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路上，袁朗叼着一支烟不松口，成才感觉到了他的紧张，却谨慎的收回了想探问的好奇。
袁朗仍把车停在小区门口，顺势拉着成才的手踏进了森林公园。
他们默默的走在无人的小径上，月亮静静的头顶挥洒光彩。
成才闻到袁朗身上的烟味儿，忽然下意识的去看挂在树梢上的月亮。
今晚的月亮金黄一轮，在城市的高楼之间朗朗高悬，人站在树下举头望去，能见着树梢在月亮的前景上透出一道暗痕。
成才喃喃道：“月色真好。”像曾经的某个夜晚的一样好。
袁朗不意他在此时说出这么一句话，转过头去瞧，却见月光明亮，静静洒在这人的脸上，连一双眼睫毛上面似乎也浸染了一层月华，浓密密的，一眨一眨之间，忽闪忽闪的，似乎扑簌簌的抖落了一层月光。
袁朗第一次感觉到，原来一个男人的脸庞也能这样动人。似乎只是一瞬之间，他忽然就能够欣赏到一个男人的眉眼可以是精致的，鼻头可以是性感的，嘴唇也是那么能诱惑人的。
嗯，不知道该怎么去进行花里胡哨的描述，就只是，真好看啊。
袁朗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他不知道自己忽然发紧的心脏是怎么了，但是他发自本能的直觉告诉他，有某种危险要求他必须打断此时的环境。
但是，也许，这危险对他本身而言，是能让他欢喜的，愉悦的。
他只是不知道，如果放任了这种危险降临，会不会吓走了带给他欢欣喜悦的人。
成才被他的动静惊动，投了一束目光过来。
袁朗只觉得他的眼神里带着纯纯的疑惑与关切看向自己，“噗通噗通”，不知是谁的胸腔里有东西在疯狂跳动。
袁朗忽然意识到，也许自己送给铁头的那句承诺已经实现了。
他要说，他必须说。
“保准带个意中人回来！”
成才感觉自己不是幻觉，他真的闻到了一股烟草的味道。
同样的美妙月色，同样的烟草滋味，同样的炙热躯体紧紧相贴。
成才眯起眼睛，恍惚回到了曾经某一瞬心脏狂跳的时刻，月儿弯弯，枝叶翩翩。这感觉太妙了，他的身心沉浸在同样的意境中不可自拔。
人们知道，小孩子对一件事物表达的极致的喜爱时，会用嘴对其进行吮吻。
但人们不知道的是，成年人对喜爱的事物产生无以表达的喜爱之情时，也会迸发出幼年时期的吮吻冲动，以嘴唇来膜拜自己的喜爱对象。
袁朗被落在成才唇上的月色诱惑，他疑心那是从成才睫毛上抖落下来的光华，会是什么滋味呢？
他在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进行了自己身心俱奉的膜拜。
心理学上有一种神奇的现象，普鲁斯特效应。它是指，只要闻到曾经闻过的味道，就会开启当时的记忆。
成才此时也被打开了某种记忆，他想做什么？自己想做什么？自己该做什么？心在往哪里走？
成才闭着眼睛，他迷惑地伸手抱住了身前的人，想要抬头扬起脸庞，用嘴唇追寻那一抹同样温热的嘴唇，却被人扳住脖子下拉。
他感觉有些晕眩，尤其是他发现鼻尖处的烟草味变得浓郁的化不开的时候，然后他发现，一股不熟悉的呼吸吹在自己的脸上，唇上更是一股温热源源不断的传来。
那不是属于自己的气息。
成才自晕眩中回过神来，发现更晕了，自己脸前是一张放大的无法看清面目的脸。
成才忽然想起早在新兵连的那晚，自己被高城强势镇压在身下的囧事。
成才羞愧难当，迅速撤离，同时两臂发力，试图把这冒犯自己的人摁倒在地。
连长我打不过，这什么狗东西，也敢欺负我根正苗红的七连兵！
却猛然发现，这亲吻自己的人，竟然是刚刚还在指导自己射击技巧的“师父”。
袁朗！是啊，自己身边只有袁朗，哪有什么坏人。
“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成才不知道这是不是恋爱的起始句，但是他心里先是羞愧无言，继而转为羞恼，“我是男人！”
袁朗似乎还沉浸在舌尖初尝月华的奇妙回味中，但是绝佳的身手让他下意识地化解了成才的反抗，双臂卸力转到成才身后，右腿用巧劲一绊，两臂重新发力束缚住对方，体能的差距使得成才最终被袁朗压制在了身下。
“我们在一起吧？”他的脑袋亲昵的靠在成才颈动脉上，耳侧一跳一跳的搏动，慢慢与自己的心跳声合拍。
成才耿着脖子绷着脸，又是疑惑，又是抗拒：“老子是男人！”
袁朗的脸上似乎也带着一种难以理解的疑惑，但是他看着身下疾言厉色的人，舔舔唇，拖着声调慢吞吞道：“你身上我哪没看过，当然知道你是男人。”他们有那么亲密的关系，成才何以对再进一步这么抗拒？
成才理解不了他的意思，但是看到了他脸上的疑惑，他不明白袁朗这是怎么了，于是强调道：“那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在一起？我是男人！”
袁朗似乎内心也经历了一种艰难的思考，莫不是成才并不知道男人可以和男人在一起？所以才这么无法接受？想想成才的履历，农村出身，刚成年就进来军队，见世面窄一些也是有的。
可是他并不抗拒与自己那么亲密，是不是说明，他潜意识里并不反对这类事？
袁朗放下心来。
成才紧紧盯着他变幻莫测的脸，紧绷的身体最终等到袁朗淡定地吐出一句“谁说男人就不能跟男人在一起了。”
“我们不是······”袁朗犹自觉得不够，想要补充什么，可对着怀里的人，他今晚竟不大好意思说的太直接，什么“我们不是做过好几次爱了么，都老夫老夫的了”，这样的话一出来，别吓着他了。于是他只好拐了个弯，委婉的说道：“我们不是在一起过了吗？”
原来是那样的在一起！
成才呆愣了半晌，男人跟男人那样就是在一起了吗？女人和男人有了那种亲密行为的在一起他理解，男人和男人，那种情况也是在一起了？
他不知道自己该为这句话，或者说这种全新的认知感到震惊还是感到迷茫，似乎他长久以来郁结于心的一种隐忧被人剥离到的现实世界中并被给予了认可。
但是，这是对的吗？这是可以的吗？如果可以，如果被允许，那······
袁朗凑近自己身下那张在月光抚慰下更加明媚的脸庞，在他耳边低声道：“没有看过这方面的理论吗？你怎么会不知道，男人也能和男人在一起呢？”
成才突然感觉浑身的肌肉被一种无形的力道包裹，慢慢揉搓，他全身都渐渐放松了下来，心里更是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松泛。
原来并不是只有自己会对一个男人怀揣着别样的心思。
原来男人和男人在一起并不只是书里那玄妙的理论，而是可以在现实生活中真实发生的事实。
成才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这突然之间的顿悟，打破了他二十多年成长中养成的稳固世界观。
他以为，他一直以为，他们之前的那种关系，只是一种互相帮助互相抚慰的联系。
原来，他们竟然是在一起了吗？
袁朗的话响在耳边，更响在心上，轰隆隆作响，却似乎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袁朗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打在他意识之城上的□□，顷刻之间，固有的认知已经崩坏了满地。
作为一个信息闭塞的农村出来的孩子，成才对乡村以外的认知发生在更闭塞的军营里。突然之间接收到的信息，让他的整个世界忽然之间变成了比原来更宽更广的样子。
耳边响起的每个字都不啻于一颗巨炮的动静。
他心乱如麻，不知道该为自己突然之间长了见识感到高兴，还是该为自己突然之间接受到一种不可思议的世界感到恐惧，他整个人麻木的盯着袁朗一开一合的嘴唇，不知该作何回应？
两人之间那些亲密的行为流进脑海，原来，那不只是互相帮助，而是，在一起了？
他下意识的拜服于这个为自己打开了新世界认知的人，对他的所言点头表示接受，嘴里发出无意识的“嗯嗯”声，对他的叙述表示认可。
又或者说，那都不过是认知震荡后的无意识反应，连他自己也不知是对自己听到的到的信息的接收还是回应，亦或是认可。
袁朗不知自己给身下这个造成了多大的震荡，看着成才的认可，他并没有大喜过望的感觉。只是觉得整颗心脏，不，应该说是整个人，都被一片润泽的月光包裹着，柔柔的，软软的，是快乐的，也是幸福的。
他重新俯下身去，亲吻在那两片让他感受到快乐与幸福的唇上。
成才只感觉到耳边轰隆隆的声响突然顿住，然后他听到了一句话。
“所以，我们这是在一起了吗？”
成才惊异的聚焦起目光，望向袁朗，却见那人的目光温润柔和不下月光。
此时他才意识到袁朗刚刚在他耳边发出的轰隆声说的是：“我很开心，见到你就很开心。见你的第一面，我就觉得，挺喜欢。后来和你的每次见面，都······你愿意跟我在一起，我更开心了。”
可是，他曾经说过，他们并不是在恋爱啊。
成才怔怔的发不出声音，他想问，喉头的肌肉却紧绷的厉害。他感受着头顶温柔的月色，身上温热的躯体，他又闻到了熟悉的烟草味儿，普鲁斯特效应让他回忆起了那种独特的心脏失控的感觉。
成才不自觉的咬着下嘴唇，两边的小酒窝被挤出来两条线。他的心里忽然涌动起一股强烈的情绪，是啊，为什么不可以在一起呢？凭什么不可以？我为什么不能和他在一起？我们是有感情的，是喜欢的，没有什么能阻止我们在一起！
他终于点了点头。
袁朗欣慰而兴奋的在他唇间深吻。
成才的心脏怦怦而动，是为了眼前这个男人吧？
所以，就试一试，男人和男人，真的可以在一起吗？
成才有些羞赧，有些不知所措，他下意识的把手抬高，想摸摸自己的鼻子，却被袁朗握住了手腕。
成才清清嗓子，想说点儿什么，手却不知不觉间搭上了袁朗的手臂，一个圆圆的疤痕出现在指尖，他问出了声：“这是怎么伤的？”
袁朗低头一瞧，压低声音道：“一把改锥戳的。”
成才立马瞪圆了眼，猫儿一样警惕：“真的假的，你能被改锥伤着？”
袁朗苦笑：“我就当你夸我了——再说要违规了啊。”
成才斜着眼睛，一双猫眼连带着眼尾的弧勾都透着不信任。
怎么还这样盲目信任自己的实力了呢！袁朗不知道该对自己感到高兴，还是无奈。
“你要真不信，等你以后有资格到我那里长见识的时候，我再告诉你真话，行吗？”
成才从他展现出的实力判断，这个人的来处一定不一般，但却实在无从猜测，刚张了张嘴，袁朗赶紧把住关。
“再问真违规了啊！”
俩人虽从未明说，却对对方的身份心知肚明，此时相视一笑，倒也有几分知己携手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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