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钟希午,应来仙难免心累,他不是不知道那人日后会做出何等极端之事,但他对这人就是恨不起来。
他们自幼相识,十年情谊早已情比金坚,哪怕再次重来,他还是会选择帮助钟希午。
“陛下得知公子失踪一事,已经许久未曾休息好,如今公子安然无恙,他才可放心。”徐安诚恳道。
他是被应来仙亲手送往朝堂的,才学谋略有一半是这人所传。
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听上去光彩照人,实际上也不过是在深渊里挣扎。
想从那个地方脱身罢了。
“我会书信送往榷都,不会叫他担忧。”应来仙拧着眉心,心不在焉道:“他在榷都也不好受,朝堂局势两头倒,庭中和灵木虽在,但其他皇子党派也不是吃素的。”
徐安一个激灵,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他先是说:“陛下已有打算,公子不必忧心。”
应来仙抬眸,神色平静道:“你有其他话要说,又何必遮遮掩掩。”
徐安穆然笑了笑,“什么都瞒不过公子,下官说的这件事,事关朝堂局势及陛下安危。”
方序懒散地伸了个懒腰,“坐不住了,我先出去转转,这府上都可以逛吧?”
徐安道:“那是自然。”
“无妨。”应来仙道:“方序可信。”
方序迈出去的腿又收了回来,随后又迈了出去,“公子信任我,不过我啊真坐不住了,你们聊,我走走。”
说完,已经不给应来仙开口的机会,一溜烟跑了。
徐安眼神不自觉朝应来仙身上瞥,见他神色如常,便送了一口气,他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轻叹道:“陛下如今的处境没有表面上那么轻松,先帝留有遗诏,陛下继位后断不可再与公子来往,否则可另立新帝。”
应来仙眸光一动,轻轻啧了一声,面上透着令人心悸的幽冷,“帝王之心一向如此,我们的手脚逃不过他的眼,但他依然选择了希午继承大统。”
这就是皇室,谁有手段,谁才能坐到那个位置。
南安帝不是一位好父亲,但至少是一个合格的君王,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这几位儿子是什么德行,也明白谁才能坐稳这江山。
钟希午是有能力的,但他千不该万不该先一步出击,让应来仙推进了事情的进度。
云辰改天换地之事足以证明,如果有一个人能将这大好江山异主,那已经很明确指向谁来。
他不信应来仙没有作帝王梦的野心,也看出了钟希午埋于心底又从来不曾隐瞒的情感。
于是为了保险起见,他留下了可以牵制钟希午的遗诏。
皇位和应来仙,江山和美人,他只能选一个。
应来仙轻飘飘地看了徐安一眼,徐安感受着那到视线,却不敢去看他。
那双眼,那张脸,都太过艳丽又无比冷清,叫人不敢直视,难以忽略。
“你紧张什么?”应来仙勾唇笑了,“你如今在这里,便足以证明希午没听那诏命不是吗?”
徐安额间控制不住落冷汗,他在朝堂行事多年,早已养成临危不乱的习惯,只是在面对应来仙时,他总感觉自己像一张透明的纸,什么都能被看穿。
“公子所言极是,陛下封锁了消息,将当时在场的太监宫女一律处决,然后——将遗诏烧毁了。”
应来仙眼里带起一缕诧异,“那的确挺麻烦的,他平日里最是沉稳,怎么到了这事上如此冲动。”
似乎有关他的事,钟希午都沉不住气。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透了风,便重新砌一堵便好。”应来仙轻声说:“谁能证明他一直与我有来往,若是能证明出来,那就是窥视君心,居心叵测。若是不能,那就再好不过。”
徐安很少见他一口气说这么多有关朝堂局势的话,应来仙一个局外人,有时比他看得太透,懂得太多,以至于徐安心里会恐慌,害怕哪一天得不到这人的指点,他是否还能这般风光。
“公子所想即是陛下所想。”徐安回神,将自己从那一丝恐慌中抽身,“下官能说的已经全然道尽,余下的,或许得陛下亲自述说。”
应来仙故意压低了声线,“余下的?你指的什么?”
徐安一惊,怨恨自己头脑一热怎么什么都说!
君心不可测,这位公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下官多嘴了。”
“确实多嘴。”应来仙道。
徐安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就听闻一声极小的轻笑,“瞧你紧张的,我不过开个玩笑。在其位谋其职,徐大人新官上任,想来有许多实务需要了解。”
“不急。”
“来都来了,今夜我不打算走,你安排一下,我同你一块处理。”
徐安受宠若惊,但面色依旧沉稳,他进朝堂学得最透的一件事便是喜怒不形于色,遇事绝不问缘由,对于应来仙的话,他也不会去多加询问。
总之对他是有利的,他也的确忙不过来。
方序掐着点进来,手上不知从何处寻的一支花枝,他手腕一翻,将花送到应来仙面前,“这府邸好啊,花开得盛,公子瞧,这可是我挑得最好的一枝。”
应来仙低头嗅着花香,“你随意糟蹋这府上的花草,也不怕徐大人将你撵出去。”
方序哎呀一声,故道:“那我只能睡大街了。”
徐安赶忙道:“那到不至于。”
“竟然如此,罚你今夜同我们一起处理文书,徐安才上任,需得找机会将雾州大小事宜了解一遍。”
方序闲得几日,早就按耐不住,原以为又有什么可以动手的事,却没想到这活是费脑的,“我这点脑力啊,抵不上公子十分之一,徐公子不怕我添麻烦就好。”
徐安但笑不语,吩咐人去安排了休息的房间。
三人移步到了书房内院。
里面有着雾州大大小小家户的登录信息,以及历任刺史所留的文书。
应来仙从最里边看来,准备寻找一些可以让徐安快速适应的书卷,他随手翻开一本,很快入神。
方序掐腰站在一旁,嘟囔道:“公子还真是,什么书都能看进去,我怎么就没这个脑子呢。”
徐安从一侧递过来一叠账簿,“一般来说,这与脑力无关。”
方序看见字头就疼,头一疼就看不进去,但看不进去就愧疚,就觉得自己没用,所以还是得努力看。
“这是前任刺史留下的账簿,你帮我一同算一算。”
方序寻了个算盘,他在一盘念着,徐安便只顾着算,两人配合得倒也默契。
应来仙默不作声地将文书分类,先是按照年代分,又将其中之事按照涉及原由重新分了一遍。
他对这些文书不陌生,从前在榷都,也会帮钟希午这般做。
方序念着念着都快打盹了,应来仙认真阅着手中的东西,绕到他身前,似是无意般敲了一下他脑袋。
方序顿时清醒,以为自己被人偷袭了,回头一看,应来仙分明在另一侧窗前坐得好好的。
“公子,你打我了?”他摸着头顶,仿佛那里还留下了罪魁祸首的余温。
“我看你是做梦了。”应来仙头也不抬,若无其事一般,方序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做梦。
屋外的光逐渐暗淡,就连风声也轻了些,淡淡的花香漂浮而来,安抚着屋内躁动的几人。
方序已经爬在桌前睡了过去,徐安点着烛火,手心捧着那发黄的账簿,依旧算得入迷。
原先凌乱的书房已经被应来仙整理得一模一样,他揉了揉干涩的双眼,将烛火凑近了几分。
屋内很安静,只能听到他们不停地翻阅之声。
徐安又对完一本的账,回头一看,是满目月光倾洒而下,应来仙横坐在窗边,月影朦胧,他如仙如幻,似是梦中苏醒的仙子,垂眸静卧,美不胜收。
徐安时常会产生一种错觉,像是话本里说的那样,他觉得眼前的不是人,是来世间渡劫的仙。
劫难完了,他便圆满,也会回到那高不可攀的仙界。
应来仙洁白的手心拖着那发黄的书卷,他轻轻翻了一页,没抬眼,却问:“弄完了?”
仿佛一颗石子扔进平静的水面,溅起一阵波澜,徐安回神,轻声道:“夜深,公子先歇息吧,余下的下官自己来。”
“你自己弄的话不知要到何时。”应来仙将一侧堆着的基本书卷往前推了一下,“先看这些,其他的以后慢慢了解。”
徐安不敢不从,将油灯拿近了些。
应来仙瞥向一旁睡得正熟的方序,徐安压低了声音,道:“方公子一身武义,自是不习惯这些事。”
“嗯。他这些日子奔波劳累,是苦了些。”应来仙捏了捏眉心。
徐安见状,提议道:“先休息吧,剩下的明日再看,也来得及,公子已经帮下官处理了很多。”
应来仙准备将手中这本看完就休息,他往后翻一页,手指一顿,盯着那上面的字迹陷入了沉默。
徐安察觉不对,斗胆靠近了些。
这是一本雾州居民登记手册,上面有着许多名字,但应来仙的目光直直落在其中一个上,再没移开视线。
“青女。”徐安念出声,“公子可是对此人有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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