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壹拾柒】盐税

结束了早朝,余清夜惯例命人过来讲解书典,边听边用完了早膳。

近日惠风和畅,他不想又待在殿内看那些没完没了废话连篇的奏折,便起驾去射场练习射术,行至一半,忽然有人来报,说户部尚书薛大人求见。

余清夜顿生疑窦,莫非是孙杭又有什么动向?

吹风赏景的兴致骤然消散了一半,果然只要他身在皇城,明争暗斗终究逃不开一瞬,他挥挥手让人领薛和玉去射场面圣。

到了射场,薛和玉还未到,余清夜便先射了几箭,搭弓放箭一气呵成,箭矢疾飞,无不正中靶心。他每放一箭,就后退五步,不知不觉已经离箭靶越来越远,可每一箭的准心却依然不偏不倚。

正当他准备射出最后一支箭,薛和玉到了。

“臣薛和玉叩见圣上,圣上龙体万安。”

余清夜抬手挥退了旁人,道:

“爱卿请起,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薛和玉听命起身,却依旧躬身俯首,目光所及只有余清夜的明黄色衣袍。

他实在有些不敢直视余清夜,那双冷淡的眼睛仿佛一直提醒着他,他对圣上是多么一无所知,而圣上对他却好像无所不知。

“回圣上,是与孙大人有关,昨日他差家奴给微臣传来口信,打起了盐税的主意。”

“哦?”

余清夜散步一般地慢慢往回走,薛和玉低着头见他身影晃动,便赶紧跟了上去。

“他命臣在公账上做手脚,虚填税款,从中谋取巨额税银。”

“他要多少?”

“先取一成,下半年再加一成,明年便是每季三成。”

余清夜轻轻眯了下眼睛,这么大的数额,孙杭真是好大的胃口,也不看看自己能不能吞得下。自从他来了一出敲山震虎,孙杭已经收敛些许,至少明面上不再那么嚣张了,怎么现在又突然狮子大开口。以他对孙杭的估测,即使没有陇州,孙党内部仍然能照常运作,何须如此心急地贪图税款,数额又如此之巨,难道说现在孙杭有急需用钱的地方?

难不成他也要筹钱去对抗木元。余清夜心中暗自嘲讽,转念又明白过来。

筹集军饷……

莫非他在准备起兵谋反?

余清夜不由得嗤笑一声,孙杭想要造反本就在他的料想之中,如今估计是得了什么契机,便终于开始准备行动了吧。

他愁着怎么对外,身边的人却是想着如何对付他呢。

薛和玉听得轻轻一声冷笑,不禁觉得和煦的暖风吹得他直哆嗦。他知道只要孙杭一有动作,自己就要舍着命在其中周旋,更何况此次孙杭如此野心,圣上又怎么会放过。他低头盯着余清夜的衣摆随步伐飘摇,静静等待圣意,余清夜却问道:

“那薛爱卿以为如何?”

每一次薛和玉都是听命行事,余清夜总能提前想好对策,事情也总能如他所料。此刻他突然反问他的看法,薛和玉一时来不及斟酌,便将自己之前的考量说了出来。

“孙大人差人传话通知微臣,未留下书信,就算臣来指认,也可以说是臣的一面之词,恐怕不太好办。微臣以为,可能要先按照孙大人的意思办,再等待时机。”

余清夜瞥了一眼埋着头的薛和玉,暗自叹了口气,此人处理户部的那些事务倒是还做得不错,政治上的才能却是一点没有,沉浮了十年都没摸着官场上的门道,当初被栽赃也就不足为奇了。

且不说经过赈灾款一事后,孙杭会对请君入瓮一计有所防备,故技重施再难得手。更何况如果让他指证,他的卧底身份就再无用处,自己花费了不少精力财力才安插进敌方的棋子,怎么能在它刚得到信任的时候就舍弃。

余清夜打量着他俯首不敢直视自己的模样,脑海中倒是忽然闪过了另一个常常别过头不敢对视的身影。余清夜想,或许是曾经一个小过错都让薛和玉白费十年,令他更加步步小心不敢放肆了。只是如今薛和玉都已官拜户部尚书,如此瑟缩胆怯终有不妥。

“抬起头吧。”

薛和玉听言,退后一步才缓缓直起身来。被迫与余清夜对视,薛和玉觉得更有压力了,他努力克制自己露怯的表情也被余清夜尽收眼底,好像他面对的是一个喜怒无常的暴君。

父皇向来教导他恩威并济,他回想了一下好像自己所行也并无不妥,只是他敬畏的样子,又与那个满是欣喜的脸相去甚远了。

“薛和玉,太怕犯错本身也是个错。”

薛和玉的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惊惧,余清夜的目光又投向远处的杨柳依依,平静地接回正题:

“此事朕若让爱卿出面,会陷爱卿于危险之中。还是依他所言,只不过账面需动些手脚,国库可不是他一人的国库。”

这样的处理对薛和玉自己来说倒是最安全的选择,但是他从未设想圣上会容许孙杭偷税不管,满心错愕惶惑。

余清夜见他似有不解,将手边的弓箭递在他面前。

“爱卿射术如何?”

薛和玉立即欠身行礼道:

“臣惭愧,臣乃一介书生,不会射箭。”

“引箭中靶心者为胜,仅此。”

余清夜不持弓,单手执箭尾向前瞄准,臂平而稳,箭尖直指靶心。

“靶面虽四尺,但唯有靶心一点是为命脉,爱卿可明白?”

余清夜说完,还不等薛和玉答话,便唤来了下人。

“来人,薛爱卿议事心切,想来还未进食,速带他下去用膳吧。”

薛和玉告退后,余清夜在射场悠悠踱步,此事他已看得通明心中有数。既然孙杭是要为谋反筹备军需,这笔钱他势在必得,就算阻止了他偷盐税,他也还会用别的办法从国库甚至百姓身上撬出钱来,既然如此,倒不如让他在眼下作恶,更为可控些。

余清夜抬手搭箭,缓缓将弓拉开,弓弦愈发紧绷,发出细细地绳索交缠摩擦之声。

他心道,其实孙党又何尝不是第二个木元,甚至因为它就蛰伏在身侧故而更加危险,而他要反击若不能一击致命,就会遭遇更大的凶险,他不能迎敌,也不能不迎敌——

但他可以,不正面迎敌。

如鲜血般红艳的靶心似乎飞到了眼前,余清夜似乎觉得在这个距离瞄准有些太过简单索然无味了,他便将箭尖从靶心移向了射场外围一根被风吹拂的柳枝。

他观察了一会柳枝拂动的规律,便凝神静气,一刹那松开了手,将最后一箭射了出去。

弓弦铮然,须臾间百米外的柳枝应声而断。

半个月后。

曹阳枫没有想到,孙杭惦记的那笔税款居然真的如期顺利到了手。

原本他只是疑心薛和玉不够可信,便借机试他一试,谁知道这事竟真让他办成了。唯一有些不合心意的便是银两数额不及预期,经薛和玉解释说是当季盐税本就略有减少,为防圣上起疑只好如此,倒也说得过去。

但他却始终放不下心,总是觉得余清夜早有预谋,可往后几日都没有任何动静。他见孙杭志得意满,几经踌躇,才婉转地提醒了一句,孙杭却不以为然,反倒说他被赈灾款一出弄得过于紧张。

难道真是他太多疑了?

可是他感觉自从与当今圣上交手以来,除非圣上有意维持平衡,他们几乎没讨到过什么实际的好处,这次竟真的时来运转让他们捡了个大便宜,还是说薛和玉真的手段了得还一心归附?

他连连向宫里的眼线打探消息,均说无甚异常,只是圣上勤政,在雅合殿待得愈发得久,也愈发得晚了,甚至偶有通宵达旦,未及睡下便赶去上朝,还有消息说,圣上好几次连夜召柯太傅入宫议事。

曹阳枫回忆了最近朝上的大小事宜,却有几件是当务之急,可是那些事真的需要他如此费心决策吗?虽说他年纪尚幼经验不足,但有柯熙辅佐应当不成问题,何况近几年的交锋已经让他明白,万不可因年纪就轻看了余清夜。

可是近日来朝中又确实是一如往常,原先这平静反倒更让他不安,但在这不安笼罩多日后,又自然而然地渐渐消散了去,曹阳枫也拿不住到底哪种推测是正确的了,而就在他思来想去不得其果之时,那笔银子已经被孙杭投入铁矿开采和兵器生产,转眼就被花得一文不剩了。

直到此刻,他才确信,那笔银子确实不是小皇帝设下的圈套,而是真真实实地已经为他们所用了。

然而就在他彻底松了口气,以为这一日上朝也是同样地风平浪静的时候,余清夜却突然在朝堂上颁下一道旨意,骤然掀起了滔天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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