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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图脱离小妖脑门,若芜的眼珠子就一骨碌转过去,手上不忘接过楼勉递来的茶碗嘬一口,却听君泽冷冷道:
“不敬王后之罪,自去枯骨林领罚。”
任谁路过听到这般迅速下达的责罚,恐怕都会觉得有包庇之疑。
“咳……”
若芜呛水了。
楼勉立马给她顺背。
狐假虎威的事若芜做过,正主这么配合的还是头一次,她镇定了些,手上闲得慌,拔了根老地精的胡须在指间耍弄。
老地精苦着脸诶呦诶呦了两声,不敢说什么。
君泽负手而立,银边蟒纹黑袍压着无名怒火。
他这时赶来,不审问一番前因后果就命人领罚,想必已在路上听了些小道消息,若芜虽不觉得自己理亏,但底气莫名不足,约莫是在人家地盘上,多少放不开。
君泽身后以獾妖为首,两列豹首人身的护卫排排站,身着灰蓝色统一差服,腰侧佩大刀,油光水滑遍布玫瑰斑点的尾巴勾出一致的弧度。
摆这么大的阵仗,方才出现时却是无声无响。
“是、是!”
“多谢君泽大人、多、多谢王后大人!”
小妖们叫苦不迭地摆脱了那诡异驱动身体的控制的符图,再不敢说什么,连连叩拜称是。
豹卫队押送小妖们离去。
没一会儿,整齐划一的队伍消失在巷尾,纪律严明得仿佛从没出现过一般。
老地精伸着脑袋看豹卫队笔挺消失的方向,就差追上去抱腿膜拜一番。
若芜收回目光咂咂嘴,至于么,这排场吓唬谁呢。
冷意再次扫到楼勉脸上,他这才停下手扇,从容颔首道:“君泽大人。”
君泽轻飘飘瞥了他一眼,笑眼深处是近乎玩味的挑衅:“寻香楼待得太闲?竟敢出来敢勾搭本君的妻子?”
若芜眨巴着眼,这人还过上嘴瘾了,有完没完呢。
她习惯性对君泽的阴阳怪调左耳进右耳出,况且这阴阳怪调是冲着楼勉去的,与她无甚关系,她安然和老地精一块儿置身事外地欣赏起风景:
黄土遍地尘满天。
楼勉笑了笑,面上不见怯意:“君泽大人言重了,若芜仙子为楼勉解围在先,楼勉自要报答。”
他这话说的不卑不亢又有合情合理,总归不似寻常小妖那般胡搅蛮缠。
是个有礼貌的九头蛇妖。
若芜深感欣慰,忍不住插嘴道:“举手之劳,不用你报答,快回家去吧!”
“家”是凡人惯用的叫法,妖不爱用。
楼勉微微晃神,笑容依旧:“既然若芜仙子吩咐,楼勉便告辞了,日后若有需要,只管派人到寻香楼传我便是。”
楼勉的妖媚长相和君泽是一挂的,不过他脸上线条柔和,笑起来犹如春暖花开,不似君泽那般狠戾阴邪,叫人捉摸不透他到底有几分开心。
人都飘的没影了,若芜还望着消失那处发愣。
她平日里没心没肺,几时有过这样不舍的目光,君泽嗅到一丝多余的关心,眉头蹙起,冷冷道:“再看,眼珠要掉下来了。”
若芜哦了声,装模作样把眼珠子按回去,似自言自语又像是对他抱怨:“看看人家说话多好听。”
楼勉确实长得可人,在寻香楼混迹久了,懂得滴水不漏讨人欢心,还能全身而退。
不过,区区楼勉。
君泽尚不放在眼里,他自诩强劲的妖丹和充盈的灵力,才是妖男最好的贡品。
这么宽慰自己,他扯了扯唇角,嗤之以鼻:“卖弄。”
这时候,远山吃尽落日。
万妖山西南方向,忽亮起一束红色光柱,直达云层。
若芜感受到四面八方、不管是看得见还是看不见的角落,都渐渐躁动起来。
接着,有小妖从屋里探头,有的捧着长明盏跑出来,那原本淡黄色的火苗燃得赤红。
妖民纷纷望向西南方。
漫山千言万语汇到一处,便是:
“生了,族女娘娘诞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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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得早不如赶得巧。
崇吾殿西院。
牛婆放下一套红色冕服:“啊!珠冠呢,若芜仙子,且等婆子去取来!”
丢下句话,牛婆不由分说的奔了出去。
方才匆忙赶回来,牛婆又拖着若芜去泡了一遍药浴,现在她身上只着一件薄薄的里衣,勾勒着身形若隐若现。
若芜揭起红衣,冕服上金丝勾绘,光华熠熠。
她摸索着披上这红服,腰带围着身体比划,却不知怎么扣上腰间的扣带。
殿门吱了一声,脚步声响起。
若芜下意识道:“牛婆,这是这样穿的吗?好像有点奇怪!”
腰间忽地一紧。
若芜被勒得直吸气,扯住腰带嘟囔:“勒得太紧了牛婆,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她转过身抬眸。
身后的人却不是牛婆。
君泽已换好一套形制相仿的红衣冕服,映得他面若桃花如秋水送波,他没说话,手掌扶在她腰间,略带寒意的掌心顺势收拢,带得若芜差点跌进他胸口。
漆黑的目光垂落下来。
含着冷冽、阴鸷,还有些异样模糊的情愫。
若芜只给他一眼,便低下头。
胡乱摸索一遍,她竟没扯开腰带,脸憋的通红,喉咙干涩。
君泽却玩味地看了一会她的脸色变化,才慢悠悠扯开她的手,长指从她腰侧探入,抵住腰窝,两个人不得不贴得更近,胸前衣料重重的摩擦挑起一丝难言的酥麻,茸茸气息拂过面颊。
君泽按住她的腰带,从后头轻轻抽开。
若芜顿时松了口气,还不忘白他一眼,早不解开,磨磨唧唧做什么呢。
君泽贴着她耳畔吐气:“少在外面吃些没营养的东西,就不会勒得慌。”
耳廓被吹得痒,若芜偏开脑袋:“哪里有好吃的?”
不知她是没听清还是装聋作哑扯开话题,君泽似笑非笑,默不作声看她,艳红的袍子衬得她面颊红润,眼中少了些置身事外的疏离,多了温情脉脉的焰火暖流,勾得人心绪起伏。
君泽长臂拥入,若芜冷不丁又栽进他怀里,稍一抬头,便撞入他眸中。
她轻飘飘地道:“做什么,占我便宜?”
玩笑般的温声软语。
既没有邀请他更进一步的意思,却也不代表完全地拒绝。
君泽唇边温度不明的笑意更浓,得寸进尺地道:“仙官大人,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眼睛瞥向多宝格上摆的奇石珍品,几日没注意,上面又多了些新奇小玩意儿,若芜漫不经心反问:“怎么,结了亲就可以为所欲为?”
比亲吻更亲密的行为他们也做过,但若芜像个记忆力极差的小仙官,有些事总是事过无痕。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君泽一旦追究,她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他们的关系永远在原地起步。
清甜鼻息洒进颈项,清清淡淡的嗓音隔着衣料在君泽胸腔上震动。
君泽眸光闪动,稍微低下头,鼻尖与她的鼻尖碰在一处,像只野蛮小兽嬉闹着刮蹭:“你以为是谁在为所欲为?”
“……”
缱绻的纠缠。
耳边半是威胁半是讨好的蛊惑。
君泽竟用这张妖艳绝世的脸跟她撒娇?
若芜噎了一下,竟无言以对,心尖不受控的如过电般酥了一下,但凡是个美人,什么都不做也是能撩拨人心的,更别说君泽这样的皮相,连狼王久连都想扒了他的皮套在自己身上!
她讷讷望向君泽,想从他面上瞧出个所以然。
不得不承认,君泽这张脸可妖可媚,严肃时冷峻,戏谑时妖冶,墨色黑发倾泻而下,衬得肌肤雪白,几乎挑不出毛病。
挺拔而立的眉骨也是她喜欢的弧度。
只是那一双阴晴不定的黑眸染上了血色,时常莫测的笑意更是瘆人。
这时,那漂亮眼眸里,尽是血色酷烈的她。
君泽感受到怀中人微妙动摇,掌心抚过之处在她腰间余下燥热,他的视线游移到若芜的唇,翻涌的渴望昭然若揭。
几乎是本能,君泽向那唇瓣贴去。
若芜一直盯着他眼中的红影,那种浑身骨头碎裂的感觉猝然翻涌心头,眼前那红血色还在一点点放大,她愣了愣,手肘下意识发力。
君泽一征,猛然被她推开两步。
再望去,他只在若芜脸上截住一缕不及消逝的漠然。
仿佛那才是潜藏闲散外皮下,没了嬉笑怒斥和一切生机,是最难以接近也是隐藏在最深处的她。
这种瞬间,若芜反倒比他更像一只披着羊皮的真正的狼。君泽蹙着眉,宛如当头浇下一盆冷水,浅淡的笑意如潮水褪去,不解的眸光映出复杂莫名的思虑。
方才,她分明是动情的。
只是转瞬,便又将他打回原地。
他不能明白。
若芜回过神,也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才发现反应过度,正想卖个乖,哄哄眼前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却听院外獾妖扬声传来消息:“君泽大人,时辰到了。”
两人同时向外望去,牛婆正踩着点送来珠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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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鸟诞女,万妖同庆。
安宁殿外,人山人海,比那次接亲的崇吾殿外更要热闹百倍,呼声之高场面之浩大,仿若整个山头的妖民都涌出了巢穴。
安宁殿有两段长长的石阶。
若芜拽了拽手,冷冰冰牵住她的那人却纹丝不动,她只好数着无聊台阶,一级又一级,平平稳稳迈上去。
君泽余光瞥过,见她难得老老实实的数着步子,心下一动,再不计较她方才的漠然疏离,捏了捏将他手心烘得温热的单薄的手。
若芜微微侧目,以极低的声音,闲雅的语调,说着赖皮话:“捏我做什么?又不给饭吃。”
今夜出门时着急忙慌,一出崇吾殿便是上千双眼睛一路盯着,可不是没吃上饭呢么!
她还是头一次在妖民这么多的场合下公然露面,此时肚子空空,心里也跟着没底。
若芜觉得在万妖山这日子过得很费体力。
少一顿饭都饿得慌!
君泽不咸不淡揭穿她:“也不知道是谁非要等玲珑包子。”
一提这个,若芜沮丧地撇嘴。
牛婆给她戴上珠冠时说锅里的玲珑包子马上就好,害得她忍着没用折青勾大饼,哪知着急忙慌的没等到玲珑包子,就被紧赶慢赶的送出门了。
指责小小仙官,不如指责堂堂妖王。
若芜理直气壮:“还不是怪你,有这种大典也不早点告知。”
君泽神色松懈,轻轻笑:“这长明时节前后,满山妖民都会去引灯祈福。历代君主亲自引灯回銮,向来只在新任族女诞世时随机而动,并无准确时辰。”
若芜听他轻柔笑意,忍不住瞟他一眼,他细细解释着,妖冶的眉眼下是少见的神色,仿若镀上一层浅浅柔光。
竟不知他还有这一副讨人欢心的面孔。
若芜不自觉瞟去好几眼,直到君泽在她手心划挠。
她才消停下来,老老实实数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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