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邢海就更忙了,他几乎从早到晚都脚不沾地,连喘口气的间隙都被挤没了。
“主播日常”这个企划,本来是他们之前就定下的想法,但来不及细化,如今被推上紧急日程,每一个环节都得抠细节。
邢海几乎从早到晚都在带着策划部的下属开会,商议,讨论,整合,又商议……
而且,之前就计划的搬办公室的事情也凑在了一起,这不是他一个人搬办公室,而是所有人一起搬,算是个大工程。
总之,邢海已经忙得不知天地为何物。
就这样熬了近两周,直到“主播日常”的第一期脚本定稿、摄影团队到位、主播名单确认,他也搬到了一个敞亮干净的办公室时,他简直有种不管不顾、四脚八叉往地上一躺的冲动。
“你爱我吗?”耳边突然飘来一句问话,很闷的调子,给人阴恻恻的感觉。
邢海以为是自己最近太累,出现幻觉了。他勉强掀开眼缝,就撞进一双亮得发紧的眼睛,正定定地盯着他。
哎呀!他想起来了,睡着前,男人在他身上又亲又摸,一副接下来要努力耕耘的样子,结果,他睡着了。
邢海伸手摸了摸对方下巴,有点敷衍地回答,“爱呀。”
“那你能只爱我吗?”
邢海愣了一下,睁大眼睛,“我只爱你啊。”
男人又问:“你恨过我吗?”
“没有。”邢海搓了一把脸,把人推开,朝另一侧翻身起来。
男人从背后一把抱住他的腰,“可是我恨过你。”
邢海把他手分开,“我最近太忙了,也很累,实在没这么多精力哄你,你体谅一下吧。我去上个厕所,你先睡。”
果然,这行业内任何事件的热度都是一时的,“主播日常”的项目还没正式开始,之前靠风波攒下的讨论度就肉眼可见地往下掉。邢海倒也不意外,只庆幸公司动作快,要是再拖几天,怕是连汤都不一定能喝上。
直播圈下一个热点,不是炒作,是一起实打实的悲剧。
出事的是个叫鲁三元的吃播。直播画面里,他穿着件松垮的白色T恤,面前堆着像山一样的食物:金黄的油炸品、五颜六色的饮料、奶油堆叠的蛋糕,还有一只飘着厚厚红油的巨碗。镜头怼得极近,那碗几乎占了大半屏幕,他被辣油浸得通红的嘴在画面正中,机械地张合着。鲁三元全程只顾着把碗里的东西往嘴里拨,几乎看不见咀嚼的动作,食物像水一样顺着喉咙往下滑,仿佛他的嘴只是个毫无知觉的漏斗。
弹幕起初还在插科打诨:“三元哥今天又要冲纪录?”“这是猪食吧,看上去毫无胃口。”“饕餮啊!”
可没几分钟,画风骤变。
鲁三元的身体突然僵住,他双手死死捂住胸口,脸瞬间涨成紫红色,身体一歪,整个人从椅子上滑了下去,重重摔在地上。
直播间的弹幕瞬间炸开,“卧槽!怎么了?!”“是不是噎住了?”“不会撑死了吧?”
很快,直播间就被工作室的人紧急关闭。
直播间外,议论早已炸开了锅,录屏的视频在各个社交平台疯传。
最终传来的是最坏的消息:鲁三元突发心梗,送到医院时已没了呼吸。
消息一出来,网上瞬间炸开了锅。
有人揣测死因:“肯定是长期暴饮暴食,又都是高油高盐的东西,身体早被熬垮了。”
有人叹着气心疼:“看他每次直播都吃得乐呵呵,原来全是装的。”
有人发起抵制:“这种直播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主播吃完就吐,又浪费食物,又残害身体。”
更多人把矛头对准他的公司和团队:“都是资本家的压榨!他不吃,有的是人愿意吃,他不拼就会被淘汰,根本没得选。”
鲁三元不是邢海公司的主播,却是从他这边儿出去的。邢海对鲁三元的感情很复杂,他记得当年的鲁三元也穿着这种白色T恤,人没现在这么壮实,反而透着点单薄,但他眼里却藏着股很能放得开的拼劲儿。
他不是大胃王,所以公司给他的定位是美食探索类主播。
邢海当时其实挺看好他的,因为他真的很努力。
可两年前,鲁三元被别家公司挖走了,临走前还在网上发长文,说水星这边压榨新人,给公司泼了桶脏水。
当然,这种圈内常见的“跳槽互撕”,没多少人真的关注。只算是主播给跳槽找的一份解释,避免被粉丝认为卸磨杀驴忘恩负义。
邢海当时又气又失望,觉得这人人品不好,自己看走了眼,之后就再也没关注过他的消息。
没承想再次听到这个名字,竟是死讯。邢海盯着屏幕上鲁三元的直播回放,看着他拼命往嘴里塞食物的样子,心里堵得发慌。
不用想也知道,这两年他肯定被公司逼着内卷,为了数据吃了不知道多少不健康的东西,才把身体熬到了极限。
邢海一直觉得,新人其实不适合那种狭窄环境下的内卷,那样会令他们丧失创新的能力,让他们在同质化的赛道里迷失,找不到自己的路子。
鲁三元之前在他这边是以寻找街头美食为主题,一直都在外面跑,虽然累了点,前途邢海不能保障,但至少还算有意义,或者说是有一定赛道的。
多思无益呀!在“死亡”这两个字面前,什么都不再重要了。
邢海在办公室又待了会儿,最终还是抓起车钥匙出了门,他先绕道花店买了束花,然后把车开向了鲁三元签约的公司。
本来就是同城的,离得不远。
刚到那家公司附近停车场,他就听到了巨大的喧闹声。公司大楼被围挤得水泄不通,有人在闹事。也有不少记者举着摄像机在人群中穿梭,试图寻找有价值的报道机会。还有很多自称是粉丝的人,围聚在外围。然而,他们脸上却没有多少悲伤,反而带着一副八卦的神情,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听说鲁三元赌钱?欠了很多贷款。”“怪不得这么拼。”“他家里人在闹呢,要找公司赔钱。” 除此之外,更多的是公司的保安和工作人员,在人群中维持着秩序。
邢海好不容易找到了停车位,停好车后刚下来,迎面就遇到一个穿着不合身西装的男人。那男人正对着电话,语气凶狠地吼着:“我不管,你再弄点人来,越闹,他们开的价肯定越高呀。怕什么?警察来,也要站我们这边的呀,现在是死了人!”
邢海的心像被刺扎了一下。他有些失神地走了两步,才想起没拿花,转身走回车里取了花,脚步匆匆地往公司大楼走去。
车子绕过来的时候,他就看到公司大楼的西墙边有一个专门悼念的地方,此刻已经摆了一大片的花。
他走过去,将自己手中的那束花,轻轻地放在了地上。低头看去,发现那一大片花里不少花束已经蔫了,甚至还有玫瑰之类不太适合悼念场合的花。
他又转头环顾四周,几乎也看不到真正的粉丝。
真是悲哀啊!人活着被物尽其用,死了居然也如此。
邢海在心里暗自感叹。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邢海回头看过去,没想到竟然看到了邓欣。
邢海很惊讶,脱口而出:“你怎么认识他的?你们好像进公司之后就没什么交集吧?你从一开始不就去老贺那边了吗?鲁三元是跟着我的。”
邓欣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她先是默默地将手中的花放在地上,才直起身和邢海对视:“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不一定非得一起进公司,进同一个部门才能认识。”
邢海思索了片刻,突然恍然大悟,“想挖你的就是这家公司?”
邓欣没有否认。
“难怪造谣、爆丑闻的手段这么熟悉。我最近遇到的那些丑闻,就是他们的手笔!”邢海心中涌起一股愤怒,问:“是不是那天晚上在停车场,你看到了什么,然后就把这事儿跟他们说了,他们就去翻我以前的旧账?”
邓欣的头微微低下,脸上露出一丝窘迫之色,轻轻点了点头,低声说:“没想到你轻松就化解了。”
邢海无语了好一会儿,心中既愤怒又无奈,最后忍不住冷哼出声,“这就是你找的好下家,你心目中人性化、有前途,能给你更开阔环境的公司?一个动不动就使用卑鄙手段,把人命不当回事的公司,能给你自由?你怎么敢想的?”
邓欣的手不自觉地捏成了拳头,“我之前不知道……他们说会给我足够的自主权,而且从你那边跳槽过来的鲁三元也是这样跟我说的。我听鲁三元说,他离开你那儿的时候,你没怎么为难他,我就想找你聊聊,这才有了后面的事儿。”
“哦,原来是这样,这下都能解释得通了。我之前还奇怪,你要跳槽为什么找我,原来是因为鲁三元。”邢海若有所思,顿了顿,又说:“鲁三元怕是有什么把柄在这公司手上吧?”
邓欣抬起头,看向邢海,眼神中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敌意,反而带着惭愧,“我现在已经知道了,他……压力大,染上赌瘾,欠了很多钱。公司答应他,只要把我骗过来,就帮他还一部分债。”
“是这样……”邢海慢慢转过头,看向面前一片凌乱残破的花束,心中满是感慨,叹息说:“原来明明好好的一个人。”
随即,他转头又看向邓欣:“你现在什么都知道了,还想跳槽吗?”
邓欣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突然问:“邢总,我能请你喝一杯吗?”
“喝一杯?”邢海很意外她突然提这个要求,但看清她的眼神,他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这是想借一杯酒,与之前的事情做个了断,她接受继续被剥削的现实,也希望邢海能不计较她犯的错。
“行,走吧。”邢海爽快地答应了。
他就是这么一个圆滑的人,利益面前,他从来不记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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