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一念

裴颜走近两步:“玉簪,能不能锁定这个人,只放有关他的画面。”

玉簪点点头,随即握紧拳头浑身用力,一双柳叶眉拧成一股麻绳。

在玉簪的努力下画面越来越快,一会闪过紫衣人,一会闪过谭镜轩;一会是漫长无垠的黑暗,一会是咿呀学语的婴儿;一会是两个白衣仙人闲庭漫步,一会是漫天火海生离死别。

终于,玉簪仿佛被抽尽力气,身子一晃倒了下去,画面也随之消失。

“小心!”

山轻河冲过去将玉簪接住,裴颜在他背后尴尬地停住脚步,收回伸向玉簪的手。他不经意地一瞥,发现玉簪似乎在山轻河怀中笑了一下。

裴颜讶异地挑起长眉。

山轻河看着他和裴颜极为相似的脸,一时有些紧张:“师父,他怎么了。”

裴颜本该直接输灵力给玉簪,不知为何却迟疑了片刻,“没事,他刚刚恢复,担负不起如此大的灵力波动,变回玉簪缓一夜就好。”

“哦哦。”

山轻河把玉簪扶到凳子上,看着他和裴颜神似的脸庞,看着看着,竟看出他眼眸中有一抹柔情。山轻河不敢相信,下意识倒退了一步,被裴颜伸手揽住腰站定。

“怎么如此不稳重?”裴颜语毕,惊觉自己语气中的嗔怒,脸色不禁一冷。

山轻河小心翼翼看了师父一眼,讨好地往他身上靠了靠,“玉簪和你有点像,我一看他这么难受就感觉是你难受,心里就慌了。”

裴颜脸色和缓。

说话间玉簪已经默默幻回原样,裴颜挥手将其收入囊中。本来他是想交给山轻河保的,现在他突然不想了。

裴颜:“天色尚早,你再睡会,我去看看佟蒿。”

“我和你一起去。”说着,山轻河便开始更衣梳洗,似乎是打定主意要跟了去,裴颜只好随他。

二人特意绕开人来人往的灵堂,走小路绕到佟蒿房间,推开门却不见他人。山轻河眸光一动,带着裴颜去了从前佟桀的院子,开门一看,果然见他六神无主地呆坐在佟桀屋里。

山轻河脚步一顿,惊觉不过一夜之间,佟蒿整个人仿佛老了许多。那个欢欢喜喜下山回家的少年仿佛跟着佟桀一起死在了落日山。

如今坐在这里的只剩一个空壳。虚有一身修为,却如瀚海浮萍,心无所依。

山轻河看到他这幅模样,心头又涤荡起些许愧意。

作为外人,他尚且无法释怀佟桀死在自己眼前的悲痛。血脉相连手足之情的佟蒿,又该如何承受这空缺了一人的世界?

山轻河抿着唇,忽然理解了那天他被冤枉指责时,佟蒿为什么一句话也没说。

裴颜和山轻河站在门口静静地看了很久。

那短短一道门的距离,将一个少年人的心割据成幽森死地。佟蒿如陷泥沼。不动则以。

动,则痛彻心扉。

日光寸寸斜倚,将山轻河和裴颜的身影拉得狭长如刀。裴颜长叹一息,挪动脚步,将形同枯槁的少年搂进怀里。

山轻河看着佟蒿神色麻木无知无觉的模样,深怕曾经那个跟他一起挑水一起练剑的人再也回不来了。他心里一疼,立刻将当日赌气冷落佟家人的心思抛诸脑后。他快步蹲到佟蒿跟前,用里握着他的手说:

“佟蒿,我们查到凶手下落了。”

佟蒿好似没听见一样,仍木木地靠在裴颜怀里。

好一会儿,他才缓缓转过头,眼神逐渐聚焦在山轻河脸上,声音仿佛断弦的琴,嘶哑难当:“你,说什么?”

山轻河和裴颜对视一眼,沉声道:“我说,杀死你大哥大嫂的人我找到了,是谭镜轩。”

佟蒿闻言猛地挣开裴颜,抬手招来随身佩剑。

他手握长剑,神色肃杀,眉眼间再无半分少年意气,只剩浓浓仇怨,一字一句道:

“谭镜轩是吗?好。此间山河,有他无我。”

“等等!佟蒿!”山轻河起身去追,佟蒿已大步流星踏出院子。他飞身去拦,却被佟蒿一掌掀翻,情急之下山轻河只好落了一道阵法,这才将人困住片刻。

“佟蒿,你要去哪找谭镜轩?”山轻河收阵,玉沙剑鞘横在佟蒿剑前,“你连他在哪都不知道!怎么报仇!”

佟蒿顶着他的剑,神情激动:“就算把神魔大陆翻过来我也要把他找到!”

裴颜皱着眉甩出一道剑气,分开刀剑相对的两个弟子。他反身拦在佟蒿身前,还未开口,面如沉水的威严气度已迫使佟蒿松开手。长剑当啷落地,佟蒿如梦初醒。

他呆呆看着来人:“师尊......”

裴颜伸手召唤,长剑重回他手中,他抚过剑身却没有交给佟蒿,只是淡淡发问:

“此去为何?”

佟蒿神色一凛:“报仇雪恨!”

裴颜再问:“何仇何恨?”

佟蒿抬眸,灵力隐隐在体内暴走:“杀兄之仇!家破之恨!”

裴颜又问:“失去至亲之痛,是杀戮噬血之痛否?”

佟蒿一愣,手臂因激动而绷紧的青筋慢慢隐没。

凝望着裴颜平静超然的眼眸,佟蒿心头一紧,突然明白自己哪里出了问题:他刚才不止想杀谭镜轩,还大有“无论杀多少人、付出多少代价,也要杀了谭镜轩”的毒辣之心。

这已经远远超出了报仇的范围。

距离踏入不可回头之地,仅一步之遥。

佟蒿瞬间汗如雨下。

他想起入凌云宗后所学所念,一时后怕,“噗通”一声跪在裴颜脚边,浑身发抖。他深知自己刚才半只脚已经踏进万丈深渊。若不是裴颜拦他,这一刻,他恐怕已和他们殊途陌路,永诀天缘。

“师尊!弟子知错!请师尊责罚!”

裴颜毫不犹豫地抡起佟蒿的佩剑,重重地在他背上抽了十下。这十下每一下都灌了灵力,虽未见血,却也足以撼动肺腑。佟蒿咬着牙一声不吭地受了,心里却十分感念裴颜的训责和惩戒。

他心知肚明:这顿打不光救了自己,也救了整个佟家。

这场心神交战里,唯山轻河如在梦里。

他魂不守舍地看着裴颜毫不留情的样子,脑子里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冷着脸行罚的裴颜比平时更好看了。这是一种神秘莫测、超越伦常的好看。让人心生崇敬。却也能让人生出最污浊肮脏的欲念,想要一尝亵渎的滋味。

“佟蒿!”

佟瑛的惊呼将神游天外的山轻河拉回现实。他尴尬地帮忙扶起佟蒿,又匆匆解释了一下缘由。佟瑛听完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端端正正地向裴颜行了个正礼。

佟瑛:“多谢裴师尊提点。如今家里已经乱成一团,若佟蒿再出什么事,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裴颜略一颔首:“无妨。佟蒿不止是佟家人,也是凌云宗弟子。我既在此断不会让他行差踏错。不日我们便要去追查凶手的行踪,佟蒿这段时间就留在家里养伤,顺便调和一下佟桀留在他体内的灵力。”

佟蒿没想到裴颜压根不想让自己去,急忙拒绝道:“师尊!我是一定要手刃仇敌的!”

山轻河怎会不知裴颜的意思?遂直接开口替师父解释道:

“佟蒿你先冷静,你现在这样走路都费劲怎么报仇?而且师父也没说不让你报仇,只是不让你跟着我们东奔西跑。这几天你先安心休养,顺便好好想想以后的路怎么走。你大哥把一身修为给了你,这是什么意思不用我多说。等你养好了,人也冷静了,你就是想闲在家里我也不答应。谭镜轩这三年修为突飞猛进,这回师兄可就全靠你了啊。”

佟蒿闻言终于安静下来,任由姐姐搀扶着回了房间。虽然走路一瘸一拐,但总算又有了活人的精气神儿。山轻河回顾这电光火石间的转变,在心里狠狠为佟蒿捏了把汗。

“刚才好险,佟蒿是不是差点走火入魔?”

裴颜领着他去灵堂上香,眉宇间藏了些压抑情绪:“佟蒿是下一任佟家家主,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出事。他品性机敏,一点就通,这样的孩子最容易有所成就,也最容易落入邪魔外道的魔障。”说完,他看了山轻河一眼,转过头死死抿住唇。

他没说出口的后半句话,山轻河从他的眼神中读懂了。

“我不会。师父,你别担心。”

山轻河隔着两层衣袖去扣他的手,裴颜也不闪躲,二人旋即掌心相对。再回眸,他神色依旧,却也多了层微不可查的笑意。

“裴师尊——”

佟风突然跑进来,看到裴颜和山轻河手拉着手,靠在一起两两相望,他突然禁了声,感觉有哪里说不出的怪异。

山轻河见佟风来了,立刻松开手,镇定自若地问:“佟三公子,怎么了?”

佟风回神,目光从山轻河手上移开:“哦,我是想说楚家的人已经到了,楚家主说事不宜迟,立刻就开始搜山,他让我来问问你们可要一同前往?”

没想到楚家弟子来的这么快,山轻河敛去诧异,自然而然地应允:“当然要去。走吧,我们先去跟楚家主汇合。”

佟风眼珠一转,发现裴颜全然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仿佛山轻河代表他的想法、替他做决定,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想到这,他心里莫名有点不舒服。但转念一想,毕竟那是裴师尊唯一的弟子,两个人关系匪浅也很正常。遂收起杂念,一起和楚宴清等人赶往落日山。

落日山。

楚宴清打头阵,带着百十来号楚家弟子将落日山围了个水泄不通,山轻河和佟风紧随其列,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往当时出事的地方走去。

越向大山深处走,深冬的寒意越是冰冷刺骨,但这对佟风来说都不算什么。重返故地,他眼前不断浮现佟桀夫妇双双躺于棺内的情景。那新婚的喜服还没收起,佟家上下已身着白衣。想到此间,他狠狠地砸了一拳身侧的高大树木,树木纹丝不动,鲜血却顺着蜿蜒褶皱的树皮滑落,须臾消失不见,仿佛被树皮吸食了一般。

山轻河本来对佟风泄恨撒气的作为毫无所谓,但他看着看着,却品出几分不对劲。

“三公子,把手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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