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外的阳光渐渐西斜,给帝国的城楼镀上一层柔软的余晖。楼下持续了将近一整日的盛典终于慢慢平息,欢呼声也随着天色渐渐沉寂了下去。
游行结束后,国王也返回了王宫。此时他的脸上还带着笑意,心情好得连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来。
他一边爱惜地抚摸着身上那不存在的华服,一边对着身侧的侍从朗声问道:“霍尔织师呢?”侍从还没来得及回话,国王就接着说道,“今日这衣服本王实在是太满意了!在今日这样的烈日下,衣服穿在身上的时候竟然觉得相当的清爽透气,真的是比上好的冰丝绸缎还要来得舒服。本王一定要重重赏赐霍尔恩与霍尔德两位伟大的织师。他们这样的高超技艺,才当得起奥罗西亚帝国第一织师的名号!”
说着,他又抬手理了理那不存在的袖口,仿佛真的感受到绸缎划过指尖的触感,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满足与得意,并在心里暗自决定要让织师们多缝制些这种绸缎的衣服。
身旁的侍从听着国王的话,眼里却带上了一丝不安,哆嗦了一下手指,将一张纸递给国王:“陛下,这是霍尔织师留下的。”
国王笑着接过侍从递来的纸,指尖刚碰到纸面,便瞧见霍尔兄弟那略显潦草的字迹:
“承蒙国王陛下这几日的盛情款待,我们兄弟二人实乃不胜感激。然我们二人深知自身的缝制技艺尚有不足,恐不配长久侍奉在陛下左右。故经过我们二人的彻夜考量,我们决定暂离帝国,远游四方寻求名师潜心学习技艺。待他日学成归来,定当再为陛下缝制绝世华服,以报这几日的恩情。
另有一事需告知陛下:陛下身上这件华服,因我们兄弟二人技艺未精,仅能维持十二小时的光华。待时效一过,衣服便会自行消散得无影无踪。
再次叩谢陛下这些时日的厚爱。
霍尔恩、霍尔德离别敬上。”
国王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僵住,手指捏着信纸微微发颤。他下意识地抬手抚摸身上的华服,先前还存在的凉爽触感瞬间消失,只能感受到素色里衣贴着肌肤的温热感。
一阵眩晕感袭来,他神情恍惚地晃了晃,目光茫然地看向身侧的臣子:“费伦泽,这……不是一场梦吧?”
被点到名字的臣子先是抬手示意屋内的其他侍从退下,然后躬身向前回复道:“陛下,其实只要命人把织师寻回来就可以了?就算只有十二小时的时效,只要陛下愿意,让织师多缝制些衣裳不就行了。”
这番话像一根细针,瞬间刺破了国王的茫然。
他怔怔地望着自己身上的素色里衣。空荡荡的衣襟在晚风下轻轻晃动,与身后金碧辉煌的王座形成鲜明的对比。
片刻沉默后,国王的脸色沉了下来,声音透露出帝王不容置疑的威严:“传朕旨意,立刻调派护卫队出兵,搜寻霍尔恩、霍尔德二人的踪迹!务必把人活着给朕带回来!”
费伦泽躬身领命:“臣遵旨。”随后他便转身退下,脚步却在殿门口微微一顿,神情一恍惚,但迅速调整了过来,快步退出了宫殿。
“殿下,当真的不在帝国多留些时日吗?”国王望着对面静坐的郁平,脸上满是真切的不舍,语气里带着几分挽留的恳切。
“陛下这些时日的款待,在下心中早已感激不尽了。奥罗西亚帝国的风土人情和宫廷盛宴,将会是我这趟旅途中最难忘的一段经历,在下一定会铭记于心的。”郁平温声回复道。
身旁的宫女提着银壶上前,为两人续上温热的茶水。
国王闻言,脸上露出满意的笑意,抬手举杯示意:“能得殿下这样的评价,实乃我们奥罗西亚帝国的荣幸。”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说起来,华胥国还是本王未曾涉足的远方帝国。殿下能否告知贵国的具体方位?待日后闲暇时日,本王定要亲自登门拜访,再与殿下畅谈。”
郁平望着国王眼中的真诚,举杯与他轻轻一碰,茶盏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就在他刚要开口的时候,一位侍卫冒然闯进了宫殿,朗声禀报道:
“禀陛下,马里昂内特小镇发现霍尔织师的踪迹。”
国王闻言,顾不上与郁平的交谈,面色忽地一沉:“还不赶紧派人前去!”
侍卫领命正要起身,殿内却突然响起一声清朗的喝止:
“慢着!”
循声望去,只见郁平将手里的茶盏放在桌上,面上带着惯有的疏离浅笑,目光落在国王身上:“陛下,巧了。我返程回华胥国时,恰巧要途经马里昂内特小镇。这是出了什么事?若有需要,在下或许能帮上些忙。”
国王也放下茶盏,目光沉静地打量着他。
空气静默了几秒。
终于,国王面上重新挂笑:“本王就说殿下跟奥罗西亚帝国有缘!昨日霍尔织师趁着盛典离开了帝国,可是本王这还有事情麻烦织师,便只好下令让人请织师回来。”说着,他示意宫女重新添上茶水,“既然这般凑巧,殿下可愿与本王的护卫队同行?你对织师比那些士兵来得熟悉些,没准能更快发现织师呢。”
郁平朝他举杯,“乐意之至!”
“有劳殿下了!”国王回碰,“本王这就命人多派遣些护卫,务必沿路保证殿下的安危。”
“陛下这就不必费心了。” 郁平轻抿一口茶水,放下茶盏时微微一笑,“正常护卫人数便好。陛下也知晓,在下性子喜静,向来习惯独自出行,人多了反倒拘束。”
“好!” 国王回想了一下,确实从他一开始见到的郁平,便一直是孤身一人,想必他有着什么过人本领,便不再强求,笑道,“那便依殿下之意。”
当天傍晚,郁平就随着护卫队离开了奥罗西亚帝国。
马里昂内特小镇,是奥罗西亚帝国的一个偏远的小镇,地处周边三国的交界地带,地形错综复杂。此外这小镇内的居民主要从事木匠工艺,雕刻的木偶更是栩栩如生,也因此得了个“木偶小镇”的称号。
“郁平斯特殿下,”护卫长策马来到郁平身侧,抬手示意身后的队伍停下,“现在天色已晚,山道难行。我们距离马里昂内特小镇还有一段距离,我们打算就附近扎营地休息一晚上,明日清早再出发。您意下如何?”
郁平勒住缰绳,抬头望了望天色,微微颔首:“好的,护卫长来安排吧。”说罢便翻身下马,动作利落轻盈。
身旁的护卫立刻上前接过缰绳,将郁平的马匹牵到附近的草地上,喂食草料。其余护卫也迅速行动起来,纷纷开始动手搭建营帐。
郁平见状,一时没有事情可干,便在周边闲逛起来。
凉风吹过,带着山涧特有的清冽草木气息,郁平微微弯腰,绕过一棵虬枝盘结的老槐树。刹时间,一片绝美的景色在他的眼前铺展开来——
一池山间湖水静谧地躺在月色之下,水面如被揉碎的星辰,粼粼波光随着微风轻轻晃动。偶有清风穿林而过,裹挟着不远处草丛里此起彼伏的虫鸣声,与湖面泛起的涟漪声交织在一起。
空气弥漫着山间特有的草木清香,郁平深吸一口气,慢慢走到湖岸边,望着这月下湖景。月光落在他的发梢与肩头,将身影拉得很长,同这山、这水、这夜色融在一起……
“叮当——”
脚边突然传来一声脆响。郁平低下头,发现一个拳头大小的球形玻璃瓶正被湖水轻轻推着,不偏不倚地撞在岸边的石块上,涟漪顺着瓶身一圈圈荡开。
他蹲下身,指尖穿过微凉的湖水,精准捏住浮在水面上的玻璃瓶颈部,轻轻一提。
瓶身离开水面的瞬间,水珠顺着弧度滚落,在月光下划出细碎的银线。
皎洁的月光倾泻在透明的瓶身上,折射出耀眼的光泽。
郁平微微眯着眼,借着月色看清了瓶内——一只通体碧蓝的通明小鱼正在玻璃瓶的狭小空间内慌乱四窜,鱼尾轻拍瓶壁,在瓶内激起细小的水花。
看着那小身影,郁平恍惚间想到家里鱼缸内的那条总爱追着水流打转的鱼。
他左手稳稳托住瓶身,右手拇指抵住瓶塞轻轻一旋。随着“啵”的一声轻响,瓶塞应声脱落。
“走吧。”他低声说着,将左手缓缓浸入湖水,手腕轻晃,瓶身倾斜的瞬间,水流带着小鱼顺势滑入水中。
见鱼儿的尾鳍消失在湖水深处,郁平重新把塞子塞好,并随手把空玻璃瓶放在岸边的青石上,然后站起身,抬头再次看了看这月色下的湖景,转身朝营地的方向走去。
“咚!”
然而就在郁平刚走出几步后,他身后忽地响起一声轻响——那只空玻璃瓶再次坠入湖水中,随着涟漪悠悠沉浮,最终慢慢沉入了湖底深处,只留下湖面上一圈圈还未完全散去的波纹……
晚风拂过郁平的发丝,掩盖掉身后的声响。湖水依旧在月色中静静流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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