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司纪律严明,互相之间也在监视,就连随行的两个仵作亦是被看守得严严实实。
但是在皇帝公布太子死去的消息后,这监视便松了一些。
这日,黄昌出门去城里购置物品。
在一个暗巷突然被人拦下,他脸色大变,想往回跑,来人扯下面巾,却是眼熟得紧。
“谢彦?你怎么来这了?”黄昌诧异道。
黄昌是在一次刑部案件中认识谢彦的,后来两人又多次合作,一来二去便成为了好友。
谢彦一路跟着他从驿馆过来,知道武德司的人并没有跟来。
“我是来调查太子之死一事。”
“谁派你来的?”黄昌面露疑惑。
太子已死,此事并没有对外公布,他也是到了刑州才知道的,谢彦从何得知?
谢彦顿了顿,道:“黄兄不必多问,若你相信谢某,便将所知之事告与谢某即可。”
看着一脸坚毅毫无半分玩笑之意的谢彦,黄昌眉眼皱成一团,在京中他们一起聊天饮酒畅快作乐时他可不是这样。
沉吟许久,黄昌终是点了点头:“你问吧。”
“太子果真是坠崖而亡?”
“千真万确,太子的尸体死状明显,我和一位同僚验了两次,没有发现其他问题。”
“那太子的坐骑呢?可有不妥?”
黄昌迟疑了一下,道:“太子的坐骑是由另一位同僚单独验的,这个我无法确定。”
谢彦面色冷凝,没有说话。
黄昌继续道:“验尸的过程中我见那位同僚的状态有些不对,脸色苍白,我出于关心问候了一下,但他似乎被我的话惊到了,愣了好一会儿才说是夜间受寒身体不舒服,不碍事,我便没有多问。”
“但是我现在仔细想来,他当时手上的动作有些异常,就像是往袖中藏了什么东西。”
谢彦急忙追问:“可看清了是什么?”
黄昌摇摇头。
谢彦拧眉,看来太子的马有些问题,他道:“你可能再验验马尸?”
黄昌皱眉,道:“尸检册子已经呈上去了,我贸然重验可能会引起怀疑。”
“你可以私下去验。”
黄昌挠挠头,道:“好像可行,今日刚好是我守夜。”
“好,那就这样,你若是查到了什么,先不要声张,我自会找机会来见你。”
翌日,来接太子灵柩的人到了,领头之人谢彦认识,正是礼部尚书宋东蔼,宋悦的父亲。
他脸色微怔,怎么是他,再一想又好像没什么不对。
他不再多想,远远听到他们好像在商议启程时间,最后定下来次日出发。
他在人群中寻找到黄昌的身影,但是人多势众,他无法单独接近他。
如此到次日队伍启程,他趁黄昌解手的时候才从树上跳了下来。
黄昌再次见到他已是镇定许多,只是稍显慌乱地看了看四周。
“不用看了,我是看到没人才下来的。”
黄昌脸色稍霁。
谢彦继续道:“怎么样?查出什么来了吗?”
黄昌神色瞬间难看起来,压低声音道:“太子坐骑右耳有一处伤口与他处不同,我用水晶镜观测发现此伤表面极其细微,剖开之后却极长,应是四寸左右的细长针导致。”
“这根针刺中了马脑,可以瞬间导致马发狂发躁......太子的死可能真的不是意外,但是凶器已经被人取走了。”
说完他眼神复杂地看着谢彦,心中五味杂陈。
他本是看在两人交情的份上顺手帮个忙,抱着试试看的心态随意验了验,没想到真给他验出了东西,他当时整个人瞬间就不好了。
太子的马被人动了手脚,那岂不是说明太子之死是人为?他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牵扯进了皇位之争中?
黄昌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他一个人待在阴森森的验尸房中,就怕有人突然闯进来杀他灭口。
他哆哆嗦嗦地将马尸恢复成原状后,躲在墙角,睁着眼睛熬到了天亮。
谢彦将仙鹿一事和此事联系起来,已能完全确定太子的死就是人为。
看到好友惊惶的神色,他出声安抚道:“你别紧张,只当做自己不知道这事,表现如常即可。”
黄昌苦着一张脸,也只能这样了,他其实有些埋怨谢彦的,若不是他,自己哪会陷入这么棘手的事情当中。
但已经上了贼船,抱怨也没有用,他只能点点头认了。
“我走了,你保重。”谢彦说完几个纵跃,消失在林间。
黄昌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让自己脸色恢复正常,随即迈步走了出去。
太子的灵柩于腊月二十一日抵京,没有进城,而是继续前行,往万宁寺方向而去。
因太子死的意外,没有现成的陵墓,因此皇帝下令将太子遗体停放在万宁寺,待陵墓建成再行下葬,万宁寺主持已令人收拾了一座殿宇出来专门停放太子灵柩。
寺庙主殿门口,文武百官皆着丧服,白色幡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气氛沉重而肃穆。
百官前方立着身着麻衣的二皇子李璟琛和靖王李璟湛,李璟琛面容悲切,眼眶泛红,似是极为悲痛,李璟湛面无表情,平视前方。
两人均是龙章凤姿,贵气天成,人群中充满打探的目光,似要用眼神看出谁才是未来的大夏之主。
整个殿前没有一声交谈,而无声的眼神交流似乎沸反盈天。
一支队伍自远方徐徐行来,待到近前,李璟琛蓦地放声大哭,身躯晃了几晃似要晕倒,随侍急忙上前扶住他。
百官中亦有细微的啜泣之声响起,有人面带赞许,有人猜测靖王与太子是否感情不好。
李璟湛不为所动,寒霜似的的神情在太子灵柩出现的那一刻有了一丝松动,他的眼中流露出悲痛。
太子比他大上些许,早早入主东宫,与兄弟们的情谊说不上多么亲厚,但是于自己,太子是切切实实帮助过他的。
他的母妃离世之后,他陷入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悲痛当中,是太子这位长兄耐心宽慰他,请求皇后妥当安置他母妃的身后事。
去往封地之前他特地去和长兄告别,他至今仍记得太子当时爽朗的笑容和美好的祝愿,谁知再次见面已是天人永隔。
李璟湛猛地闭上了眼,将潮湿的泪意逼了回去,此番他回京之前便发过誓,若兄长之死不是意外,他定会还他一个公道。
宋东蔼护送着灵柩来到万宁寺门前,见到两位皇子,下马上前行礼。
此时有妇人突然冲出人群,伏在灵柩上放声大哭,宋东蔼行过礼转眼看去,是太子妃。
她身着丧服,发式简洁,无珠翠装饰,委地痛哭,悲声绝望,让人动容,有侍女上前将她搀扶起来。
宋东蔼眼神悲悯,片刻后又恢复冷肃之色,与钦天监的人一同主持祭拜典礼。
典礼结束后,李璟湛回到了自己的皇子府。
他离京的时候本没有自己的皇子府,这座府邸是皇帝昨日赐予的,早有宫人打扫干净,布置妥当。
他是昨夜将近亥时回到京都的,到京的第一时刻他便入宫去给圣上请安。
皇帝当时刚刚歇下,知道他来了,便让人扶他起来见人。
看到皇帝的第一眼,李璟湛差点认不出眼前这个老态尽显,面色发黄,频频咳嗽的老人就是自己的父皇。
看来太子之死对父皇的打击很大,他如是想,脸色依旧妥帖,恭恭敬敬地给皇帝请了安,回答了皇帝的一些问题。
皇帝精神不济,交谈片刻便让他出宫去了。
李璟湛回到府中已是子时,然后今早寅时便起了,从平阳出发到现在他其实没有得到过足够的休息。
他来到自己的书房,闭目养神了片刻,突然听到有人禀报谢彦来了,他立时坐起身子。
“请进来。”
“王爷。”谢彦进门行了一礼。
他也是今早赶回来,只比太子灵队早了半天。
“无须多礼。”李璟湛道。
谢彦颔首,直接了当地提出自己去刑州一行的收获。
“......黄昌验出马首内的伤口,加之那个农户的‘梦’,我已能确定太子之事必是人为。”谢彦道。
他与李璟湛年少相识,互为知己,在他面前也是自称‘我’的。
李璟湛脸色发沉,太子兄长的死果然不是意外。
沉吟片刻,他道:“那个仵作,可查出他是谁的人?”
谢彦一窒,道:“已派人去查探了,还未曾查出线索。”
李璟湛转动手上扳指,想了许久,道:“既然如此,那农户的梦亦可作为一个线索。”
谢彦点头:“我推测对方应是有个善于驭兽的人,将白鹿引至太子必经之路上,且此人对太子极为熟悉,知道他定会为了圣誉而去追捕那头白鹿。”
李璟湛也想到了,道:“驭兽之技鲜少听闻,我们可在民间打听一番。”
“是......”
两人接下来又谈了许久,谢彦才告辞离开。
待处理好一切事宜,连日的奔波早已让他疲惫万分,谢彦靠在圈椅上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过了晚膳时间,下人见他醒了,忙去传膳。
没多久,便有丫鬟小厮端着盏碟汤碗进来,很快便摆满了一桌。
谢彦心中惦记着人,火速解决了晚膳,随后换了身衣服就出了门。
明月高悬,愁云惨淡。
宋悦裹着一件厚实的毛皮大氅,静静看着院中被寒霜凝着的枯叶。
那人好久没来了。
“小姐,窗边凉,快进屋吧。”芷荷唤道。
宋悦低低叹了一声便转身走去内室。
芷荷走来将窗户关起,也莫名叹了一声,小姐这样看着窗外发呆已不是一两次了。
内室燃着炭火,格外暖和,芷荷帮宋悦脱下大氅。
“国丧几天了?”
“五天了,小姐。”
芷荷放下衣服,帮她一一拆去发饰,拿掉最后一枚金钗后,便用牛角梳开始帮她梳顺头发。
忽然,有声音自窗边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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