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觉得自己很卑鄙吗？！”
顾云野在说这话的同时猛地抬眸，他的眼中浸润着泪水，却折射出强烈的愤怒。
“你们不觉得自己卑鄙吗？”顾云野又反问了一遍，这一次他的心中只余下悲凉。
围观的众人鸦雀无声。
“不要听信他的一面之词！”迪利亚神父在人群中用力挥舞双臂。
“你们难道要相信一个黑头发黑眼睛的异教徒说的鬼话吗？！”
“到底谁说的才是鬼话？！”顾云野的声调一下子变得严厉，他的视线一下调转看向迪利亚神父。
“到底是谁费尽心思编造出‘异种’的谎言，想要扰乱整个小镇的秩序，想要让大家自相残杀，想要让无辜者血流成河？！”顾云野声色俱厉，字字铿锵。
迪利亚神父一直以来玩的一招无非是利用语言和故事，煽动大家的情绪。
同样的事情顾云野也能够做到。
虽然他长着黑头发黑眼睛，虽然他本不属于林肯小镇。
但是人类的情感都是共同的，但是他也真真切切地在小镇生活过，他在这里有朋友，有“家”。
更何况迪利亚神父说的不过是胡编乱造的谎言，而顾云野说的却是他最真切的感受，那些曾让他无比眷恋，却被剥夺，最后让他痛彻心扉的东西。
理查德在顾云野讲话的时候已经成功把女孩的家人从好几个人严密的看护中放了出来。
女孩的妈妈哭着扑上柴禾堆。
“这是我的女儿啊！我的女儿叫安娜......她是在六九年四月十三日出生的，就在林肯小镇的医院里......当时接生的护士现在还在医院里上班呢！她们也可以替我的女儿作证！她根本就不是异种！”
“她很乖，很听话，她在林肯小镇上完了小学和初中......我们家每个周末都会一起去教堂礼拜......”
女孩被绑在十字架上，她看着自己的母亲手脚并用向上爬，很努力地靠近自己，她忍不住泪流满面，咬着塞在嘴里的布团哽咽。
“她真的很乖......”女孩的母亲终于爬上柴禾堆地高点，她抬手碰到女孩的脸颊，很轻很温柔地拂去女孩儿脸上的泪水，“......她从出生起就没赶上好时候，整个西部地区的污染都越来越严重，连最基本的日用水都紧缺......”
“是我对不起你，女儿......”女孩的母亲抱住女孩泣不成声，“都是妈妈没能保护好你......”
顾云野看着母女相拥在一起的场面，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变得柔软。
“你们看到了吗？”
“你们要烧死的不是异种，你们要烧死的是一个无辜的少女，是爸爸和妈妈的女儿，是她的兄弟的姐妹。”
“你们今天烧死的是她，明天受到伤害的又会是谁呢？”
“会是你们的父亲母亲，你们的妻子或者丈夫，会是你们的兄弟姐妹，你们的儿子女儿！”
顾云野的声音低沉而饱含情感，动人肺腑。
人群这下彻底地静默了，那种沉痛与哀悼仿佛一种无形的声波，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共鸣。
那共鸣一直深深蔓延到心脏所在的位置。
“把这个姑娘先放下来！”什威克在一边大声喊。
原先把女孩绑上去的青年又爬上柴禾堆，将女孩放了下来。
他的面上有羞愧的神色，一双眼睛低垂着，不敢直视女孩和她的家人。
女孩双腿发软，站不住，她歪倒在自己父亲的怀里。嘴里塞着的布团被人取出来，女孩终于能放声大哭。
“大家都散了！”什威克和理查德开始疏散人群。
“都回家去！安心做自己的事情！别来凑这些热闹了！”
顾云野站在被架起的柴禾堆旁，他看着围拢的众人陆续散去，那个之前被绑在十字架上的女孩也在家人的搀扶下站起身。
在离开之前，女孩在母亲的陪同下找到顾云野。
“谢谢您！要是没有您的话，我们可能就......”母女二人好不容易才止住泪水，但是稍一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却忍不住再度泪流。
“不用谢我，”顾云野扶住那位母亲的肩膀，“我很高兴能为你们做一点事情。”
“昨天我没能救下我的朋友......”顾云野的声音低下去，“我很高兴今天能救下你们。”
“至少也让我少了一点遗憾吧。”顾云野看着在日光中兀自伫立的十字架，他的眼神苍凉又落寞。
“回家吧。”顾云野轻声。
-
等到人群散去，他们也回到了什威克的家。
简正在准备早餐，乔治坐在沙发上，正很焦急地等着他们回来。
大门的锁打开，简和乔治因为等待而煎熬不安的心都重新变得安宁平静，什威克向乔治简述了现场的情况，顾云野和理查德则走到厨房向简道早安。
简正在把燕麦粥盛出来，窗外的阳光落了她满肩。
岁月静好。顾云野脑海中突然就蹦出这么个词。
但是岁月静好之下藏着的却是暗潮汹涌。
渡鸦站在窗台上，它偏着头看顾云野，红宝石色的眼睛里映出室内温馨的情景。
“这件事情绝不会就这么结束。”等到简端着燕麦粥走出厨房，渡鸦轻声对顾云野说。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顾云野回答。
“迪利亚也是第三类人吗？”顾云野问道。
“他不是。”渡鸦回答。
“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要破坏小镇的生态？”顾云野不解。
原先小镇的污染明明已经得到有效的控制了。
“谁知道呢？”渡鸦血红色的双眸中闪烁过一丝厌憎。
“你不能以一个正常人的思维去揣度那些疯子。”
“他们自己不快乐不幸福，自己一无所有，就想要毁掉其他人美好的生活，让其他人过得比他们还要惨淡。”
“这种心里阴暗扭曲的家伙真是该死啊。”
顾云野默然。
厨房外餐桌边理查德出声唤他吃饭，顾云野给渡鸦拿了一碗南瓜子，然后去吃饭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
教堂。
迪利亚神父枯坐在圣坛之前。
他的面色阴郁，跃动的烛火在他的深灰色衣袍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我最敬爱的神啊，”迪利亚神父仰头望着圣坛上方的十字架，“万能的神！”
“你难道就要这样看着那些警察和那个异种摧毁掉我们好不容易建立的平衡？”
“这个小镇上的所有人原本都是要下地狱的啊！”
“您难道就要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拯救？您难道就要一直这样毫不作为而心安理得？”
圣坛上的十字架笼罩在阴影之中，空荡荡的教堂里无人回应。
迪利亚神父闭上眼睛，他伸出右手在自己心口的位置画十字。
过了约莫有半分钟，圣坛上方两块拼接的石砖中央突然出现一块凹槽。
迪利亚神父睁开眼，他看着凹槽当中凭空出现一块布帛的残片。
布帛残片上头写了字。
迪利亚神父将布帛从凹槽当中取下，他借着昏暗的灯光看完了布帛上书写的内容。
“阿门。”迪利亚神父将布帛放在心口的位置，他再次闭上眼睛，在心口画下另一个十字。
“感谢神的指引！”
迪利亚神父又在圣坛前头站了半刻钟的时间，然后他便匆匆转身走出了教堂。
神告诉了他一个惊天的秘密。凭借着这个秘密，他轻而易举就能够扳倒什威克那帮该死的警察。
简，林肯小镇警队队长什威克的妻子，是一个异种！
-
黄昏时分，理查德和顾云野站在屋外的小花园里发呆。
晚风轻抚，夕阳正沿着什威克家对面一座房子的屋脊缓缓滑下去，四周静悄悄的，但是不出半刻钟，原本宁静的氛围便突然被打破了。
有小镇的居民开始从道路的尽头涌现。
他们的面色不虞，手中拿着刀枪棍棒一类的武器，从四面八方向着什威克家的小屋汇聚。
理查德有点愣愣地看着那些居民杀气腾腾地走近，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顾云野则十分敏锐地嗅到了空气中一丝不同寻常的地方。
他迅速地关上花园的栅栏小门，然后伸手拽住理查德的胳膊，带着他退回到房屋大门前。
“顾......这是怎么了？他们手上为什么要拿着那些东西？”理查德也察觉到不对劲，他浑身的肌肉绷紧，面上的神情也变了。
“不知道。”顾云野低声，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已经离小屋越来越近的那些人。
“你们是来干什么？”顾云野突然开口大声问。
一方面因为出其不意而让走在最前头的居民吓了一跳，脚下的步子微微顿住。
一方面则是为了通过这一声给屋里的人提醒，有不速之客过来了。
“我们来找什威克。”打头阵的那个男人脚下步子略微停顿了一下，他的脸色很阴沉，“让他出来说话。”
“他马上就出来。”顾云野轻轻碰一下理查德的手臂，示意他去叫什威克出来。
“你们来找他是有什么事情？”顾云野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
“我们要带他的妻子走。”
“神父说他的妻子是异种。”领头的那个男人脸色冷酷如寒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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