了。
不过，他也问了祂如何加快转化进程，虽然他已经到了尾期，但是人人都知道攀登高山，山腰不是一半，路行九九才是一半……
卡德纳十分“友好”告诉了他，他说：
“怀孕，更准确的说是孕育神嗣。子嗣在未出生时会自动的保护母体，当然也有例外。”
“有些神明的子嗣需要母体的生命滋养。”
“但是，吾非是。”
“不过，吾并不希望你为吾孕育子嗣，如今的你只是半神，难以承担孕育子嗣的代价。”
代价……
虽然没有问，但伊尔知道，那一定不是他愿意支付的代价。
伊尔穿戴好衣物，朝外面走去。
外面是一座花园，里面开满了冰凉的月色蔷薇。
伊尔走到角落处，那里开着栀子，他轻轻地取了两朵下来……
今日，他难得的没有依据那些固定的流程，而是自发地随意走动。
之前伊尔经历的日日如一日的生活是伊尔自己遵守的，不是强迫，却是枷锁……
神殿很空旷，今日阳光很好，内里却是灰暗的，大幅的窗开着，却没有一缕阳光跑进来……
神殿的最前方有一座高台，台上是纯白色的栀子，花瓣已有恹恹，香味几不可闻……
伊尔垂下眸子，将怀中的栀子放在上面，又把衰败的取了下来……
仿若风动，洁白的花瓣瞬时散落高台，只留下了伶仃的花枝……
……祂……
看着……
……我……
战争双方人数差距过大，不过因为普赛他们的劝阻与普通民众对圣约纳斯中神明的莫名恐惧，双方也算是勉强僵持着。
但是，他们都明白这只是一时的。
霍德没办法，只能大量征收平民。
这样的做法并不稀奇，不过这也导致了来神殿的人类越来越少了。
但是，如今的朝圣，却只有神子独自祈祷……
毕竟，华丽的贵妇人带着孩子早已离开圣约纳斯，往常醉卧虔诚的普通平民被征去战场……
许是殿内过于静谧，伊尔跪在神像身前——他微微低着头，露出洁白的后颈，默默念道背诵了千万次的祷文……
幽幽的栀子想拂过鼻翼。
顿了顿，伊尔他突然想到了那一天……
与今日的安静截然不同，那日的早晨格外喧闹。
依旧是这个神殿，神子伊尔依旧跪在神像面前默默祈祷。
大殿的门是大开的，哪怕里面静的一根针落下的声音都听得见，外面却是吵闹的如同菜市场一般。
不可避免的，声音传了进来。
那时的大臣都认为圣约纳斯会成功，所以没有几个夫人离开，普通妇人也是常见。
在神殿内部祈祷的家眷大多拥有足够的经济实力，所以他们并不喜欢外面那些被标注为“平民”的存在。
神明是高贵的，是纯洁的……
他们是卑微的，是丑陋的……
虽然伊尔也不知道，这种贬低、恶毒的话，这种高高在上的神气……
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又是谁赋予他们这种权利的？
而又为什么，连祈祷也分三六九等呢？
殿内的祈祷者无一不是日日来亦或者捐赠了许多金银财宝，门外的人……
一般只会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来到神殿，祈求神明的祝福……
为什么不日日来？
神殿大多都建造在距离贵族不远不近的距离，坐落在神殿周边的不是有钱就是有权。
进入神殿不需要金钱，但是……
那些人从偏僻的家中来到神殿，付出的金钱与精力……足以打消他们来到神殿的去求他们的**。
平民是最会精打细算的一类群体，他们比豪强更知道如何节约……
祈祷、神殿、求欲……这些昂贵的商品从来不是他们的消费品……
外面的人许多是第一次来到神殿，他们穿着轻薄，人也是细细瘦瘦的，像一根竹竿，面部凹陷，双眼的精气神微不可见……
那是霍德第三次征兵。
第一次是一家一个青壮年，第二次是全部的青壮年，第三次有力气的妇女和小孩也是征兵对象。
伊尔跪坐在神殿之中，却能清晰的听见他们慌乱的带着泣音的祈求。
是的，
是祈求，而非祈祷……
他们祈求着，自己的父亲、丈夫、孩子不要被选上，他们都知道，这是一场不归的战役。
他们想，哪怕战败，哪怕他们真的死了，至少父亲、孩子、丈夫陪在身旁。
他们不怕死，他们的不远处就是乱葬岗，每天都会有人死去。
他们从小看着“死”长大。
他们不怕！
他们怕的是，暮然回头，自己不在、亲人不在、家……不在……
况且，那些被征收的人民，也是一个家庭的主要劳动力，失去了他们，一群老弱病残又如何在这个时候活下去呢？
极少的粮食、嗷嗷待哺的孩子，难以保暖的衣物……
伊尔静静的，那时的他还勉强算是个人，他最后走了出去，越过穿着华丽、举止优雅的“祈祷者”，走到大殿门旁——
眼眸中的妇女衣衫破旧双目无神，只麻木的呢喃“神明救我”；身旁的小孩瘦骨伶仃，头发干燥稀疏；还有些偷偷摸摸地在花圃里偷花，那是月梨花，它还有个名字叫止咳草。
它在神殿花圃、贵族花园……只能当做一株漂亮的花，在他们手里是救命的良药……
那时的神殿已由卡德衲全然接管，所有的神侍变成了真正末阶的“神侍”，没有自主思考的能力，是傀儡，是监视……
伊尔深吸一口气，鼻尖除了月梨花的香气还有不知名的衰败气息，他问：“父，我能……帮帮他们吗？”
伊尔的声音很弱，空洞的眸子里皆是走投无路的、求神拜佛的人们，一群无法维持自身死活、难以抵挡天灾**的人们……
似有一道清风轻柔的抚过耳边，语气似是夸赞又似是无奈，
“伊尔总会有多余的善心。”
“宝宝拿什么救呢？”
“堆积在仓库的侍从衣物？可他们不会成为侍从。”
“抑或是食物？虽然宝宝不需要人类的食物了，但是这会引起那些人攻击你的。”
“宝宝，你救不了他们，能救他们的，只能是纯粹的人类。”
但是我并不纯粹，伊尔在心里默默地想。
所以，这或许是他最后的一点善意，如此……倒也不错。
“施粥吧。”
钟声响起，仿若神明最后一点叹息、末代王朝的零星光火……
怎么说呢，虽然现在看着伊尔宝宝有些割裂感，这主要是他过于聪明，知道的很多。当时的圣约纳斯已经处于一种紧绷的气氛，任何一点出格的举动都会引来探索，那时候的贵妇人都是安安静静的，他们的交际也主要在去神殿和出神殿。伊尔对于自己的定位是不是个好人但是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去做。及比如前面的与霍德的见面，伊尔都是不知道如何看待儿时玩伴的，毕竟他的人类情感已经迷失了，找不到了。
不知道我说的清不清楚，希望大家看文愉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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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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