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脑子里嗡嗡作响,他听得迷茫又不知所措,始终低着眸不敢抬起。对面的气场太强,压得段西喘不来气。
沈应涁那被夜色吞噬不清的眉眼舒展着,与电视上的锋芒毕露不同,此刻他像个饱含柔情的浪客。
段西涌起一股遮住脸的冲动。
他现在太难看了。
不敢去看那张光鲜亮丽的脸,更加不敢面对他身上的华丽与矜贵。
他们之间早就隔了天沟地壑。
冷雨肆意拍溅在规整的西装外套上,肩颈已然湿透,身后电光闪烁,沈应涁的半边脸时不时罩上一层光。衬得他深邃的眉眼更加摄人心魄。
几个小时前段西才在电视上看见这张脸,那股不真实和陌生的感觉像横在中间的一堵空气墙。
他怎么会来?
他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他刚刚那句话什么意思?
这些疑问占据了段西的大脑,机器般强行宕机,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我想……”
沈应涁喉结动了动,尾音被屋里传来的叫唤声赫然掐断。
“谁啊?怎么开门开了这么久?”付执琮疑惑道。
马桶抽水和门锁被扭动的声音接连传来,段西心一紧,把人拉进来的同时关上了门。在付执琮出来的最后一刻,段西将沈应涁强行带进了房间。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被他看见就完了,就是给段西一百张嘴都解释不清。况且连他自己都没弄得清状况。
付执琮一头雾水地打开客厅的灯,就见地上一条断断续续连着的水印,从门口漫延至段西的房间。被打湿的地毯仿佛在暗示着前一秒的混乱与急促。
“奇了怪了……”
房门被人轻扣了两下,付执琮站在门外,影子透过缝隙渗入房间内。
“段西。”
“你没什么事吧?刚刚有人吗?”
“没、没事,没人,门铃应该出问题了。”
“……好吧。你早点睡啊。”
“嗯,你回房吧。”
黑影转身离开,脚步声渐小,客厅的灯被熄灭,周遭恢复了黑暗与寂静。耳边绵密的呼吸声填补了距离留白的空隙。
气息,近在咫尺。
手心传来的柔软触感,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可梅雨季的天气明明又闷又热。床头吊灯的昏光无法涉足门边的一角,就着暗糊的视线,他们的双眼在局促不安地接吻。
段西收回的手有些发颤,耳尖泛红。刚才太过慌乱,他把人拽来房间,下意识地捂住了沈应涁的嘴。
“你怎么……我和你……下、下这么大雨,你路上没出什么意外吧?”
废话。出了意外人还能在这吗。
他连舌头都捋不直,像忘记了怎么说话,纵使心中千万个疑问,但话到了嘴边却别扭地凝成了客套话。
到底有什么好紧张的,不就是一个……高中同学而已。
“能出什么意外。”沈应涁被逗笑。
他目光在段西身上缓慢地游走,视线停留在那宽大衣领露出的锁骨上,眼里不禁有些酸楚。
“你瘦了很多。”
“比之前还要瘦。”
下一秒,他双眼微眯,手指触上锁骨下方的刺青,仿佛在确认是不是真的一般,轻轻摩擦着。
“Pluviam——in——Venis,是什么意思?”
沈应涁指那串字母。
段西不知该作何反应,被他指腹上的薄茧摩挲的地方泛着痒。
“啊,纹了挺久了。”他下意识低头,“忘记什么意思了。”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这都能忘。”
那只手往上转移,停留在段西的额头,随意勾起一缕头发摩挲着。
“头发染了,还留长了点。染的什么颜色,看不太清,黄毛?”
“什么黄毛,是砂金。”
两人凑得很近,段西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湿漉气息。虽然还没搞清楚状况,但当下应该给人换一身干净的衣服。
他往后退了两步,要去衣柜里拿衣服,“等会儿,你先换身衣服吧,这件湿了。”
倚在身上的重量忽然撤离,沈应涁下意识地伸手将段西扯了回来,随后两只手用力地圈住他的身体。
“等会儿再换。有点累,借我撑一下。”
要撑着也犯不着抱这么紧吧。
段西愣在原地不敢动弹,直到现在他还处于半懵半醒的状态,对沈应涁来到这儿的目的也一概不知。
不过作为成年人,见多识广,段西还是可以镇定对付的。
“段西。”
“嗯?”
“刚刚有句话没说完。”
沈应涁的脸埋在交缠的衣服里,声音有些闷,呼出的热气尽数打在段西的颈窝。
段西一脸茫然,“什么?”脖子被吹得酥痒,下意识地缩了缩。
“我很想你。”
“每一天,都在想。”
话一说完,沈应涁察觉到怀里的人正在迅速升温,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段西一动不动的,话也不说。
显然是没反应过来。
他得逞般地笑了两声。还是和以前一样,害羞了就装傻。
沈应涁鼻尖在他颈上蹭了两下,语气温吞: “不过我很开心,你消失了很久,但现在,你回来了。”
段西顿时想抓耳挠腮,虽然刚刚已经在心里骂尽了脏话。这个沈应涁一直都我行我素,压根不给人喘气的机会。
他语气有些急,脸上却不体现,“你先松开,抱这么久够了吧。你怎么突然来了?”
沈应涁松开他,眉头微皱,话语里有些苦涩,“我不该来吗?”
“这么久了,你没想过找我吗?”
“还有,你什么时候回的荆荷?”
面对这一连串的问题,段西依旧不解地看着他,听不出沈应涁话里更深的意味,也看不懂他眼里的落寞。
一时间有些胶着。
他如实答道:“两个月之前。”
段西轻松从他怀里抽身,从衣柜里拿出一身干净的衣服递过去。
“我现在有点懵,不过我确实不知道你来找我的目的,自从我转学之后没和以前的同学联系过。”
停顿半秒,他继续道:“我没说你不该来,相反,你来了……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沈应涁盯着他微红的耳尖,挑起眉,原本就有弧度的嘴角毫不掩饰地扬着。他接过衣服,单手开始解西装扣。下一秒段西便转过身去,双手抱着胸,扭着头往四周看。
他似乎意识不到自己在别人眼里的局促。沈应涁自觉地走到门口的空地,这里被墙和衣柜挡住,是个盲区。
“我在这儿换就看不到你了。”
段西呼吸一滞,面无表情转过身去,的确只能看见沈应涁的半个肩膀。
他装作若无其事,“你怎么知道我住这的?”同时迫使自己的视线不落到门口那块。
“托人帮忙的……对不起,擅自作主是我不对。”
语气里的那股歉疚感扑面而来。
段西张嘴啊了一声,摸了摸脖子,“没事。”
“回荆荷之前在哪儿?”
“临束。”
“一直在坞港吗?”
段西顿了半秒,道:“在坞港待了半年,之前一直在柏城。”
沈应涁抱着换下的衣服从盲区出来,黑影罩着他的脸,冷冽的气息随着他的靠近而逐渐浓烈。
他靠在段西旁边的柜子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房间。意外的简洁,除了必要的家具再没别的装潢。
“在坞港和柏城的行李都搬来了?”
段西点头,转着小指上的戒指,思索着目前的状况。
沈应涁不禁皱眉,有些不解,“但这里连把吉他都没有。”
屋外雷电一声轰响,紫白的闪光短暂地点亮了房间,又在顷刻间熄灭。
段西怔了片刻,脑中瞬间窜过许多片段。
他轻嗤一声,自嘲般,“我没玩乐器了。很久之前就没玩了。”
注意到段西的神色,沈应涁移开眼,没再继续往下说。毕竟,时间真的过去太久了。
段西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沈应涁身上,虽然他钝感力十足,却依旧能察觉到沈应涁对自己那点微妙而不可言喻的情感。
可都过去那么久了,他总不能还惦记着吧?
他试探性地问道:“那个,我俩……”说着,还拿两只手乱比划。
憋不出话,索性又给自己找补:“我记性不好,转学那一年发生的事都不太记得了。”
沈应涁哼了一声,意味不明,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我们怎么了?”
段西一时语塞。
沈应涁:“转学那一年的事都不太记得了是什么意思?”
“……”
忘了一大片行吗。
准确来说,是创伤后应激障碍。
高三转学后段西有严重的心理疾病,伴随着自杀倾向。后来在医院进行了一段时间的电休克治疗。心理防御机制迫使他尘封了一段记忆。
那应该是痛苦与美好交织的一段时光,想要回忆美好的同时就要直面痛苦。偶尔脑中会闪过一些片段,零零碎碎的串不起来。至于能不能彻底想起来,答案是未知。
见段西半天不作声,沈应涁朝他凑近了些,嘴角没什么弧度。
“发生了什么吗?”
“就算忘了也没关系,但你要告诉我。”
选择性失忆这件事段西没跟人说过,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他斟酌片刻,并没打算瞒着沈应涁。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是选择性失忆,就忘了那大半年的事。”他神色自若,语气平静,“你不信也正常,毕竟有点邪门。”
“……还有点假。”
沉默片刻。
“我信。”沈应涁仰起了头,闭着眼低声问:“这事儿还有别人知道吗?”
“没,就和你说了。”段西回道。
沈应涁弯了弯唇角,“那还能恢复吗?需要我帮你咨询医生吗?”
段西盯着他,最初那些紧张茫然的情绪不知何时已然消失。居然有人连前因后果都没问明白,就能轻易相信“选择性失忆”这样的话术。
“不用,我之前的医生说是可以恢复的,但我现在都没想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挺邪门的。”
“没事,慢慢来。”沈应涁长叹一口气,沮丧中带着委屈,“我是你男朋友,你不用这么堤防我。”
段西刚要应一声,反应过来便直愣愣地盯着沈应涁。他手捂上嘴,目光有些呆滞:“我、我们不是分了吗……”
“什么时候的事?”
“我怎么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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