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痛吗

她不高兴,他想哄她高兴。

海棠开得正好,若是簪在她鬓边,一定很漂亮,她会喜欢吗?燕彻挥剑砍下那枝海棠时,就是如此作想的。

可她不喜欢,那枝海棠被她轻轻放在了案上。

沉默在二人之间缓缓地蔓延,终于,师无愁开口说道:“好了,庭兰,你师姐不喜欢花草,不若你带回去,送给师尊,如何?”

燕彻的声音很轻:“不了,一枝海棠罢了,师姐不喜欢,便扔了吧。”

胥兰璀神色不明,谁也没看,只是盯着杯中清澈的茶水:“这么美的花,扔了多可惜,不如给………”闻师妹。

她仅仅只是吐出一个短暂的音节,便被燕彻蓦地打断了,他极其迅速地从案上收回了那枝海棠,半藏在衣襟里:“不必,我收好就是了。”

就算她不要,这枝花也不能给旁人,他不想别人染指经她手的东西。

闻雪幕笑盈盈地说:“这海棠,的确极美,可惜少主不喜欢,倒是辜负了师弟一番好意啊。”

此话一说出口,桌上便又安静下来,但不过一瞬,胥兰璀便冷冷地刺道:“你喜欢,让他折一枝给你,如何?”

闻雪幕吃噎,一拳打在棉花上,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她暗自咬牙了片刻,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她可不稀罕一枝花,要稀罕也是天材地宝,珍稀美物,一枝花能算什么。

但说到底,燕彻对胥兰璀有了不清不楚的心思,也是今日之行的意外之喜。

不过,仅仅只是折了枝海棠,不能说明这份爱慕能有多重,少年心性,心血来潮也未尝不可能。

无论如何,她不能让他们二人结盟,要不然,她往后的谋划都将功亏一篑,她不能让亲族复仇的大业栽在自己手里。

街上正热闹,从窗中望去,只见茶楼前方人头攒动,一圈围做一圈。

为首的是一位青衫布衣的说书先生,五十上下的年纪,身旁一左一右地站着一对孩童,三人一唱一喝,说书先生摇摇扇子,两个孩子便手捧瓷碗上前几步,口中说着吉祥话,便不断有人往碗中投钱。

胥兰璀眼尖地在人群中瞧见一个柔蓝色的身影,是赵升之。

他独自一人站在前排,鼓掌鼓得十分欢快,她忽然站了起来,将剑一拿:“我看见小师弟了,他自己一个人,不安全。”

怕赵升之不安全是假,山下人口简单,大多是本地人士,哪能有什危险。为了逃脱此刻略显尴尬的氛围才是真。

瞌睡了还有赵升之这个贴心大棉袄递枕头,胥兰璀一时有些感慨。

话音刚落,师无愁也从位上站起身:“云裁,我同你一起。”胥兰璀应得十分痛快,燕彻神情紧张,也跟着站了起来:“师姐………”

她偏头去看他,燕彻紧紧抿着唇,抓剑的手指用力到发白,她忽然起了些恻隐之心,极轻地点了点头:“跟着。”

茶楼下人潮涌动,从人群的最里圈传来阵阵喝彩声,闻雪幕方才已经自行告辞了,胥兰璀拉着师无愁,甩开燕彻就往前排挤去。

终于,两人一路连声道歉,游鱼似地穿过人群,挤到赵升之身边。

赵升之见到二人,心中一喜,指着正中央的说书先生就道:“师兄,师姐,你们听———”

说书先生一拍惊堂木,清清嗓子,仰天大喊一声:

“诸位看官,待我细细道来!话说那日淫雨霏霏,银霜满地,数百位魔修自魔族老巢奔袭南下,行至江南,惹得此界修士人人自危,诸位可知是为何事————”

众人摇摇头,议论纷纷,一时间什么说法都有,终于,有人按耐不住了,扬声问道:“快说吧!到底是为何事?”

说书先生吊足了胃口,拂了拂胡须:“魔尊高坐九重宫,一声令下,命手下四处捕获散修,就为取人精魄灵力,以精进修为,好图谋统一九州之大业!

那日,宁陵山风雨阵阵,有一散修一身血衣,身负重伤,上山求救,只为求人出手,救下他那相依为命的同胞兄弟。”

周围人热火朝天地议论起来,胥兰璀抱着剑,好整以暇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说书先生喝了口水,继续道:“散修神色哀恸,椎心泣血,言词恳切,闻者伤心,见着落泪。

魔修人数众多,那时胥山主闭关修炼,宁陵山群龙无首,一时间众说纷纭,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极轻的声音:“师傅,他说得怎么这么夸张?”

燕彻半俯下身,呼出的热气若有右无地拂在她耳畔,烫得她耳朵发热。她的呼吸忽地急促起来,后退半步,用肩膀狠狠撞了他一下:“走开,太挤。”

燕彻吃痛,却轻轻发着笑,十分无辜地去够她手中的剑:“拿剑多重呀,我替师姐拿着。”

胥兰璀瞥了他一眼,缓缓松开了手。

“就在争执不决之际,一青衣少女缓缓而至,朗声开口:‘如今家父闭关,我该一马当先,魔修胆敢在江南地界撒野,实在胆大包天。我若不将其除尽,绝不归家!’

众长老纷纷阻止:‘少主此言差矣——怎可如此冒险?’堂上争执不休,少女落了下风,施了禁制,软禁屋内。就当众人以为她会就此罢休之时!

她趁着夜色,冒雨出逃,寻至一处孤山之中,天将将破晓,阴雨绵绵,霜露凝结,百位魔修自暗处奔涌而出,直直将她包围!”

“说时迟,那时快,少女银剑出鞘,与魔修百般缠斗,只见魔修阴狠狡诈,出手迅猛,少女神清骨秀,身若惊鸿。

她足尖轻点竹枝,银剑飞舞,汹涌的灵力霎地齐齐杀出——竹叶纷飞,碎玉四溅,魔修双腿一软,纷纷倒地,刹那间便没了气息!”

人群轰动,越围越广,连两旁的茶楼里都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街上愈加喧哗热闹,赵升之一脸骄傲,故意发问:“那您快说说,这少女是谁呀?”

说书先生拂掌大笑,“啪”地拍了拍惊堂木:“小兄弟问得好!这少女正是———宁陵山少主,宣陵君胥兰璀!

她时年十五,表字云裁,恰恰是如云中仙君般的人物,少年英才,意气风发,手中除霜出鞘之时宛若昆山玉碎,芙蓉泣露,剑风与灵力齐飞,便是冰雪消融,雨后初霁。人人都称‘兰璀除霜雪,一剑春回顾’呀。”

故事一气喝成,荡气回肠,话音方落地的那一刹,街上掌声雷动,纷纷喝彩。

大抵人人都爱英豪年少,年轻有为的故事,大把大把的银钱抛进瓷碗里,瓷碗装满了,又换成了两只沉甸甸的陶罐,铜钱落进陶罐里,激起一阵阵哗哗的响声。

燕彻眼含笑意,不自觉地笑了起来,露出两颗洁白如贝的虎牙。

他从芥子囊里掏出一大把灵石,向上抛了抛,财大气粗地扔进那小姑娘的陶罐里。

胥兰璀听完,十分好笑地摇了摇头,觉得这说书先生说得夸张极了,她再怎么有本事,也不可能顷刻之间就杀死百位魔修。

那时她从孤山回来,浑身是血,伤痕累累,胥解忧出关后怒不可遏,将她在禁室关了数日。

那为首的魔修在她后肩留下的疤痕依旧清晰可见,一下雨便钝钝地发痛。

她侧目望向身旁的少年,他言笑晏晏,面上一片温柔,琉璃般的双眸仿佛点了鎏金,亮晶晶的引人注目。

燕彻注意到她的视线,微微低头,打趣道:“小山主威风堂堂,好厉害啊。”

胥兰璀咬牙切齿:“得了吧,我差点就死那了,厉害什么。”

燕彻闻言,眸色黯了一瞬,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些,几乎像是耳语:“痛吗?”

胥兰璀微怔,撒了个小慌:“烦不烦,一个两个的都要问这个问题。痛什么痛,不痛。”

人死了三天嘴还硬着,燕彻本该觉得好笑,却笑不出来,他又问她:“那你害不害怕?”

胥兰璀答得飞快:“不怕,怕什么怕。”想到那些修士,便是再怕,她也不怕了。

燕彻抱剑的手指拢紧了些:“师姐……大义。”

可他宁愿她不大义,宁愿她不爱众生,宁愿她不悲天悯人,不将什么都看得比自己更重。

他宁愿她胆小娇气,这样他就能永远保护她,将她藏进自己的臂弯里,不让她受半点风雨了。

可这样还是胥云裁吗?可以是任何人,唯独不会是胥云裁。

她大义凛然,明月高悬,是高洁慈悲却冷心冷情的仙人。

仙人不怕苦痛,眼里自然也容不了半点错处,燕彻是不被仙人喜欢的弃犬。

他没再说话,只是自顾自地看着她清丽修长的背影。

说书先生又讲了一个静心宫少主墨夷襄在湘水河畔大战蛟龙的故事,越讲越离谱,到了最后,墨夷襄已是面似罗刹,青面獠牙;发怒时红发倒竖,口吐火焰。

若是被惹急了,便能化巨人,高约百尺,三头六臂,条条手臂直取蛟龙七寸。

虽然胥兰璀也不知道蛟龙哪里来的七寸,但墨夷襄也确确实实在湘水畔诛杀过蛟龙。

几人听够了,便从人群中钻了出来,已近傍晚,红霞绚烂,整片天幕都染上瑰丽多姿的橙红色。

玲珑、姜彦和顾紫芙他们已经先行回去了,他们四人便多留了一会儿。

天色渐渐晚了,天街上的灯也点了起来,在将昏未昏的夜色中散发着朦胧的光,暖黄色的烛火映着行人,街上行人络绎,衣香鬓影。

夜市很热闹,虽然太阳落山了,人头却丝毫未见少。

赵升之在前面扯着师无愁就要看花灯游街,胥兰璀和燕彻稍落后几步,缓缓地跟着。

璀璨鲜艳的鱼灯在人群中央游走,仿佛活过来一般,不远处的高台张灯结彩,华灯宝炬,似一串串起来的星子。

沿街的小摊上小玩意琳琅满目,其中不乏有新奇的小物件,胥兰璀上次出门还是去宣陵城降魔,对山下风景匆匆一瞥,现在见了,不免有些新鲜。

她在一个卖护身符咒的小摊前停了停,摊主是个年轻的散修,很眼尖地认出他们也是修道之人,于是语气热络地开口:“姑娘,公子,你们瞧,我这儿的东西都是这条街上最好的。”

燕彻侧目看了一眼她的面色,含笑着从摊上拿起一串银铃铛。

银铃上篆刻着精致的芙蓉花纹,入手冰凉,盈盈生辉。动作间声音清脆,如同山间泠泠的清泉。

摊主见他颇感兴趣,赶忙介绍道:“这是清心铃,有沉心静气之用,这可是我这摊上唯一一条,独一无二,旁人家都没有呢。”

胥兰璀感受到他的目光,眼底划过一丝疑惑:“怎么了?”她将注意力转移到他手上,有些了然,猜测道:“你想送给闻师妹?”

燕彻一时无语,沉默了片刻,半晌才惜字如金地吐出两字:“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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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姐忧愤而亡
连载中霜刃不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