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克被钉在火刑架上,那个神父挥一挥手,然后查克身上就着火了。”理查德坐在沙发上,他把脸埋在手中,整个人还在发着抖。
“......我们没能把查克救下来,他们人真的太多了,我们没办法,我们真的没办法了......”理查德抬头,乔治看到他眼中的泪水,“......最后我们把查克丢在那里了。”
“我们把查克丢在那里了......”泪水从理查德清澈的眼睛里滚落。
乔治坐在理查德身边,他抬手拍一拍理查德的肩膀,面色沉肃而哀戚。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群众的情绪比洪水猛兽还要难以捉摸难以控制,就算当时他在现场,他也没办法阻止悲剧的发生。
只能......节哀。
顾云野站在灶台边上,他的背影沉默,好像一座冰封的山。
渡鸦停在它的肩膀上,与顾云野一同沉默。
厨房窗外的夕阳渐落,等到最后一抹金色余晖也没入地平线之下,渡鸦偏头,冲着顾云野开了口。
“不要如此长久地为他悲伤,这是他的宿命。”
“他虽身处烈火,却并不觉得煎熬。因为他曾经拥有过与你的友谊,也曾经感受过来自你们的温情与善意。”
“对不起。”顾云野的喉音沙哑。
“不必说对不起,”渡鸦摇头,它脖颈处的羽毛蓬起一小簇,“这本不是你的过错。”
“是我去的太晚了,”顾云野始终无法忘怀查克被钉在十字架上时看着他的那个眼神,“是我没能成功把他救下来。”
渡鸦摇头,“你拔不掉那钉子,那是神的诅咒,这不是你的过错。”
“神凭什么诅咒?”顾云野的神色孤寂,“他怎么配?”
“因为查克背叛了神的旨意,”渡鸦道,“但是这是查克自己的选择,他选择了追随自己的本心,而非神的旨意。”
顾云野沉默。
“那查克会上天堂吗?”他问渡鸦。
“这个世界上没有天堂。”渡鸦摇头。
“但是查克已经获得了解脱,他的灵魂将不再会感到重负,他的灵魂将会轻盈地飘荡在每个温和的月夜。”
但是查克除了这些之外,还值得幸福的一生。
顾云野在心里想到。
“别过多地纠结这个了,”渡鸦再次偏过头来看顾云野,它红宝石色的眼眸中闪烁着理性与智慧的光彩,“做点其他有意义的事情。”
“比如说?”顾云野问。
“比如说,给我找点吃的。”
“我饿了。”渡鸦道。
顾云野默然。
他蹲下身,从灶台底下翻出一大碗半风干的南瓜子。
“南瓜子你吃么?”顾云野问。
渡鸦一双圆眼睛当中的神气似乎是有点嫌弃。
“也行吧。”它从顾云野肩膀上飞落。
渡鸦屈尊降贵开始啄食南瓜子,它一边用锋利的喙将南瓜子嗑开,一边冲着顾云野低声。
“如果实在难过的话,就把我当做是查克吧。”
“嗯?”
“查克把他的很大一部分力量给了我,所以,把我当做是查克吧。”
“我会代替他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渡鸦继续垂头啄食南瓜子,顾云野蹲下来,用食指轻轻抚了一下渡鸦的头顶。
“好。”
“还有,”渡鸦吐出两片瓜子壳,“不要让悲伤麻痹自己,查克的死只是一个开始。”
“什么叫做,‘只是一个开始’?”顾云野警觉。
“迪利亚那个老东西和他卑鄙的神还会继续有所行动的,他们会尽力搅乱整个小镇的秩序。”
“打起精神来,阻止他们再犯下罪行吧!”
-
他们会尽力搅乱整个小镇的秩序。
顾云野在第二天便领会了这句话的含义。
第二天清晨,也是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屋外的街道上便又传来了奔走呼喊的声音。
只不过这一次呼喊的内容更加清晰明确。
“迪利亚神父又抓到了一个异种!大家快去围观行刑啊!”青年人的声音在安静的晨间显得字字分明。
“火堆已经架好了!等会儿太阳升起的时候就会开始行刑!大家快去啊!”
顾云野从睡梦中惊醒,他一个翻身坐起来,侧耳谛听,确认自己没有听错,确认是真的有人在街道上散播这样的消息,而非是自己的梦魇。
“理查德!理查德!”顾云野摇醒尚在睡梦中的理查德。
理查德一个激灵坐起来,他瞪着一双眼睛望顾云野,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快换身衣服,出事了!”顾云野的面色很严肃。
他三两下将自己衬衫的纽扣系好,然后他跑上二楼敲响卧室门。
-
这次被绑在十字架上的是个女孩子。
金色的长卷发,一双小鹿样的眼眸盛满了泪水与惶恐,她的嘴里被塞了抹布,用尽力气挣扎也没办法挣开捆绑的绳索,或者是为自己辩驳。
那个女孩子惊惧地看着手举火把正逐渐向自己围拢过来的人群,她的眼眸中慢慢都是哀求。
“她今年才刚刚满十六岁!她什么都没有做过!她甚至都不怎么离开家!她怎么可能会是异种?!”女孩子的家人们拼命想要扑向十字架,把被绑在上头的女孩子解救下来,可是他们被数个身强力壮的男人牢牢拦住。
“异种怎么会承认自己是异种?”迪利亚神父站在人群的最前端,他的胸前挂着一个十字架吊坠,左手抱着一本《圣经》,而右手则高高举起挥向天空。
他好似一名木偶师,正在操控着已完全丧失思辨能力的人群。
“大家全部散开!”顾云野他们一行人冲向火堆所在的地方,什威克的面色沉郁,他将配枪从腰带上解下,抬手,向空中鸣枪示警。
子弹划破空气的尖锐啸声让狂乱的人群暂时停止了动作,大家回过头寻找枪声响起的地方。
迪利亚神父的脸色阴沉下去。
“什威克!”他大声喊什威克的名字,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叫板。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
“作为警察,只要履行好警察的职责就足够了!”
“难道你还要妄图去染指神的领域吗?!”
“是啊!警察做好警察该做的事情就足够了!别在这里多管闲事!”
自从昨天迪利亚神父一挥手之后,查克身上便燃起熊熊大火,迪利亚神父在群众眼中的形象就变得不一样了。
陆陆续续开始有人附和迪利亚神父。
“这个小镇上还有谁比迪利亚神父更有资格处理这方面的事务吗?”
“如果她都已经被神父认定为异种了,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她就是异种!”
“烧死那个异种!”
原本因为枪声而稍微安静的人群又开始变得呱噪。
理查德四顾,他感到一阵难言的恐慌在心中扩散。
那些愤怒地挥舞着拳头的人,其中的每一个都是正常人,理查德甚至在几天前或许还和他们微笑着道过早安。他不明白为什么现在他们会变成这样,变成这样一群狂暴的野兽,失去了所有人的理智与温情。
“把你们手里的火把先放下!”顾云野直直走到举着火把逼近十字架的那三个强壮男人面前。
“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一个男人伸手,他用力在顾云野胸膛上推了一把。
“你为什么觉得你说话我们就会听?”另一个男人满脸嫌恶地看着顾云野,“你长着和我们截然相反的黑头发和黑眼睛,你根本就不是小镇上的人!”
“把火把放下。”顾云野被推搡了一把,但是他纹丝不动站在原地。
他仰起头直直看向那三个男人的眼睛,一双深黑色的眼眸中是岩石一般的坚毅。
那三个男人似乎从未见过这样坚定而不肯退缩的眼神,他们面上的神情稍微有些动摇了,其中两个人彼此交换了一下眼色。
“我记得你!”第三人看着顾云野,突然发出一声恍然大悟的惊呼。
“你也是个异种!”那个人伸手指向顾云野,于是围观人群中所有人的视线都汇集到顾云野的身上。
“你就是昨天爬上柴禾堆,想把那个异种救下来的人!你们是一伙的!”
面对那个男人的指责,顾云野不躲也不闪。
“我是那个爬上柴火堆,想把你们口中的‘异种’救下来的那个人。”
“但是我不是异种,我长着黑头发与黑眼睛只是因为我来自与你们不同的地方。与你们来自不同的地方,便就是异种吗?林肯小镇的居民就是这么的狭隘?”
似乎并没有人料到顾云野居然会这样振振有词地辩驳,于是原本闹哄哄的场面居然安静了一瞬。
顾云野抓住这一瞬的安静继续往下说。
“昨天被绑在十字架上活活烧死的那个青年,他也不是异种。他的名字叫做查克。”顾云野说到这里忍不住垂眸,他感到自己的心因为悲伤而变得湿润又柔软。
“我和他曾经都是供水厂的工人。我们在污水处理车间干活儿。”
“污水处理车间,你们知道这里面的活儿是什么活儿吗?”
“守着污水被一遍遍地过滤,在整个过程中不断地疏通管道,每天都要经受污染源的直接影响。”
“查克因为长时间在污水处理车间工作,所以他的身体收到了不可逆的损害。”
“而心安理得享受着他以生命为代价换取的净水的你们,居然将他作为‘异种’烧死了。”
“你们不觉得自己很卑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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