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四周都是废墟,孤零零剩一间茅草屋还半塌不塌的。
老人躺在床上,面容枯败,腹部下陷流出浓水,身体已可见的速度萎靡。
见到几人进来,混沌的眼珠颤巍巍转向他们。
白斟时道:“狐妖已死,你彻底解脱了。”
老人家明显一愣,如枝干的手指僵硬的动了动,他似乎想要做些什么,亦或者是说些什么,但最终因体力不支什么都没剩下,除了眼角落下的一颗血泪。
血泪尚未滴落,化作一阵黑烟消散于空中。
室内陡然升起一股极难闻的气味。
刘新烟掐诀推出去,将浊气扫开。
白斟时转头看她,有些意外的问:“你在难过?”
“不是,我只是在想,他被狐妖囚禁的这些年里,满怀怨怼愤恨的同时,是不是也有一点点是在意她的。方才落下的血泪,看着不像是解脱了的模样,更像是……”
陈思烟接道:“难以接受。”
刘新烟转身,陈思烟就站在门口,她木然道:“一开始有好几次我进来的时候他以为是那个人,气急败坏恶言相向,反应过来后脸上是有过失落的,我以为他对她也并非表现得那么无情。”
刘新烟点头:“或许他的恶言只是为了让对方迷途知返。”
白斟时道:“无论如何,说再多已无意义,去看看那棵一天到晚被喂魂的草吧。”
后方十丈外是山脚,峭壁高耸入云,与另一座山体形成一个夹角,阴风肆虐不停,呜呜作响。
那株所谓的血色百灵草便可怜兮兮的挤在夹缝中,骨朵不情愿的爆开,露出内里灰色花蕊。花瓣确实呈爪状,自下往上,由厚到薄,最高处近乎透明,花瓣经脉纹理都清晰可见。周围浮动着灰色光点,多了一丝朦胧梦幻之感。
紧挨着的是一个不大但异常深的土坑,里面尸体堆积,有的已经腐烂成渣渣,有的还很新。
曾在茶棚遇见过的灰衣男子也趴在上面,最上方的位置,也就是最近死的一个。
刘新烟问道:“这就是那条山道上被你们骗来的人?”
陈思烟点头:“不止山道,也有从别处运来的。”
“利用别人的善心把他们引至此处,然后每晚送上放有定魂香的大麦茶,不管喝不喝只要闻到气味便能起效,随后拘到这里,将魂魄注入花中。”
陈思烟失魂落魄的听着,最后轻轻点了下头。
刘新烟蹙眉道:“师父,这花要用这么多人命浇灌,就算留着也是祸害。”
“不可胡言。”白斟时立于花前,星眸里泛起一丝难言的情绪,“此花弥足珍贵,只是被他们的无知糟蹋了。”
刘新烟被他语气中的肃然惊了一下,走过去仔细瞧了瞧,花色艳丽,形状奇异少见,确实漂亮难得。
但只要一想到这样的景观是由无数人命堆起来的,模样再俏丽,也只觉得可怕可惧。
刘新烟这个念头刚闪过,血色花朵突然抖动起来,辉光消散,茎叶萎靡,很快落地成灰。
“……”刘新烟看着白斟时一动不动的背景,小声道,“师父,这花怎么自己死掉了?”
“世间无可留恋,自然归于尘土。”
白斟时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些繁杂的思绪都一清而空,他道:“此间事了,我们即刻出发去天奉阁。”
刘新烟迟疑:“那何夫人……”
白斟时转眼看过去,陈思烟一身素衣立在不远处,脸上挂着浓重的悲恸。
她遥遥行了一礼,轻声道:“民妇愿长居此地,为我儿祈福,为这些亡人诵经,以解自身罪孽。”
山峰林立,阴风阵阵,常年不见日光的一隅完全不似活人能够生存的。
白斟时道:“你现有何求,说与我听。”
陈思烟摇头:“如此便是最好的。”
刘新烟道:“这里眼下无住所,无吃食,哪里是最好的?我们人在这,你只要说,能帮的我们一定帮。”
她摇头坚持道:“已经足够了。”
御剑自山群出来后,迎着东面第一缕晨光,刘新烟依旧没能理解陈思烟的想法。
白斟时看她实在纠结,估摸这脑瓜子已经不好用了,终是点了一下:“何夫人以无所求,自然什么都不需要。”
“可是她要用什么活下去?”刘新烟摊手,“房子被毁,农田成山,满眼所对皆是峭壁,她又不会飞。”
白斟时挑眉,只是笑看着她。
天际泄出金光,薄薄一层落在他玉色的脸上,纤长的眼睫如羽翼轻扇,这张脸圣洁的不像人间。
刘新烟愣愣的与之对视,片刻才回过神,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白斟时笑道:“想明白了?”
她一不小心又掉进师父美色中了,什么想明白了?心思压根没往别的地方走了。
刘新烟丢脸的埋着头,白斟时也不打扰她,身下的玄吟沐浴金光疾飞。
浔阳境内,天奉阁城门隐约可见时,刘新烟猝然抬头:“师父!”
白斟时:“嗯?”
“你方才那意思是何夫人压根就没想着活下去是吗?”
他平静的一点头:“嗯。”
刘新烟忙站起来,略显激动的道:“我们就这么见死不救的走了啊?这可如何让我心安。”
白斟时道:“你若将她带出来,她也无法独活,索性就听她所愿,留在那个地方。”
刘新烟喃喃:“为何?”
自有记忆开始到眼下,她虽说已死过一次,但因为死的仓促,又活的莫名,所以没有什么很深的感情羁绊,因此无法理解陈思烟为何明明可以好好活下去,却选择了放弃?
白斟时喟叹一声,轻道:“何昔阳是她的心结所在,夫家因她的出身从未正眼相待,后又遭遇丈夫背叛。唯一的感情寄托便是孩子,偏偏又没有给他一个健康的身体,最后又死的那样无辜与悲惨。身为人母,她自觉已无法自处,只有追随而去才能心安。”
刘新烟思考须臾,突兀的问道:“师父可曾有过类似经历?”
身侧疾风将他的衣袍吹的猎猎作响,白斟时负手立于边上,低头静静瞧着满脸疑问的刘新烟。
盯的人快招架不住时才开口:“没有。”
他心道我只会用尽一切方法让她活过来。
天奉阁是一座巨大城池,总体成圆形,以阴阳八卦的走势建造。
阳为外城,普通百姓安居之所。
阴为内城,天奉阁核心之地。
他们刚在城外落地,城内塔楼便射来一道金光,直直扑向天际,立时祥云环绕,瑞鸟飞起。
“……”刘新烟道,“司徒阁主欢迎人的喜好真是一点没变。”
依旧这么骚包。
很快金光变成阶梯,直至内城中心。
白斟时玩味的看完全过程,一把拽住刘新烟手腕,飞身而起,踏云踩风,去往内城。
下方民生百态成一缩略图,缓慢流动着自眼前滑过。
内城也都是一堵堵高墙环绕,与司徒阁主花里胡哨的着装不同,他的居所显得冷硬不近人情。
“南无君,可让我好等。”司徒宏毅自大殿内迎出来,今日穿了一身翠绿孔雀服,发饰都是孔雀尾羽的花样,笑眯眯的倒确实跟花孔雀有一拼。
白斟时道:“司徒阁主的耐心何时变这么差了。”
“哎呀,这还不是因为你嘛,若是旁人我哪用得着如此眼巴巴?”他用羽扇掩面,仅露着那双风情万种的眼,“南无君,可绝不能让我失望才好。”
刘新烟默默转开了头。
白斟时道:“眼下就走吗?”
“可。”司徒宏毅看向刘新烟,“你这小徒弟跟着一起吗?”
白斟时跟着看向她。
“唔……”刘新烟自觉道,“那我去别处逛逛。”
白斟时嘱咐道:“切勿走远,为师很快就回。”
司徒宏毅笑道:“索性就在这里玩玩我的爱宠吧?”
“爱宠?”
司徒宏毅什么时候养灵宠了?
他抬手往上一扫,灵光霎时铺开,原先的千里碧空瞬间消失,幻化出一个巨型兽头,褐色鬃毛遍布,脑门上两只乳白色尖角,兽眼滴溜溜转动望向他们。
刘新烟吓了一跳:“这是什么?”
“雪麒麟。”司徒宏毅招手,兽头瞬时缩小,化成一点飞至他掌心中,随手扔给刘新烟,“喏,借你玩。”
刘新烟:“……”
她被迫接住这只雪麒麟,小小一只呈巴掌大,布满褐色绒毛,原先的尖角成了米粒大的两点。
这是一只幼兽。
司徒宏毅道:“拿着它你可以随意出入天奉阁,它也会保你安全。”
白斟时道:“单单一个护身符可能还不够。”
雪麒麟乃天奉阁法印,虽然这只还是幼兽,但也是老麒麟炼化出来的,拔尖的战斗力堪比几名高阶弟子。
司徒宏毅忍不住挖苦道:“你这徒弟是有多金贵?一只雪麒麟还不够护的?”
白斟时转眼看他,墨色的双眼牢牢锁住他,格外认真的问:“它能吐金子吗?”
司徒宏毅愣怔,摇头道:“不、不能。”
“天奉阁吃喝游走无需花费?”
“……”
堂堂南无君,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是在问他讨钱!
司徒宏毅无话可说,默默掏出了自己的钱袋,交于刘新烟手上。
白斟时满意了,笑着道:“好好去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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