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昕的衣服下摆完全湿透,她将那一部分掀起,双手用力,柔软的布料里慢慢渗出雨水。
“我这里有纸,”韩年放下手机,瞧见神情烦躁的姚昕,抽出一张纸巾递去。
动作维持了半天都没有得到回应。韩年扬了扬手,放大音量,“嗯,姚昕?”
角落里,姚昕仍就不肯放过自己的衣服,手指尖挤压泛白,白净的脸上有些狰狞,韩年甚至能听见她咬牙的咯吱声。
一小片衣物已经挤不出水了,揉扎变形的不成样。
“姚昕?在听我说话吗?”韩年敏锐地察觉气氛不对,她紧盯着姚昕,目光漫上了警惕,握着纸巾的指尖随着内心的恐惧而颤动。
她身子向后倾仰,脚步极轻地退到角落。
姚昕无知无觉,她放佛陷于某个漩涡之中,机械重复地拉扯衣服。
阴沉沉的天气分外压抑,灰暗的阴影攀上了她脚踝,笼罩住了她。异常的刻板动作让人不由来升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站在最外头的陈忆旧停下甩伞的动作。
韩年挪蹭到她的身边,紧紧抓住了她的小臂,她力气很大,攥着皮肤隐隐作痛。
“陈……忆…旧…”她嗓音抖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快跑。”
惊惧淹没了韩年,眼底是绝望和悲伤,她紧贴着在场唯一可以依靠的活人,温度隔着两层衣物传来,却驱不散空气中的冷气。
“我天……”陈忆旧终于注意到了状态不正常的姚昕,对方皮肤白的吓人,眼里被执念所填满。
两年的观察期太短……姚昕若是现在才患病,那与她离得近的两人现在处境极其危险。
陈忆旧没有跑开,她迅速上前两步,用力推搡她,“姚昕!”
充斥着急躁的两个字在密集的雨声中清晰有力,又被雨声掩盖。
姚昕的身体重重地撞到了墙面上,她被吓了一大跳,吃痛地丢掉衣服下摆,摸上自己发疼的背。
她茫然眼神看着陈忆旧,不太理解她的举动。
她好像只是发了会呆,大雨加上湿掉的衣服觉得好冷。
背上的阵痛消失,姚昕搓了搓手臂,“啊……怎么了?”
还能听得懂人话,还好。
韩年死死握着手机的手掌松开,她拍着胸口退出了报警界面。紧接着双腿一软,瘫在背后的墙面上。
“你刚才走神了吧,没有听见韩年叫你吗?”陈忆旧艰难地扯出一个轻松的笑容。
她一手安抚性的搭上姚昕的肩,一手架住快要滑下去的韩年,“别再管衣服了。”
她问道,“你……你在想什么?”
聚集起来的雨水从屋顶流淌而下,与建筑物传来清脆的碰撞声,冰冷的水珠溅在脚踝上。
姚昕不明所以地注视着自己发红破皮的手,掌心火辣辣的痛觉姗姗来迟,过了一会儿才道,“可是,不拧干会感冒的。”
“这个月还没转凉,你的体质也没有差到这种地步。况且雨停了我们还可以去商场买一件。”陈忆旧指向街道尽头,“司机就要到了,你可以去自己家或者韩年家拿一件干净的衣服穿。”
“哦哦……好像也是。”姚昕像是一下子清醒过来,开始不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要执着的想拧干衣服,“抱歉,我吓到你们了吗?我应该只是走神了一会儿……”
“我们很担心你。”陈忆旧搂着她的手缓缓垂下,重复了一遍,“你刚才在想什么?”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差点以为要死了。”韩年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自己站了起来,附和道,“对啊,有什么不高兴的事跟我说啊,我帮你解决。”
她一个柔弱无助的女大,出门还没有带保镖,变异后的塞洛西哪管什么友情亲情啊,弄死她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她家还有那么多钱没花完……
朋友的关心使内心不再烦躁,姚昕她笑了笑,“一点小事,可能早跟你们说过了,毕竟我经常抱怨。”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可能是小学还是初中?记不太清了。”她看向乌云密布的天空,“楼上有人把水泼我身上了,那年的楼还很矮,我却怎么也找不到是谁干的。
衣服湿了,想回家换衣服,我妈却说我是因为不想上学找的借口,不让我进门。”
一天变得格外漫长,她似乎度过了一辈子。
寒气穿透骨髓,她像只要有人碰一下就碎了,无论时间过去了多久,做了多少次心理治疗,回想起来依旧冷得打颤,她至今依旧不敢碰冷水。
MIND是个很伟大的发明。
她做了太多太多次了。
不敢想象如果没有它,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我家不在北方,可好冷,脱掉衣服冷,穿上衣服更冷,棉服里吸饱了水,擦不干拧不干,我一直不敢跟老师说。”
姚昕摇头,“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很矫情,我也这样想,只要我说出口,不就用穿着一身湿了的棉服,可我自尊心太强了。”
她固执地认为,寻求帮助是一件很无耻的事。
“后来忘记了,我没有那段时间的记忆,可能是发烧也可能是感冒,不过万幸的是还活着。”轻松简单概括了心中所想,姚昕心底一轻。
“我知道我不应该想以前的事,可一到下雨天我就忍不住。但是我真的没事,相信我,都过去那么久了,我怎么仅仅因为这件事情就患病呢。”
空气陷入了安静。
两人确实都听过,此时再听一遍也是与一样心情。
韩年沉默了半晌,“你……去看心理医生吧,做一些治疗,你刚才的模样很危险。”
姚昕也看见了韩年被吓得有多惨,便急忙证明,“不会的,我经常去心理室,我昨天刚做过MIND,但周期还没到,只能下周再做了。
今天晚上还约了心理医生。”
MIND刚开发时的确对人体有伤害,如今已经好转许多,但还是有限制,一周一次便是最频繁的治疗。
若是短于一周,有很大的可能会影响大脑功能。
姚昕充满亲和力的眼睛弯成了一条细缝,她小心地道,“下雨了确实不太舒服,再说了,有实验证明在做过MIND的两周之内绝对不会犯病的!
所以我很安全!不要害怕我啊,这样我会很伤心的。”
她笑着开了个玩笑,“放心,如果我变成塞洛西宾也不会伤害你们的,万一我很厉害,统治世界就罩着你们。”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应该说开的非常不适宜,两人都没有说话。
谁都知道被感染的人没有自我意思,死亡是唯一下场。
“哪有诅咒自己的……”韩年轻声说道。
雨幕中就行驶来一辆车子,车轮滚动声打破了紧张的气氛,车上的灯光被水珠反射,开进了每个人的视线中。
“我家的车。”她努力忘掉恐惧,想将氛围变得轻松起来,“当初我说我来接你们,是谁说要自己过去的?”
不想太高调的两人纷纷低下头。姚昕稍微垂死挣扎了一下,“你家车都太引人注目了,我不想当人群的焦点。”
“哦,当初不想成为焦点,现在我们三个落汤鸡成为人群的污点。”
韩年拉开车门率先坐了进去,“上车。”
车子驶进花园,车灯熄灭,阴暗天空下路灯亮起,照亮了一条小路。
陈忆旧轻车熟路来到门前,按下自己的指纹,随后换鞋脱外套一气呵成,比自己家还洒脱,一马当先地冲进了浴室之中。
眼见最近的浴室已经被抢了,韩年退而求其次地上楼。
等三人换洗好后,天色彻底暗了。
聚会的地方是某个私人会所,能和韩年做同学的人大多数都非富即贵。
“那我先走了。”韩年冲两人晃了晃手指。
除了好朋友外,她还有自己的朋友圈,维持是她必须要做的。
陈忆旧,“好。”
三人都是从后门进的,不然晚来定会被起哄,她和姚昕都不喜欢热闹。
“我们找个角落坐坐。”陈忆旧挑了两杯果酒,想要寻找一个风水宝地。
如是必要,她和韩年一样和谁都聊得来。但对于姚昕来说,人际交往只是是负担,两人坐在一起,就不会让她感到无所适从。
她放松下身子,躺在柔软的沙发上,在漫长的等待中,她一连换了几个姿势,依旧没有人跟上来,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大声喊道,“姚昕!”
姚昕猛地回过神,她收回紧盯着韩年的视线,掩耳盗铃地跑到陈忆旧面前。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又走神了是吗?”她慌乱地拉开椅子,垂眸看着自己放在桌面搅在一起的双手。
“你是在看韩年?”陈忆旧若有所思地望去。
韩年离得远,看不清晰。但绝佳的气质和容貌使她陷于人群中央还是能够很轻易的被找出。
姚昕笑得勉强,摇头否决,“没有,我刚才在发呆,我说了……最近注意力不太集中,我一直看韩年干嘛呢。”
“你要和我撒谎吗?”陈忆旧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桌面,她透过杯子里浅色的液体看着对面。
杯子里,姚昕的身形扭曲,杯子弯曲的弧度将她的脸印出不伦不类的形状。她嘴巴开合着,杯中的那人也同样张开了嘴巴,看起来畸形怪异。
“说…什么…”
“你昨天真的去做了MIND吗。”
短短一句话戳破了虚伪的平静,姚昕愣了愣,她情绪激动地站起身,双手扶住桌面,声音急促,“真的,我做了的。”
桌子随着她的动作晃动的厉害,由于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她双手杂乱地摆放着摆,语无伦次,“我做了,你不信我吗?我家还有单子,医院里肯定还有记录。”
“这种事我肯定不会撒谎的,怎么可能会害你们?如果我有病,我恨不得离你们远远的,我是真真切切确定自己正常了才来找你们的,你相信我。”
“我怎么可能把你们的命、把在座所有人的性命不当做命,我不可能在这件事上撒谎!”
“我没有不信。”陈忆旧对姚昕的为人再清楚不过了,她不可能会想报复社会。
若真出了什么事,她一定会自己默默地躲在无人的角落,单独消化。
“你说你没有看韩年,这句话撒谎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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