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海把花丛丛在医院安顿好，已经过了午夜。他衬衫因为沾了水，干了之后变得皱巴巴贴在胸口。那件马甲更是狼狈，沾着花丛丛呕吐的痕迹，隔着从医院总台要的塑料袋，还能闻到隐约的味道。
他回到家，推开门，发现客厅的灯还亮着。
男人正坐在客厅翻着一本画册，听到动静他抬头，目光落在邢海身上，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这么狼狈。”
邢海把衬衫、裤子全脱了，扔在玄关口，然后拉了张椅子，大咧咧地坐下，长长地舒了口气。
男人走过去把衣服拎起来，放进脏衣篓里，然后去倒了一杯水，端过来给邢海。
邢海接过水杯，把从早上发火到晚上救人的事简略说了一遍。
他自己也觉得有点好笑，“早上冲花丛丛和小夏发了火，下午和晚上接连花心血哄好了她们。我倒也算会哄人了，可哄女人真是没经验。这是纯属自作孽不可活。”
男人没有任何反应，把水杯递给邢海后，他便转身进了洗手间去放热水。水流顺着他的指尖往下流，击打在瓷白的浴缸壁上，等到水温调节合适，他才转身走出来，对邢海说：“累了就去泡会儿澡吧。”
“好。”
真是兵荒马乱的一天。
但邢海没想到，接下来一段时间，他都过着这样兵荒马乱的日子。
先是各种各样的直播事故层出不穷，当然，都不是什么大事，邢海倒也应付自如。
真正的风波，是从一个女主播的眼泪开始的。
那天下午，主播舒云正在直播介绍产品，前一秒还笑着和粉丝互动，念到一条关心她的评论时，突然没了声音。下一秒，眼睛泛红，声音哽咽，她咬着唇想忍，肩膀却越抖越厉害，最后索性趴在桌上敞开哭出了声。没人知道，她开播前刚在电话里和家人吵了一架，她是带着愤怒和委屈开的播。满屏询问产品的弹幕里突然冒出一条关心她状态的，这就像是在她最敏感的地方戳了一记，她回想自己的压力和家里人的不理解，越想越委屈，才没绷住。
可就是这几分钟的眼泪，竟成了导火索。
隔天早上，网上突然冒出一条匿名帖子，说：“水星内部**严重，分公司总负责人频繁迫害小主播，潜规则已成常态。”
帖子里没有放任何证据，却写得有模有样。里面特意提到了舒云的事情，一个专业主播，直播的时候突然哭起来，受了多少委屈可想而知。而且，这主播长得这么漂亮，很难不让人想歪。
紧接着，越来越多捕风捉影的说法冒了出来，什么这个主播身上经常青青紫紫，那个主播经常用头发挡着脖子，还有个主播突然停播一周，听说是去打胎……她们一定都被公司高管睡过了……有钱人玩得真花呀。
恶意的意淫和揣测充满屏幕。
大众本就对“美女主播”、“潜规则”、“职场压迫”这类字眼充满猎奇欲，加上帖子里的描述足够狗血，谣言像长了翅膀似的飞快扩散。有人翻出几年前某个主播离职的旧闻，硬说是被潜规则后不堪忍受才走的。明明是场没头没尾的造谣，却在众人的添油加醋里，很快变成了实锤似的新闻。
明眼人一看便知，这一连串的传言绝非偶然。节奏带得这么精准，推手也推得这么恶毒，显然这背后是有团队在操作。
没等邢海想出应对之策，一记更狠的“猛料”就砸了下来，而这一次，矛头直指他本人。
一段模糊的视频被网友翻了出来，视频内挤着几个年轻男孩正围在一起打游戏，场景喧闹又凌乱，各种零食袋子扔了一地，耳机里的叫喊声、键盘的敲击声混在一起，乱糟糟的场景透着股不务正业的颓气。
坐在正中间电竞椅上的男孩最惹眼，染着刺眼的黄毛，领口扯得松垮，眼神里满是混不吝的桀骜，俨然是这群人的核心。
这段喧闹的画面只占了视频的一小半。
画面最后直播间的人渐渐散了，只剩下黄毛和另一个人。接着，黄毛伸手点击鼠标。显然，他关了摄像头，却忘了关直播。下一秒，黑屏之下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出来，裹着点戏谑的笑意和引诱：“来，坐我腿上，坐上来……”
后面的动静更暧昧：椅子挪动的吱呀声、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呻吟声，还有黄毛低低的笑声，每一个细节都被刻意放大，勾得人往最龌龊的方向想。
结合前面的视频，观众很快回想起视频开头，那个被其他人推搡着凑到镜头前、还被黄毛没轻没重摸了好几次脸的那个身材瘦小的男孩。
视频评论区瞬间炸了。
“这是在诱骗小孩吧？”“太猥琐了！那男孩看着才十几岁！”“黄毛到底是谁？敢这么明目张胆？”
没过多久，一条“扒皮”评论被顶到了最前排：“这就是水星分公司的总负责人邢海！”
这句话像颗炸弹，瞬间点燃了所有猜忌。顿时“水星主管猥亵未成年人”“直播间里的龌龊交易”“邢海私生活混乱”，一个个刺眼的标题霸占了直播快讯的头条，连带着之前关于潜规则的传言，外界简直把他们公司想象成了一个淫窝。
邢海在总部那边简单地开了个会，回到自己办公室，小夏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了。
她站得笔直，指尖却泛着白，眼神里又慌又疑。她几乎可以确定视频里的黄毛就是邢海，那视频也确实让人浮想联翩。但作为员工，遇到这种事，肯定先想到的是解决，她已经和公关、流量、推广几个部门同事碰过头，做出了好几套应对当前传闻的预备方案。
看见邢海过来，她连忙迎上去，声音有点发紧：“邢总，我们整理了几套应对方案，您看看……”
邢海接过文件夹，推门进了办公室，随手把文件摊在桌上。他没立刻坐下，先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才走到办公桌后，翻开了方案。
过了会儿，他抬头看向小夏，就见小夏眼神躲闪，他“噗嗤”笑起来，“网上那些传言，你不会也信了吧？”
小夏没想到他会笑，气氛突然就不紧张了，她小声问：“视频里的人…… 是你吗？”
“是我呀。”邢海问，“你都不知道那人是不是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有没有做过那种猥琐事儿，你们怎么就先写好澄清声明了？”
小夏小声说：“不管怎么样，先表态嘛。这类澄清声明、法律诉讼基本都是通用的。”
“随便发个声明意义何在？”
“大家都是这么处理的。”
“我倒觉得，这事儿能化危机为流量。”邢海顿了顿，决定先把视频的来龙去脉解释清楚，“视频里的大部分内容是真的，是十几年前发生的事情，那会儿直播刚兴起，制度还不完善，什么人都能直播。我当时还是个未成年人，跟几个发小一起弄了个小直播间，天天打游戏瞎闹。视频里那个‘黄毛’确实是我，但我没有猥亵别人，纯粹嘴贱跟熟人开了个玩笑。而且我们俩是同龄人，他还比我大了几个月，只是那时候他家出了变故，寄住在我家，精神状态不太好，瘦得跟豆芽一样，脸又尖又细，看上去比我小很多。”
“原来是这样……” 小夏恍然大悟，眼里的疑云散了大半。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邢海继续说：“重点是这个视频的后半段是合成的，里面那些暧昧的呻吟声不是我们发出来的。所以，这是个很好的反击机会，找专业的人鉴定一下，如果可以，把那段呻吟音频的出处找出来。这个东西一曝光，传播速度一定会非常快，谎言自然不攻自破了。”
小夏的眼睛瞬间亮了，思路一下子被打通，连忙说：“我知道了，马上就去联系鉴定机构！”
“不急，不需要因为这是我的事情，你们就风声鹤唳，没什么大不了的。”邢海端水杯喝了两口水，“我在总部那边开了个会，说的是另外一个事儿，网上现在不是对‘潜规则’和‘女主播’的话题很感兴趣？风言风语乱成一团。我觉得，看热闹的人越多，流量就越高，机会就越多。不如借这个机会把我们之前策划的那个‘主播日常’企划提前启动。”
“还能这样？”
邢海眼神坚定：“我觉得可以。”
事实证明，这个思路完全可行。那些虚构的谣言本就漏洞百出。一个早年猥亵男人的人，回头又被冠上个潜规则女主播的头衔，在大众眼里本来就是矛盾的。而且很快，鉴定结果出来了：那段早期视频确实是拼凑的，令人面红耳赤的呻吟声和正常对话不在同一语音层，假得一目了然。这段视频最终只证明了一点：邢海很早就接触并研究直播行业，很有眼光。
紧接着，之前哭播的女主播舒云也站了出来，晒出了那几天和家人反复吵架的聊天记录、通话录音，证明自己当时哭不是因为工作受刁难，而是家庭矛盾。
做完这两步铺垫，公司才正式发布声明。声明里重点强调：“感谢大家对主播们的关心，但请不要为了满足窥私欲和意□□，给女主播造黄谣。这不是帮助，而是对女性的贬低。能站在屏幕前，或侃侃而谈，或幽默逗趣，或展现才能，她们都是有能力的女性。”
这番声明既迎合了当下的价值观，又为即将启动的“主播日常”项目打了个基础，是很成功的一次危机转流量的营销。
当然，负面的声音还是很多的，但已经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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