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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渐红,若芜一天没吃饭,肚子开始咕噜噜叫唤。
她随意找了个草棚子,跳上棚顶,懒洋洋躺在干燥的茅草上,提着折青勾了个饼。
总觉着历过第二回天劫后,身子骨变结实了,勾得饼也愈发有嚼头了。
许是灵力有所提升。
偏偏前一次历劫就没这般变化,虽然灵力于他们文职小仙官来说,再强劲也不如战将抗摔耐打,但若芜还是想变得更结实些。
不论是哪种形式的结实。
她无所事事地想着,不知不觉啃完一整个大饼,饱得昏昏欲睡。
草棚子下面,渐渐汇聚了一堆小妖。
一时间人声鼎沸嘈杂,棚上的人忽没了睡意。
不多久,这群妖安静了下来。
若芜半眯着眼睛,忽听得有人嗡嗡嗡如蚊子般咕哝个不停。
念念有词的动静越来越响。
若芜听不懂他在念什么。
这人嗓音底子清朗,似乎年岁不大,却非押着嗓子故作老气。
若芜正想把头伸下去瞧一眼,却听那人神秘兮兮拖着嗓子,声音沉闷又粗哑:“鸾鸟既灭,妖族遂亡!”
若芜还未动身,便听棚下不约而同响起一片吸气声,她猛地来了精神。
只是听得莫名。
这人竟把鸾鸟部族的存亡与妖族兴衰直接挂钩,并且从这些小妖的反应来看,竟是默认了!
原本嘈杂的草棚子安静下来。
小妖急躁的声响起:“老地精,你行不行啊!算错了吧!族女娘娘的长明灯都亮了,现如今三代同堂一盏比一盏亮,都亮的好好的!”
那叫做老地精的家伙急得跳脚:“预言!预言!懂不懂什么叫预言!就是可能发生!我又没说一定会发生!”
模棱两可的预言和造谣没什么区别。
小妖吼道:“那你不是预言了个屁嘛!”
若芜撇嘴,点头认可小妖的质疑,这种是也不是的预言,说了等于没说。
老地精冷静下来,嗔骂一声,摸着长长垂落的胡须,鼻孔朝天傲:“信不信由你。”
底下一阵窃窃私语。
约莫是在讨论这老地精预言的可信度。
那小妖垂首顿足一番,忍不住开口:“你都这么说了!那万一发生了怎么办!”
不待老地精说话,这小妖重重叹了口气又道:“我问你族女娘娘哪个时辰诞世,你跟我说妖族完蛋了,这对吗?算了,我换一个地精问!”
另一个嗓音尖细的小妖附和:“就是,这对吗?让你说点吉利话,你倒好。”
老地精见状也不着急,捋着胡须老神在在道:“不用担心,预言嘛,当然是有转机的,你们一人往这瓮里输一点灵力,我拿去献与地姥爷跟他打个商量,这事儿不就有转机了嘛!”
这峰回路转来的太快。
若芜躺在棚顶,暗暗好笑,这老地精想一出是一处,原来是个伪诈之徒,表面上测算预言,实为诈骗灵力!
然而底下小妖琢磨了一会……
“说的也是,好,我先来!”
“那我也来!”
“……”
“我下一个!”
老地精乐得合不拢嘴:“都来都来,别急!”
若芜手架在膝上托住脸,无言听着下面的声响。
没想到这些傻乎乎小妖,竟这么简单被说服,说风就是雨,争相恐后地要献祭自己的灵力作担保。
她好奇地探头张望了一下,便看见几个五颜六色的小妖兴致正浓。
其中的黄毛妖忽然瞄准不远处,惊诧道:“咦,那不是九头蛇?”
绿毛妖朝那方向看去:“听说九头蛇的灵力很吊诡,快叫他过来灌点灵力为族女娘娘保平安。”
红毛妖挠头:“吊诡是厉害还是不厉害?”
蓝毛妖:“就是厉害起来很厉害!”
黄毛妖挺起胸膛,掳起袖子:“那就是厉害!喂!小子,过来!”
若芜看向那人,忽地坐直身子。
那是寻香楼的小倌——楼勉。
他竟和玉姬一样,也是九头蛇一族。
那次在千蛇洞听闻玉姬被砍了八个头,却不知楼勉现在还剩几个头!
想到这,若芜一阵肉疼。
小妖们望眼欲穿,楼勉却压根没理他们,自顾自路过。
黄毛妖登时急了,冲上去拽住楼勉:“你这种来路不明的货色,要不是看在君泽大人的份上,哪有你进山的份儿!给爷爷识相点!别给脸不要脸!”
同时,绿毛妖拽住楼勉另一条胳膊,不怀好意道:“异族结合诞下的崽都奇丑无比,这不要脸九个脑袋,搞不好就是和天上哪些死装货乱搞生下来的杂种哈哈哈哈!”
楼勉左右逢敌,背后又缠上一只红毛妖,却不见他慌乱,似是逆来顺受惯了,只不咸不淡喝了句:“放开。”
几个小妖以多欺少,这声斥责显然并没有什么威慑力。
黄毛妖颇有怨言:“君泽大人真是倒霉,竟也摊上一个死装货!天上那群死装货没一个好东西!”
听个墙角而已,怎么躺着也中刀!
若芜眉尾突突地狂抽。
几个小妖说着竟动起手,将楼勉押到老地精摊子前,二话不说就抽出他的灵力灌入瓮中。
不知是他们力道太大,还是楼勉经不住抽,只一会儿,他额间便冒出细细水珠。
那几个小妖扯的人还不忘羞辱他的身世,引得一阵刺耳大笑。
说不清是为楼勉还是为自己,若芜没犹豫多久,人已跳下草棚:“毛贼!怎么光天化日欺负人!”
她悄无声息半天,突然这么现身,竟把这几个小妖吓了一跳,拉扯着楼勉交头接耳。
楼勉脸色惨白却还镇定,未言片语,只是颇担忧的瞧着她。
眼尖的黄毛妖先认出她这张白净脸蛋,忽然结巴:“你、你不是那个……哦!不要以为入了崇吾殿就了不得!你是你,君泽大人是君泽大人!”
若芜无语:“说什么废话,我不是我,还能是他不成?”
狗仗人势的威风还能借来使使,君泽那副皮囊她可借不到。
绿毛妖:“你你你!好大的威风!”
黄毛妖:“就是!好大的口气,别以为你是个女人,爷爷就会手下留情!”
一介小小文职仙官打不过君泽尚且情有可原,若是连这几个小毛妖都治不了,当真是没脸混。
索性近日灵力有所进益,正好拿这几个家伙练手。
这么想着,若芜嗤笑一声,灵力游走全身,她仿佛从来没有这么精神过:“怕你不成?你们几个,一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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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小妖对视一阵,竟无分毫被人小瞧的怒气,还真十分不要脸地一起冲向若芜。
他们一松手,楼勉便落到了后头。
若芜身形一晃,白影如风过隙,转瞬便闪到几个小妖后边。
那些年听墙角、撵云逐鹤的事没少跟着澜青干,头些年头她溜得慢,跟着澜青偷仙桃还被逮过几回,被送回早早跑路的澜青面前,届时澜青这个始作俑者还要装模作样训斥她几句,可丢人了。
两人干坏事一人受责难,她受不了这屈辱。
后来,又过了几百年,她甚至溜的比澜青都快了,上天入地除了澜青,几乎没人能逮住她。
若芜扣住楼勉的口鼻,将他拉到一旁。
小妖之间,霎时炸开一团浑浊烟雾。
“咳咳咳……”
“呕!咳咳咳!”
“什么神仙……呕!好下三滥的手段……呕!”
小妖们越是说话,嘴里吸入的气体就越多。
若芜把欲言又止的楼勉按在一边,憋住气给鼻子系上布条,飞快的在地上转了一圈,才悠闲道:“下三滥?这可是你们妖族盛产的黄皮子!我只不过加工一丢丢。”
她对着楼勉眨了眨眼,那也就是浓缩黄鼬臭弹。
但凡吸上一口,都是十几天吃不下饭的致命恶心!
几个小妖被熏得哇哇乱呕,跪成一地四处乱爬。
可那气味仿佛逮着他们几个薅,分明才眨眼功夫,小妖们一个个闻着身上的味,却像陈年恶臭腌入味了。
小妖们鬼打墙般乱撞。
越闻越恶心。
越闻越想吐,呕得肝肠寸断,几要求饶,偏偏还死要面子,谁都不肯先开口求姐姐放过。
趁他们乱做一圈,若芜往圈里头丢了几张符图,分别贴在他们头上。
草棚子里,小摊桌后露出半截脑袋,头巾底下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又立即缩进小摊。
若芜察觉风声,上前几步,一把揪住这贼头贼脑的地精:“小骗子,就这么骗灵力?”
老地精从她手里讪讪扯回小辫子,哀怨道:“仙君说笑了!老身这占地术乃祖上秘术,绝不是坑蒙拐骗!”
若芜上下打量他的脸,又扯了扯他的胡须:“我看你怕是有两副面孔。”
这人眼白干净,手上皮肤黝黑却紧致。
哪里像他表面上装得那派老气。
“老、老身说的都是实话,我们地精一脉烟火相传,可不会轻易砸自己的招牌,满山妖民皆可为证!”老地精抱紧怀里的瓮,紧张兮兮瞧着若芜。
若芜看向楼勉。
楼勉:“都城妖民确实喜欢找地精占卜琐事,不过,常常也有占不准的时候。”
老地精用不可思议的眼神谴责他:“小伙子,话、话不能这么说!不是占不准!是人变了,变了!”
说了等于没说,又回到原点了。
楼勉也不反驳,只是笑笑。
老地精把瓮当宝贝似的,若芜瞧着他,心里摸不清这预言有几分可信。
不过依照前一遭的情形,比妖族更早灭亡更早来临的,是画镜司先被君泽亡。
天边红日晕染。
外头几个小妖浑身狼狈,才呕的差不多了,蹲在地上又开始学青蛙跳,嘴里还叽里咕噜迸出呱呱声。
脑门上两道滑稽符图随波飘荡。
君泽赶到时,就看到这么一副群魔乱舞的混乱场面。
若芜懒洋洋翘腿坐着,跟个过路看热闹的闲杂人等似的,边把玩着老地精的胡须边薅着他扯问八卦。
楼勉站在一边端茶递水扇风。
卖弄。
君泽狠狠一拂袖,灵力劈出,衣袂翻飞。
小妖们只觉脑门一亮凉,那两道符图便脱落了下来,纷纷跪倒在地:“多……多谢君泽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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