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最后一天，阳光灿烂的周三。
翠绿鸟语，暖风微醺，下午时分骄阳由盛至微，缓缓西斜轻吻天边染红的云。
时燝顶层。
总裁办公室，赵文文正指着文件内容向林时微汇报工作。
“最近df证券那边又在联系我，还是想谈谈关于增加席位和资金量的事宜，我们跟那边的合约协议快到期了，要委婉拒绝吗？这两年他们高层频繁换人，态度也变了不少，我怕以前签的这些条款会有变数。”
林时微思考片刻，“意见先保留。”
她随手翻了翻文件，直到一张名片落入眼帘，名片被订书钉钉在文件倒数第三页的夹层。
赵文文惊：“哇！这个姓顾的太可怕了，藏这么深，你不是已经加了她微信了么？这又是哪出。”
林时微摸着名片，脸上划过一缕不为人知的浅笑，上次加微信聊过那几句后，顾盼就把她删了，堂堂时燝总裁难得一见的吃瘪，说出去都要被人笑话。
林时微疑：“你认识她？”
赵文文随即摇头：“不认识，吕佳慧不是一直托人约你么。前几天小包在交易室跟我说，吕佳慧有个姓顾的徒弟，长得可好看了。行啊！师傅不够徒弟来凑。她这是什么意思？想使美人计？”
林时微略无语又嫌她：“你以为呢？橘眼看人姬。”
她将名片小心拆下合进自己的手机壳，手机壳里掉出一张明星大头贴。
“微姐，你干嘛把名片装手机壳呀？欸！你什么时候也爱追星？迪丽热巴耶。”
“追了十几年了。名片我先收着，过几天我再决定续约的事，先晾着。”
“嚯！原来你暗恋对象是迪丽热巴啊！”
林时微翻着眼珠，不再给她半分眼神，又再一次点开手机，嘴角的微笑盛开，缓缓合上笔记本，开始收拾悠然的心情。
赵文文看她今天一天心不在焉，就差分分秒秒把手机当成镜子照，心里的小苗头开始作祟，她探了探：“心情好像很好嘛？一整天了笑得腻腻歪歪，有好事发生？”
林时微噙笑，眼底好似桃花朵朵，却摇头。
赵文文哼她，“嘴巴这么紧？有艳遇？”
“我走了。”林时微起身，不搭理她，将收拾好的东西放到自己办公桌。
赵文文讶异，还是第一次见自家总裁下班溜得这么快。
她大声抱怨：“喂！你才来公司一个多月又想把摊子丢下跑路去快活啊？不要太过分。”
话未说完，人已无踪影。
尹京兆
国内有名的星级连锁餐厅，以素食主题最是著称。
在时燝大厦西侧综合楼，是时燝旗下商业地产项目引进的品牌。
餐厅承包了三层，一二层是堂食与包厢，三层是时燝员工餐厅。
素雅的装修风格，不算富丽堂皇，却是简洁、干净。
“林总，您这边请。”
林时微报了预约号，在店员的引导下，驾轻就熟地上楼来到一个包间。
推拉门拉开，里面的方桌已坐了二人。
王玲眉开眼笑喜形于色，上前接过林时微手中的大衣，搭在一个座位的椅背，又帮着拉开另一张座椅，将她安在椅子上，并亲昵的抚肩。
“好久不见啊！大美女。”王玲有些感叹的语调道。
顾盼看她，如旧。
没了黑框眼镜，化了个淡妆，眉宇少了许多冷意，清丽的面容加上蓝色暗条纹系带圆领V口衬衫搭配白色裙子，风采明快。
林时微拉过王玲的手引她入座，也微笑回了句好久不见，又侧过头对顾盼灿若繁星地说：“又见面了，顾盼。”
话音沉沉寂寂，化作一个气泡将顾盼从海底捞起。
只听得一句磬玲之声回复了好久不见，未多言。
三人坐定，林时微才细细端详起对面的顾盼。
长发挽起，两鬓处翘起两条发须。眉如黛画，面如桃瓣，眼底清冽若秋水，澄澈明净，橘橙色的唇，诱人。
丝质撞色阔领衬衣，袖口整齐卷起至臂弯，手腕带着褐色皮带的手表，暖藕玉臂。
顾盼面色淡淡翻过菜单，端庄静雅坐看林、王二人继续熟络。
在这里用餐，颇有庄重的仪式感，吃完一道菜后才会上下一道菜。
王玲先发声感叹：“毕业后大家都各奔东西，难得有机会聚在一块。”
林时微庆幸，王玲的开场白并不是老旧的客套，倘若上来就询问过得好吗？工作家庭如何如何之类，倒不知是何番尴尬应答。
林时微随和应：“友情不在常聚，君子之交以淡以亲。真正的感情不会因时间和距离而质变的。”
王玲表示赞同。
顾盼朗目清眉，眼睫拂过眸底，抬眼间便被林时微擒获，目光交错。
林时微在等她回复些什么。
什么都好。
“想吃什么？”清泠泠似泉石潺潺。
顾盼看她，递菜单，林时微让她做主，王玲附同，于是她又垂垂落下睫羽。
她在手机点了餐，合上菜单，目光静静无有波澜，恰似一江春水碧于天。
林时微又看她，似在电光火石间窃窃窥探些许她眼里深处的心思。
她的瞳孔艳丽炫耀，仿若有无数气泡跃动要将人覆没。
顾盼并未在意林时微那无礼的注目举止，宛若熟视无睹。
“你前天去证券营业部是办理业务，还是找人？”顾盼问林时微。
找人的猜想来自那个招摇过市的食盒。
“盼儿在券商做很多年了，这个月才从省城调过来呢！现在是分部负责人。”王玲上赶着帮顾盼介绍。
“嗯。”“哦。”
林时微和顾盼异口同声，空气又回归静止。
一个冰山哑巴，一个深沉哑巴。
俩人活脱的话题终结者。
气氛到这儿，王玲却只能尬笑。
林时微没有直面回复顾盼的问题。
她将转盘上几道菜推到顾盼与王玲面前，“你们多吃点！黑松露松茸珍菌锅是这里的招牌菜。”
真菌锅在顾盼眼下。
“你对这好像挺熟呀！”王玲在眼前的汤碗里舀了一勺子冬虫夏草素汤，浅尝一口。
林时微避重就轻，话说得含糊，“我给他们后厨打杂过。”
确实是打杂，帮着给时燝员工打过一两次饭。
王玲哽塞，顾盼心中油然复杂。
场面再度陷入空寂。
王玲使劲儿给顾盼使着眼色，问她怎么回事，平日跟王玲也不是这么冷淡寡语，怎么今天这么不识趣。
昨天不是商量好，今天要努力把林时微的出家念头矫正，掐灭于无形，现在这情景就数她是全场最佳哑巴。
王玲霎时弱了底气，左右看气氛都不太对劲：“小时，咱们几个难得一聚，你和盼儿现在又在同个城市，今后多走动走动，彼此也有照应。”
林时微直勾勾看着顾盼，没有半分松懈：“嗯，日后有什么不方便可以联系我。”
化被动为主动，这话似口头客套，语境确藏着强势。
没人应她。
哈哈哈……王玲呵呵干笑着，不住喝了几口淡薄如水的大麦茶。
正餐没吃，喝水喝饱了。
王玲脑袋一激灵，想到要撺掇她们多联系，首要任务是互加微信。
“啊对，你们加个微信呗！”
不但没人应，连动静都没有了。
王玲脸上的假笑差点挂不住。
菜一盘一盘地上了又撤，她们的动作优雅而缓慢。
席间都是王玲在掌握话语主动权，东扯扯西扯扯。
比如蜜月旅行的见闻，比如孩子上学趣事，比如喜欢的男明星类型。
桩桩件件都是平凡无奇的幸福日常，又是婉转地灌输与试探。
对牛弹琴的独角戏。
回复皆是无言的嗯。
这是王玲有生以来吃得最累的一顿饭。
现在连加个微信都好像大战三百回合，别的更都别提了。
这个家没有王玲要散。
“所以…”王玲在第三道菜剩一半的时候，终于忍不了，把餐刀轻轻往桌上一扣，“你俩怎么回事？”
王玲认识她们俩快二十年，终于意识到这个究极问题。
她俩是怎么回事？
老同学之间不熟识也不至于生分至此。
顾盼与林时微对望不相闻，拎不清彼此是什么心态。
沉默片刻后，顾盼忽而笑了，拿起茶壶起身给王玲倒了一杯，又给林时微添满。
林时微眼看着快要漫出杯口的茶水，手里握着餐刀蜷紧了五分，指尖，攥出青色的苍白，心中冷了半截。
——茶满赶人。
就这么不想见到她么？微信上可不是这么不待见人，虽然最后还是被删了。
“我嘴笨，怕说错话，见谅。”声音清幽，一贯的成熟稳重，礼貌而客气。
王玲不满，指尖敲敲桌面警示她，“你这人…好不容易见个面，把你那些职场客套的面具给收一收。”
又对林时微笑嘻嘻：“小时，别看她刚调来这儿，地不熟但人熟，人情道通，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使唤她。”
“哦？是么？”林时微软下架子，她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了进退，由于在时燝而得意，由于顾盼在而忘形。
她从一开始进入包间，就像一个上位对弈的棋手，黑白棋在十字交织的棋盘格线里无声对峙较量，攻城略地。
一厢情愿又高傲自大。
林时微：“抱歉，其实……”
她在揣摩应该怎么解释清楚——其实她现在过得挺好，比一般人都好，只是她不喜欢张扬。
到这话说出来，不就更显耀得矫情么？
顾盼看她支吾其词，无意间视线再次瞄了眼那只手腕，便又心生许多愧疚。
她说：“我对深市不熟，还是需要人导引。”
顾盼站着，林时微坐着，她就在她身侧。
顾盼掏出手机，雍雅地举了举，“你加我还是我加你？”
好的，王玲满意地如愿了。
林时微站起来双手奉上手机二维码姿势放得极低，俨然一副标准公务社交，顾盼也双手捧手机扫了码，二人互相鞠躬点头哈腰。
王玲看着这情形不禁想起之前跟王青去公园相亲角的情景，她忍不住笑出声：“你们这是在相亲还是在拜堂？加完微信需要互道一句很高兴认识你吗？好玩。”
林时微腼腼其颜，隐约听到顾盼一声气声笑了，这是一句玩笑话，却好像听到心底的悠悠森林深处去了。
她们彼此加了微信。
林时微的微信名是单字［微］
顾盼是［df证券顾盼］
林时微眸色暗了下来。
工作号。
月色缭绕，静默于天，比月色更缭绕的是轻扬柔曼的古琴曲调，层层荡漾缭绕心弦。
一江春水碧于天——杨基《寓江宁村居病起写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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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相亲还是拜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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