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宋悦一大早赶去了公主府,和李初妍等人会和后,三人上了同一辆马车前往万宁寺,谢彦骑马跟在一旁。
上完香,李初妍随着叶林岚一道拜佛念经去了。
宋悦走出佛堂,看见谢彦站在走廊一角,长身玉立,负手看着山中景色。
宋悦走上前去。
“听说谢公子为我调查了京中所有适婚儿郎,整理成册送入了公主府。”
她的声音清脆,如敲冰戛玉般沁人心脾。
谢彦听完却是木了半边身子,他早就从李初妍那得知了实情。
面对李初妍揶揄的目光他还能淡定回一句“知道了”,然后径直走开。
但是在正主面前,他只能直面自己之前的蠢笨行为。
“多有得罪,还请宋大娘子不要怪罪。”
他朝宋悦拱手一礼,行为坦荡,风流俊雅,不过红得滴血的耳尖暴露了他的赧然。
宋悦见把人逼成了这个样子,堂堂京中第一风流倜傥的男子在她面前表现得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她不禁收起了调笑的心思。
“谢公子多礼了,不过,”
她话语一顿,见谢彦看过来,朝他行了个礼:“谢公子的好心也确实让我获得了益处。”
她是真心感谢谢彦,正是因为他,她才能结交到两个真情实意的好友。
“此话怎讲?”
“我一向没有什么朋友,谢公子误打误撞让我体会到原来和朋友一起会是这么的开心。”
宋悦嘴角噙着笑意,眼中带着一丝满足,谢彦神思一动,对自己之前行为的懊恼顿时消散了一些。
“听起来不错。”
谢彦说完将目光移开,看向了远处的山林。
时间仿佛静止了下来,只余满目青翠的山林,偶尔出现的飞鸟,以及悦耳的空谷鸟鸣。
石栏边一高一矮两道同样修长的身影显得分外和谐。
上完香才巳时一刻,四人决定回程。
时至初夏,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微风送来阵阵清凉,车轮滚动,夹杂着林中鸟雀的脆鸣。
李初妍装作不经意般撩起了车帘,悄悄看了眼骑马跟在一旁的谢彦。
男子身着一袭月白色锦袍,华贵而不失风度,端坐于马鞍之上,身姿挺拔优雅,透露出一股从容不迫的优雅。
李初妍看红了脸,倏地放下车帘。
谢彦将李初妍和叶林岚两人送回公主府后,单独护送宋悦回府。
马车行至一僻静角落时,车外传来一阵打骂声。
“住手!”
宋悦听出是谢彦的声音,马车也随之停下。
她掀起车帘,看到一伙衣衫褴褛的半大孩子正在围殴一个小孩。
乞儿们见谢彦身材高大,服饰奢华,气度不凡,马上一哄而散。
小乞丐缩在地上,头发蓬乱无章,身上的衣服破旧不堪,谢彦将人扶起,才发现他轻的可怜,浑身上下加起来没几两肉。
他的面庞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深黑的瘀痕清晰可见。一只眼睛已被淤血遮掩,另一只眼眸中透露出深深的恐惧和无助。
身子微微颤抖着,宛如受惊的小鹿,令人心生怜悯。
谢彦眼神冰冷。
“将他送去最近的医馆吧。”宋悦站在一旁,面露不忍。
谢彦颔首,也不顾乞儿的衣裳多么脏乱,径直将人抱起放在马上。
宋悦眼神一暖,却看到小乞儿一脸惊慌无措,挣扎着要下马的样子,她立马出声安慰:“别怕,大哥哥是带你去治伤的。”
听了这话,小乞儿清澈的大眼立马望向了她,许是宋悦的声音足够温柔,他才安静下来。
药堂里,宋悦蹲身,专注地给小乞儿上药。
谢彦在一旁看看微微出神。
小乞儿一直低着头,也不出声,即便是宋悦用药水擦拭他出血的伤口,他也只是皱着眉头,不曾呼过一声痛。
宋悦看着有些揪心,才多大点孩子,就要受这样的罪。
她便尽可能地放轻加快动作,好让他少受点罪。
上完药包扎好伤口后,看了眼榻上累到睡着的乞儿,宋悦朝谢彦使了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地跟着她走远了一些。
“你打算怎么安置他?”宋悦压低声音问道。
小乞儿看起来只有**岁,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沦落到这种处境。
宋悦眼中隐有纠结,不知母亲会不会同意自己将人带回去。
谢彦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会带他回府。”
宋悦闻言倏然看向了他,像他这样的人难道不应该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吗?
她本以为会听到将人送去安济坊这种孤儿收容所之类的话,没想到他竟要将人养在府里。
联想起他误会自己所做出的种种事迹,宋悦顿时觉得传言与实际相差过大。
风流不羁的富贵公子哥儿看起来并不是那么不近人情嘛。
既然谢彦会安顿好人,那她也不用纠结了。
......
谢彦将人带回了府中,命人给小乞儿收拾住所。
看着不发一语的小乞儿,谢彦眉头微皱,有个不好的预想。
“你可会说话?”
小乞儿垂着眼睛,点了点头。
谢彦放下心来。
“那你可有名字?”
小乞儿摇摇头。
谢彦凝眉,想了一会儿,道:“言念君子,温其如玉。你以后便叫谢温言吧。”
谢温言悄悄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带着一丝好奇以及这个年龄段特有的天真。
谢彦温和一笑,让下人将他带去梳洗。
宋悦回到府中的时候,正撞见并排走来的宋嫣和李云临。
这还是婚事变化后宋悦第一次见两人走在一起,一袭石青锦袍,一袭藕荷纱衫,倒是十分相配。
宋嫣眼角眉梢都是陷入爱河的柔情蜜意,宋悦看得出来,她很满意这门亲事。
宋嫣也看到了宋悦,略上前一步,微微屈膝,
“姐姐回来了。”
她嘴角微微弯起,眼带笑意,看起来十足的大家闺秀模样。
但在李云临看不见的地方,她眼里的得意和挑衅便显露无疑。
她的婚事定在了来年二月,因此更加瞧不起宋悦。
这还是落水之后宋嫣头一回喊她姐姐,宋悦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李云临,随后淡淡应了一声就要离开。
宋嫣突然开口:“姐姐莫不是还在生嫣儿的气?”
她语气柔弱,泫然欲泣。
宋悦生生止住了脚步,转过身来好整以暇道:“我为何要生你的气?”
宋嫣委委屈屈地开口:“自然是气我抢了姐姐你的婚事。”
若是宋嫣在事情发生之后几天就找她说起此事,宋悦必是会相信她这番话语。
可是事情都快过去一个月了,而且她还不是单独和她说话,而是在有睿世子李云临在场的时候说。
宋悦的脑子再不开窍,也知道她又要开始演戏了。
她拂了拂衣上的褶皱,直接问道:“对啊,那你为什么要抢了我的婚事?”
宋嫣一时失语,宋悦她不应该说‘我没有生气’吗?这让她怎么接啊。
李云临在一旁已经颇为忍耐了,接了话道:“嫣儿怎么会抢你的婚事。”
“是你,心肠恶毒,因为幼妹一句无心之失就将人推下水。”
“那河水那么凉,嫣儿身子又这么脆弱,你怎么狠得下心来的?”
“像你这样品行不堪的女子,根本不配进我睿王府的大门。”
李云临疾言厉色说完一通。
宋悦置若罔闻,良久轻笑出声:“睿世子真是好一番男子气概。”
“可是做人要眼明心也明才好,睿世子难道没听说过偏听则暗这句话吗?”
宋嫣神色微变,眼睛却迅速瞥了李云临一眼。
李云临一噎,随即接口道:“我亲眼所见,宋大姑娘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宋悦顿时领悟过来,原来他和哥哥的视角是一样的,宋嫣居然细心至此,特意计算出两人都能看错的视角落水,这番心机她不得不服。
她敛了神色,既然如此她说再多也是无用。
她又恢复了一副淡漠的神情:“既然睿世子说是这样,那便是这样吧。”
宋嫣闻言心中得意,细声细气道:“姐姐若是还在怪嫣儿,那便责罚嫣儿吧。”
“只是嫣儿倾慕睿世子,无论如何都无法拱手相让了,姐姐随便怎样......责罚嫣儿都行,只要能让姐姐消气。”
她说到后面还带上了些许哭腔,让李云临听着感动又心疼。
他立马揽着宋嫣的肩膀:“嫣儿何必如此,这不关你的事。”
宋悦忍着恶心开口:“我不生气,真的,我祝你们百年好合,永不分离。”
说完她径直离开,徒留下郎情妾意的两人。
而在李云临离开尚书府后不久,柳儿匆匆走进幽香院,附在宋嫣耳边低声道:“小姐,都安排好了。”
宋嫣抚着月季花的手一顿,嘴角轻勾,扯下一片花瓣来。
“如此甚好,我都等不及了。”
......
几日后,济善堂内。
一身少年打扮的宋悦跨进门内,迅速扫了一眼。
柜台前有几名客人排队,两名小二正在给他们拿药称药,大厅内则坐着两名老者。
直到认出其中一道背影是自己熟悉之人,宋悦才提步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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