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试探

席间顾盼借口上洗手间偷偷结账,柜台说恰逢店庆,打三八折,赠送楼顶茶室券,顾盼本没甚兴趣喝茶,这顿饭起到的效果如何,她不在意,全凭王玲主意。

于是她们转场到茶室。

茶室古色古风,有前庭后院,小桥流水。中厅是大通间,方桌圆凳摆放整齐,四周分隔和室包间。

包间质朴典雅,茶桌茶具居中,两侧蒲团软垫,窗边竹帘,地台矮柜。

顾盼和王玲步调一致进门,在两个客座坐下,动作顺理成章,没有丝毫客气。

她们围合而坐。

炉火正炽,水烟滚滚,林时微居坐茶主位,投洗冲泡,分茶奉茶,行云流水,连贯娴熟。

感情线,是王玲极尽全力主推的主题。

首当其冲是用顾盼作为引子。

“盼儿既然来深市就抛下前尘往事,感情和工作一切重新开始。你追求者那么多,好话说的好,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正好还能远离性骚扰的油腻上司,也不算坏事。”

言下之意——顾盼分手了。

这话里也留尽了给林时微插话的余地。

林时微听言,洗盏的手颤了颤,连带那垂眸的睫也颤巍如蝶羽。

她睁起眼看顾盼,是分手?还是结婚?顾盼没注意她,在认真听王玲絮叨。

王玲的本意是,老同学失恋被骚扰又被调离熟悉的岗位来到人生地不熟的新地方,林时微理当开口关心关心情况。

接上话后,一来二去,王玲就能深入话题实现规劝的目的。

但林时微是接话还是不接话?

顾盼摸了摸鼻子,眼观鼻鼻观口,心守一致,托起桌上的小紫砂功夫茶杯斟了一口,讪讪的笑了笑:“啊~~是吧!呵呵…”被掏老底的顾盼,不自在地打哈哈。

顾盼腹诽,倒不用给她设定这么个谁比谁惨的人设,关系又不是特别熟。

沸腾的水柱由茶锅壶嘴倾泻,紫砂壶中的茶叶在滚烫中翻覆,一股特属于茶叶的幽香弥漫开来,茶水顺着壶身流淌,杯盏中茶色与紫砂细腻的质地相得益彰。

林时微用茶布擦了擦桌上不知何时滴落的茶渍,抬一抬眼皮,悠悠然说了一句:“说到感情,我最近有个疑惑挺困扰的,正好这想请教你们二位。”

林时微未接话。

听到「感情」二字,王玲眼睛都亮了,她就在这等着呢!倒省得七弯八绕。

林时微手指抠了下自己的脸颊,有点羞怯,在她32年的人生里,还是首次这么直接又公开地同朋友谈论自己的感情,想想真是不可思议。

“我最近总想起一个人,想起和那个人的一些过往,总觉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糊涂。”

「糊涂」、「不明不白」是林时微对心里那段情愫的代称,就像那个人现在正坐在自己对面,还一副什么都不感兴趣、不在意、无所谓、不相干的态度,让人捉摸不透。

林时微一直在默默观察顾盼那看似漠不相关、置身之外的一举一动,而在场并没人察觉。

顾盼倩眸流转,好像看人又好像没看人,她有些飘忽,最后目光又定在茶盏上,茶盏上纤纤素手,濯濯吐秀,她望得出神,望得空洞。

水汽呜咽蒸腾,杯盏相碰,叮当作响,声音明明不大却在狭窄的空间里震得格外刺耳。

“你喜欢那男生?”王玲自动代入性别,又推论了一番自己的感情经,虽然她自己也就跟她老公那一段,耐不住她翻来覆去喋喋不休地翻炒冷饭。

王玲怕林时微突然辞职是真的看破红尘,打算为出家做准备,昨晚和顾盼喝完咖啡,回家后越想越肉跳心惊才临时起意整了约饭这出戏。她原先还准备了好些拐弯抹角的说辞,当下看林时微“主动交待”便也省心多了。

“不知道。”林时微答。

“不知道?”王玲惊。

后来她们知道林时微母胎solo,是颗恋爱小白菜时,王玲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王玲颇感慨道:“你这颗天菜真不自知!就你这张脸,冷冷酷酷,声音又苏,活脱的人形扳手,你不知道当初多少人背地里暗戳戳暗恋你,你还母胎单身真是暴殄天物。”

林时微只当她说幽默冷笑话,“你哪学的睁眼瞎的本事。”

林时微有自知,二五八万的拽和「酷」「苏」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她还是清楚的。从一开始想来,王玲真是一如既往的细致和暖心,在餐厅的挑选开始,林时微就倍感深受。

为什么是星级餐厅,彼此的交情或疏或亲,这地方都不是工薪阶层约饭叙旧的地方。

林时微了解王玲。

王玲也好,肖云也好,都在隐晦地用她们温热的友情,安抚和关心这位寡言敏感的「落魄」老同学。

接着王玲就把跟她老公的恋爱史又摆上桌面秀了一波,她们慢慢的缓缓的叙着旧,诉说高中毕业分开后彼此不知的点滴时光,只不过主角是王玲。

剩余的二人,有人在兵荒马乱,有人在一言不发。

“顾盼,你呢?”林时微突然喊顾盼的名字,毫无征兆。

一直缄口不语的人一直缄默,仿若空气。

顾盼摩挲杯口的手顿住,抬眼看她,莫名而呆愣,“嗯?”

林时微笑:“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

顾盼意识恍了半天,眼光沉了沉,“我…觉得合适就试试。”

林时微温煦浅笑,又问:“哦?那以你的标准怎么算合适?”

顾盼捏紧杯子,逞着微笑,如故平静而自然应:“就…家世、人品、谈吐之类的吧。”

很官方的答案。

敷衍又笼统。

林时微追:“外貌不重要吗?”

这种追问择偶标准的催婚式对话,顾盼早已了然于心、应付自如,她自认内心对此已经毫无波澜。

本来应该这样才是。

她收回眼,一股难以言喻的疼意掠过心口。

半晌后,迟迟启唇:“看起来合眼就行。”

语气淡淡,面容寡色,回答分寸得宜。

林时微嘴角泛出两个梨涡,像百合花绽放,“你这标准听起来像个官少爷。”

王玲听到少爷二字就想起新闻里那些纨绔子弟的某二代模样,满脸鄙夷又摆手,“官少爷我们家盼儿可不喜欢!”

林时微眨动根根分明的睫毛,又有些刻意加深微笑:“那盼姐喜欢什么样的?”

“盼儿呀……”王玲欲言又止,笑眯眯瞥一眼顾盼,“她喜欢憨的……是吧?盼儿?”

“喜欢的人……”顾盼又看林时微,心湖翻涌。

她又垂眸,掩去眼底的自嘲与冰冷,“谁都喜欢优秀的人。”

“哦~”林时微和王玲二人相视同时讳莫如深。

尴尬的包间瞬时融洽甚欢。

王玲由恋爱到择偶标准,又跳跃到经营婚姻的技巧、养娃心得,深入浅出。

行杯就盏谈笑风生。

推心置腹的谈话间林时微将紫砂壶里的大红袍倒了,换了茶壶,挑了个的青花瓷茶碗与茶盘上选三个同款青花小盏杯。

又不知从何处拿出罐西湖龙井字样的茶罐,添了茶叶后,又继续浇汤灌盏,青花的颜色淡雅、瓷胎轻薄细腻。

她动作轻盈、干净利落,薄唇轻启:“那个人不喜欢我,我们应该没有结果。”

当下一听,怎的这话有些熟悉?

又是暗恋?

王玲心底打鼓,这是赶流行吗?

王玲瞟一眼顾盼,在摸鱼出神,好像在听又好像心飘了似的没在听;再瞧一瞧林时微,眸光稍暗,满脸笑意却不达眼底,让人心里生起丝许欲说还休的伤感。

“怎么会!?”王玲启语,她声调提了提,鼓气又强调:“我是说,凡事不要太轻易下定论,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爱就要勇往直前,女孩子不一定都是被动,女追男隔层纱,何况是你这大美女,还不是勾勾手指头的事儿?这种事只要你应承一句话,我很难想象有谁会拒绝你…除非那是个傻傻。”

林时微听到王玲这句傻傻,有些忍俊不禁,吃吃的笑,眼光落在对面顾盼身上,暗暗嗯了一声。

王玲信誓旦旦,眼中熊熊放光,转而又细思一番,“不过还是得让盼儿给你把关,她见多识广,别是哪条破沟渠里的渣男把我们家白菜给拱了。”

林时微俯身双臂压在茶盘上,声如鼓钟轻撞问:“可以么?”

问顾盼。

烹茶细斟,茶香缱绻,水汽氤氲。

她们隔着朦胧看不清彼此。

夜,霓灯闪晃照亮所有建筑物的棱角,声与光,勾勒相行的脚步。

顾盼开着公司临时配置的公务车送王玲回住所后,正要重新出发带林时微回南岗时,林时微临时起意,约顾盼去附近江边公园走走。

她的理由是消食,喝茶后消食,理由有点拙劣,顾盼没有戳穿,听之任之。

人行道灯影婆娑,垂柳桃树分种两旁,耳边风语虫嚣,江畔隐约船鸣,远处射灯放光的高堂广厦倒映在江水岸边,她与她一前一后。

时间没有任何跌澜,好似都在享受当下无言的静默,林时微颀长前行的背影传来声音:“王玲还是没变,挺可爱。”

如镜如湖。

等不到回复的她,又一声:“你们关系真好。”

顾盼思忖着林时微言下深意,终于开口:“她人很好。”又言:“你也没变。”

背影却说:“你变了。”

顾盼低笑:“是么。”

顾盼又听到那暖阳化雪的声音再一句:“变得不太好说话了。”

像一句玩笑话,却没有调趣的味道,是很认真的语气,让人搞不懂。

“是么。”惜字如金。

林时微停住脚步,回身,“你还是那么讨厌我吗?”

从她口中听到这话,顾盼略感惊讶,“你怎么会这么想?让人挺意外。”

讨厌?不该是你更有权利说讨厌吗?顾盼心想。

“是么?”林时微将她的话原封不动还回去了。

今晚没有月亮,城市的夜空没有港村那般的清净辽际,却布满繁星——在林时微眼中,顾盼看到了。

顾盼哽语,也许她多少心里还是有怨的,不然怎么会纵容伤害,她想起郑燕几近凄厉的指责,骂她“心理变态。”

也许正如郑燕说的,她就是一个心理扭曲的人。

顾盼又不自觉发颤,一个施害者的心理障碍,多么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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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微澜,顾盼成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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