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叶,又是江湖中人。
无数个念头一齐冒出来,好似一人走在广袤无垠的冰天雪地,应来仙在刹那间被孤寂笼罩。
从前的那点子念想在这一刻不断被放大,成了漫天密云,他困于其中,无法自拔。
应来仙紧紧拽住手心,仅剩的一点唇色褪得干干净净,他无意识地低喘着,直到眼眶发红。
他听到老人家轻叹一声,“你是她的……曾孙吧?长得真像,特别是这双眼睛,简直是一模一样,方才我一看你,就猜出来了。”
他张了张口,想反驳,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清楚的知道那个人不曾提过自己有亲人在世,一些深处记忆横插出来,绞得他心肺作痛。
他同这世间万千人一般,不知道那人姓甚名谁,从来都是“娘亲”地叫着。
就在方才,他忽然忆起很久很久之前,阖家团圆之际,父亲曾唤过那人——阿倾。
阿青。
无数细细麻麻的针刺进心口,应来仙闭了下眼,低声道:“多谢。”
他征得了老人家的同意,在离开之前将这座院子逛了逛。
刹那间,似乎有一种错觉。
他瞧见那人一身耀眼的红衣,在院子里遍地都是她的身影。
伤心、沉默、无言。
皆没有喜悦的模样。
他原以为,只是那些年高楼四壁太过压抑,那人被压得喘不过气,于是在无声的压抑中收拢了笑意。
却从未想过,其实她一如既往,忧愁伤感。
却不知缘由。
“青姨什么都没留下。”老人家颤声道:“但这里面的一草一木都是她种的。”
院子里的玉兰无声摇曳,似是对这句话的回应。
应来仙拜别了老人家,临走前,阿文奶奶牵着他的手,一阵嘱咐,“要照顾好身子,别累了病了。”
仿佛是在替那人叮嘱。
方序瞧出不对劲,打了圆场,两人才得以脱身。
阿文送两人至门前,笑道:“没想到还真是亲戚,那你们可要经常来玩。”
“那是自然。”方序替应来仙应下。
他见应来仙戴了斗笠,瞧不出他脸上的神色,但也能感受到公子心情低落。
两人慢悠悠走在街上,皆是沉默。
方序见不得他伤心,便想寻个话题来,却不想应来仙先开了口。
“方序,你说一个人究竟能活几岁?”
方序也不知道他怎么突发奇想,但也认真思考,“一百左右就很厉害了吧?我记得卫老先生是不是也接近一百了,我不是在说他老啊,我是说咱们习武的人到了一定的境界,也能一定程度上延长寿命。”
接下来的一路应来仙都没说话。
回到刺史府,在门口碰上了外出归来的徐安。
徐安这些日子是忙,好在身边可信的人多,两天下来已经处理了不少事,山匪一事也安排下去了。
应来仙瞧他满身疲劳,便问:“可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三人一齐往府里走去,昨日的管家出来相迎。
徐安道:“基本没什么事了,公子的事可办稳妥了?”
“差不多。”应来仙道:“你先休息,晚点我还有事问你。”
徐安面露诧异,方序同他对视一眼,无声摇了摇头。
“下官不需要休息,公子,咱们里面说。”
这一次他没有阻止方序到场,应来仙没说话,也没表态,方序便跟着进去。
屋内是管家早早准备好的茶点,应来仙盯着看了一会,徐安便道:“这是……芙蓉糕,下官记得公子从前最爱。”
“是。”应来仙嘴角动了动,“有心了。”
徐安莫名紧张起来,他喝茶掩饰,等着应来仙的询问。
“徐安,你还记得我娘亲吗?”
徐安看着应来仙,那一刻似乎动都动不了了。
他的父亲是长叶殿管家,得姥爷夫人器重,他便也得了垂怜,在长叶殿长住。
因着身份地位,他是去不得前厅后院的,但府上的规矩却学了不少。
这夫人,便是规矩之人。
除了特定的几位弟子外,其他人是不得靠近夫人的,据说那位貌美绝代的女子不喜热闹,也不愿见人。
徐安在长叶殿的几年里,没有真正见过那位夫人,只是偶尔路过后院,远远看一眼,能见到那人昳丽的身影。
“下官记得。”他沉默了一下,改口道:“但下官——”
“你没能正眼见到她,我是知道的。”
方序隐约觉得这事不大对劲,他似乎在见证一件巨大秘密的揭露,叫人不由紧张,屏住呼吸。
“是。”徐安憋下一口气。
方序忽然就想走了,他觉得在外边摘花是一件很不错的事。
可应来仙没给他这个机会。
他闭了闭眼,半垂的手心握紧了些,说:“总应该还记得什么,什么都好,说说吧。”
那声音低哑混浊,更像哀求。
方序一瞬间愣在了原地。
徐安也不知所措起来。
他们齐齐看向眼前的少年,疲惫浇透了应来仙的身躯,他仿佛一处浮萍,抓不住握不紧,在这沉默中随时被淹死。
徐安脑海中闪过一丝念头。
他必须要说什么,不论是什么,总该说一点。
“父亲曾说,夫人是仙姿佚貌,云中仙鹤,世间少有。只是……喜怒皆无。”
“喜怒皆无。”应来仙垂眼重复了一遍。
“娘亲不是习武之人。”
徐安点点头,“自然。”
应来仙没了下文。
他想起那人,情绪便低落,这是血脉相连的缘故。
青女是谁,这已经不言而喻。
但时间线对不上。
若真是她,那便是与老人家的母亲是同龄人。
少说也有一百来岁,甚至更久。
方序心存疑惑,见应来仙面色难看,垂眸深思,也不忍心打扰。
应来仙低声笑了笑,很轻的一声,在场提心吊胆的两人都听了进去。
情绪来得莫名其妙,应来仙偏过头,抹去眼角的泪水。
方序的心都揪了起来。
片刻,也或许是过了许久。
两人才听到一声幽叹。
“罢了。”
一道清晰地亮痕滑下,似是泪水滴落。
应来仙微微抬眸,“事与愿违,没什么好说的。”
方序侧头看着他,也不知道这会子怎么的,心里一阵难受。
“那户人家,你多照看。”
徐安明白他口中所指正是昨夜所看到的那户。
他比不上方序,没有一身好的武艺不能行走江湖,亦不能长伴公子左右。
也就能在这种时候,尽一丝绵薄之力。
“下官记下了。”
应来仙纤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他努力抑制着,记忆断了弦似的在脑海中疯涨。
铺天盖地而来。
他在那其中捕捉到无数次的过去,见到了无数次死亡。
死亡终究还会再来,过去却永远过不去。
“公子。”方序蹲下身子,轻声道:“公子?”
应来仙低声“嗯”了下,方序松了一口气。
“没事。”应来仙睁开眼,那双眸子澄澈如初,一丝情绪都容不下,“回去找阿有。”
****
回程的路快了些许,心灵感应一般,方知有已经到了山脚来接人。
他一眼便瞧出应来仙情绪不对。
方序在暗处摆了摆手,方知有问:“那新任刺史是谁?”
“徐安。”应来仙走在他身后,说:“委屈他了。”
“我猜到了。”方知有轻笑一声,停住脚步等他,两人并肩后,他才问:“怎么去了那么久?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难事?”
应来仙盯着脚底的路,说:“无意间发现了一件旧事,同我娘亲有关。”
提起那一位,方知有深知此事不简单。
应来仙平淡地将事情过程说了说。
方知有很快得出结论,“时间对不上。”
一旁假装没听到实际一字不落的方序听起来也觉得奇怪。
“确实。”应来仙道:“我记忆中,娘亲确实不会武功,且若是她的境界也到了先生那地步,早在江湖扬名了才是。”
方知有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或许只是隐瞒了武功。”
应来仙却不这样认为,但他并不反驳。
方知有和他一样,心里都知道对方想的什么。
如今不过是寻着句话,打消他的念头,叫他别太伤心。
三人回了摄月帮。
莫杀站在大门口报臂不说话,见到应来仙才勉强点了下头,道:“好了。”
“嗯。”
这人话少,应来仙便也没多说。
燕舟从里边跑出来,喊道:“你们回来了,怎么样,还顺利吗?刺史是谁?你真的认识?”
方序躲过身捂着耳朵,“问题太对了,你问这么多,公子都懒得搭理你。”
“我好奇啊。”燕舟说得理直气壮。
应来仙进了院子,望无极闻声出来,瞧这模样便知道事情办妥了。
“我猜得不错,你还真就认识。”
应来仙漫不经心回道:“是猜得不错还是早有准备,你何必遮遮掩掩。”
望无极好脾气地没接茬。
方知有道:“我们的人一直没寻到江妳的线索。”
“雾州就这么大点地,但天下不仅雾州这么大。”应来仙依旧不放弃,“继续找吧。”
望无极打断几人的对话,说:“燕公子不打算回去吗?”
燕舟不解,“怎么了?你要赶我走?”
“不是我要赶你。”望无极道:“花语阁阁主燕铮被囚于千鹤坊,其弟子上门讨要说法,却被打了回去,理由是燕铮勾结前朝余孽,在盟友大会生事端。”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