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想说,我没有害怕。
我为什么还要害怕。
我已经逃走了,逃得远远的。
我再也不用忍受饥饿,没有人会再骂我打我,哥哥说会照顾我。尽管,这个照顾也是有条件的。
可那又如何,那又如何。
我把脸埋在那个人的怀里,我的呼吸逐渐变得正常,我嗅到他身上的味道,很淡很淡的柑橘味。
我的身体慢慢不在颤抖,可以正常思考的时候,我在心里默念他的名字。
荣旗刚才好像是说,他叫……贺观洲。
“小嘉,你还好吗?”荣旗摸了摸我的脸。
我挣扎着起来,又倒进荣旗的怀里,我展开手,小心翼翼抱住荣旗。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又干又涩,断断续续的,我说:“哥哥,不要难过。”
荣旗的身体有些僵硬,他的手放在我的后背上。
他的心跳好像加快了,呼吸也变得沉重,那心脏跳动了十几下后,有声音从他的胸腔里传出来,他对我说:“小嘉,我做任何决定,你都能理解我吗?”
我抬头,就听身后的人说:“荣旗,时间不早,我先走了。”
荣旗张了张嘴,扯开了一个笑,松开了手,朝贺观洲摆了摆手,“贺大律师,我拜托你的事,麻烦替我加紧。”
“这种事很麻烦,手续流程都需要时间。”我低着头,听着他们的对话,不知为何,总觉得他们说的事,很有问题。
阿姨做完饭就回家了,荣旗的朋友也走了,房子里就剩我和荣旗。
荣旗把我扶起来,椅子拉到我的边边上。他问我,“你刚才吓到我了,怎么会应激?”
“我也不知道。”我摇头,不想再说这个事情。
荣旗就没有再问,他喝了两口汤,就拿起筷子,戳着米饭。
我把一整碗汤都喝了,放下碗,就看到荣旗盯着我。
我摸了摸耳朵,问他:“哥哥,你这两天生病了吗?”
荣旗瘪嘴,撩开袖子,把自己的手臂递过来给我看,“是啊,你看,我手上都是针孔,一直在挂水。”
“疼不疼啊?”
“可疼了,疼死了。我一个人在医院,都没人陪我。”
我抬起他的手,摸了摸,又低下头在他淤青的手背上吹了吹,“痛痛都飞走了。”
我做完这些,抬头就看到荣旗一眨不眨望着我。
他笑道:“小嘉,你最近都看了些什么电视?”
我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傻样,脸顿时就红了。
我讷讷看着他,闷闷道了一声“哥哥”。
他反手抓住我的手,靠在我耳边,对我说:“嘉树,对不起,吓到你了。”
吃过饭,荣旗说要带我出去玩,还是骑摩托,他把头盔递给我。我这次已经会自己戴了,很快就戴好,坐到他身后,抱住了他。
他应该是又抽烟了,很淡很淡的味道,浮在衣服上。我贴上去,轻轻嗅着。
他抖着肩膀,用手捂着后颈,扭头看我。我歪头看他,他戴着头盔,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瞥见他的两只眼,他好像是在笑,问我:“你怎么像只小狗?不停地闻。”
“抽烟不好。”我的手没有松开,我们的头盔撞在一起。他“哎呦”叫了一声,我立刻撒手去扶他的脑袋,“你没事吧。”
“小鬼头。”他嘀咕了一声,被我听到了。
秋天临近尾声,我在书上看到过,有些城市是没有秋天的,沿海那边的城市,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夏天。而这里,特别好,四季分明。
摩托行驶时,我把下巴搁在荣旗的肩膀上,第一次我没敢看,这一次,我胆子变大了。
道路两边种满了梧桐,天气变冷了,梧桐的大叶子变得枯黄,成堆成堆往下落。摩托驶过,梧桐叶像是蝶群一般四散飞起。
我抱紧了荣旗,身体微微前倾,靠着他的耳边,忍不住大喊,“哥哥,你看,蝴蝶在飞。”
他把头微微昂起,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我的话。
摩托在一个小巷子里停下,他先下来,没摘头盔,扭过身,抓住我的胳膊,扶我下车。
我小声说,“我能自己下来的。”
“怕你摔了,上次就差点摔了。”
我站在地上,两只脚是真有些发麻,原地跺了一下,抬头就见他眯眼笑。
我撇了一下嘴,问他,“这里是哪里?”
“我一个朋友的纹身工作室。”他摘下头盔,又伸手替我把头盔取下。
小巷子很深,一面是砖墙,一面是一些小店。我跟着他,走到一家门头小小窄窄的店铺前,那店门刷成了黑色,上面挂着一个牌子。
荣旗直接推门进去,门头比较矮,他微微低下头。
我不用,我直接蹭着门框进去了。
室内有些昏暗,一进去是放了一张沙发和小桌子,有个人坐在沙发上,一看到我们就站了起来。
那个人朝我们走过来,走到了稍微亮堂的地方,我才看清楚,是个头发银灰色,穿着白色背心,黑色长裤,胳膊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图案。
我有些害怕,不禁抓住了荣旗的手。荣旗直接揽住了我,和他介绍道:“这是我弟弟嘉树。”
“你好啊,叫我口哨就行。”
我第一次听到这么奇怪的名字,在心里默念了两边,才叫出口,“你好,口哨。”
“荣旗哥,你给我的那手稿,我都弄好了。”
“那就开始吧。”荣旗和他说完,转身看向我,“小嘉,你在旁边等我,好了,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小嘉,纹不纹啊?”那个叫做口哨的人,笑眯眯问我。
荣旗按着我的肩膀,拉到他的身后,他在前面说,“我弟弟不弄这些。”
“就开个玩笑,不要认真。”口哨耸肩,转头往里走。
我坐在外面的沙发上,墙壁上挂着的电视里放着卡通,桌子上面有几本书,我拿去一本,翻了几页,就觉得困。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过来,荣旗蹲在边上,两只手搁在沙发上,头靠着就这样睡着。
我稍微一动,他就醒了。
我觉得阳光总是偏爱他,在那么昏暗的房间里,窗口的一小撮光线都能准确落在他的脸上。
我看着他亮亮的眼睛,问他,“你纹了什么?”
他站起来,撩开衣服,露出了左侧腰,上面覆盖了一层薄薄的膜,截掉那层东西,露出了一棵树,枝叶繁茂,叶尖泛这淡淡的橘红,一棵秋天的树。
我想看的清楚些,不禁凑过去,看了好久,抬起头望着他,“疼吗?”
他低头,我的脸好像能感觉到他的身体朝我涌来德温度,有些发烫。
他说,“疼的,小嘉,你给我吹吹。”
回去的路上,荣旗和我说,他喜欢开摩托。他从小生病,小的时候天天在医院里,什么地方都去不了。
后来,好不容易长大了,身体好过一阵子,那个时候,他就去学了很多东西。
学开摩托、学跳伞、学开飞机、学潜水滑雪一大堆只要能学的,他都去学了。
他遇到了很多人,那段时间,他真的很开心。可后来,他又病了,他的身体不再允许他四处奔走,他只能回到这里。
被困在这里后,他喜欢上了纹身,把喜欢的东西纹在身上,这似乎是他仅剩下的自由了。
他说,他想死的时候,一抬手一低头,就能看到自己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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