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从来不对外开放,住在那里面的王子倒是很热情】
雨后的空气额外清新,不知名的鸟儿在浓荫绿林里冒出了声。
柏郁拉下眼睑。
这个角度,可以瞥见地上蹲着人的后脑勺,圆的,发梢微湿。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筷子,一动一动的,迅速、近乎暴风雨式地摄入饭菜。
“……”
柏郁张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问了句,“……你家人亏待你?”
但他看着对面那栋高楼,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都住那么大的别墅了还差这口饭?
对方只是摇了摇头,夹起最后一块肉塞进嘴里,嚼了嚼。
“我闻到了气味,很好闻。”他不紧不慢地说。
“……哦。”
柏郁懂了,这小子他哪里是饿了?敢情是隔了一堵墙闻到了气味,觊觎他的便当。
“这是你做的吗?”
他的头微微仰起,朝柏郁看过去,宛若珍宝地捧着那不太美观的饭盒,眼眸乌漆发亮,“你以后也能给我带一份吗?”
柏郁没有犹豫,几乎斩钉截铁,冷冷开口:“不能。”
“为什么?”少年不解地问。
“哪有为什么。我们又不认识,我为什么要天天给你送饭?”
更何况又没有钱拿。
柏郁面无表情地想着,伸出手直接夺过他手头的饭盒,扫了眼。
里面就只剩几截焉巴的小青菜。
对方瞧见了也不恼,悬在空中的手指缩回,妥帖地搭放在双膝上。
“我叫宋冕仰。”
他垂着眼说,顿了顿,又朝柏郁看过去,唇边是一抹灿烂的笑意,“那我们现在认识了。”
他笑起来的时候眼尾会不受控制地上挑。
明明叫绵羊,那模样却生得像只狐狸精。
“……哦,知道了,你叫宋绵羊。”柏郁别过脸,“但你不知道我的名字,我们不算认识。”
宋冕仰也学他“哦”了一声,又问:“那你叫什么?”
他说话的口吻很是无辜。
“……柏郁。”
柏郁没什么脾气,总觉得跟这个人讲话就像一拳打棉花上,费劲又不讨好,摸不透、抓不着。
他不知道对方是装的还是真单纯,这个人明明是个少年,心智却像个小孩。
“柏、郁。”
宋冕仰轻轻念着,声音很小,像是在确定什么。
“嗯?”
宋冕仰看他,睫毛轻轻颤动,很认真地问:“柏、郁,是柏树繁茂的意思吗?”
柏郁不懂自己名字的寓意,想了想,还是点头:“算是。”
“你的名字好听。”宋冕仰说,“寓意也好,生机勃勃。”
“还有,你给我饭吃,人也挺好。”
“谬赞。”
柏郁疏淡地回答,不再看他,只是将手上的饭盒放进挎包里,拉上拉链,棕褐色的眼里古井无波。
他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
柏郁不了解这个人是什么样的,但了解自己啊。
他人好?屁的嘞!
他那是觉得他可怜,吃饱了撑的。更何况,那菜是他吃剩下的,剩饭剩菜能好吃到哪里去?无功不受禄,宋绵羊这样夸他、谄媚他,肯定是想让他每天带饭过来。
他又不傻,怎么可能会上当?
宋冕仰注意到他的动作,迅疾站起来,拍落沾在裤腿上的米饭,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你要走了吗?” 他说。
“你能带我走吗?”他又说。
“我们要去哪里?”他接着说。
“?”
柏郁狐疑地扫了他一眼。
什么叫带他走?他自己没长腿吗?还需要人带着走?什么叫我们去哪里?他寻思自己刚刚没说话,都没同意吧?这家伙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那我们走吧。”
宋冕仰笑着,语气里带着一丝雀跃,在他说话的那一刻双手早就紧紧地抱住了柏郁的手臂。
苟着身子,一整个脑袋轻靠在他的手臂上,就像是倦鸟找到了窝,一动不动,鼻尖轻轻呼出气。
柏郁下意识地挣扎了下,长而有力的臂弯纹丝不动,摆脱不了对方的桎梏,面无表情盯着他的发旋看,几乎咬牙切齿:“你先放手。”
宋冕仰眨眼,无动于衷。
“……我要骑自行车。”柏郁妥协道,“你坐后面。”
“好。” 宋冕仰抬头,左顾右盼,最后又看向他,缓缓眨眼,略带困惑,“车呢?”
“在锦园小区那铁门前停着呢。”柏郁说着,不动声色地抽出手,忽略他那凝满星光的眼眸,解释,“保安不让停里面。”
-
柏郁自行车的后座有些矮。
宋冕仰人高马大,坐上去的时候只能委屈地曲着双腿,双手轻轻勾住坐底的铁杆。
下坡的时候,车轮骨碌碌地滚动,鼻尖有点清甜的香味,若隐若现,宋冕仰先前抱着对方的手臂时候就闻到了这股气味。
骑车人直挺着背脊。
宋冕仰轻轻抠了抠手指,又停住,前面深灰色的衣摆随风鼓出弧度,伸出手,贴近,手指蜷缩,像下定什么决心,张开,轻微攥住衣摆一角,轻叹:“好快。”
见对方没有说什么,他就得寸进尺,张开双臂一点点地抱住对方的腰肢,鼻尖轻嗅气味。
热量从后背源源不断地传来,柏郁骑着车,目视前方,不太在意,只是觉得痒。
“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宋冕仰歪头,由于角度问题,瞧不见他的表情。
周遭没有阳光,车辆掠过香樟树底的时候,微凉的气流扑面而来。
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什么味道?”
迎着风,他的声音里夹杂着风声,不太清晰。
宋冕仰答非所问:“你身上的气味好闻。”
柏郁似想起什么:“哦,那应该是佛手柑的味道。”
“什么是佛手柑?”
“可以吃,干的可以切片泡茶,是很好的中药材。”柏郁想了想,“我老板经常拿来泡茶。”
“好喝吗?”
柏郁摇了摇头,很诚实地回答:“不好喝。”
他不会品茶,每次喝茶都是拿来解渴,一口气“咕噜”全喝下去,啥味道也没品出来,跟喝白开水没什么区别,夏青总批评他暴殄天物。
“这样。”宋冕仰的语气里带了些惋惜,脑袋微垂,深深吸了吸,鼻尖痒痒的,“但很好闻。”
“那确实。”
……
“你这送个餐,捡了个人回来?”
夏青的声线压得很低,他朝柏郁说着话,视线却不动声色透过出餐窗,直直地落在那位坐在餐桌上的少年身上,带有打量的意味。
对方初来驾到,一进门,那双黑漆的眼睛就四处打量,一副国王审查领土的做派,丝毫瞧不出半分羞涩与拘束,还会自来熟地与正在擦柜台的夏青打招呼。
打完招呼就一直跟着柏郁,跟一条小尾巴似的,还是甩不掉的那种。
夏青的店子不大,厨房更是狭小,里面摆着许多厨具还有食材,实在容不下他。
更何况,他一直跟着柏郁后面,老是挡道,做起事来也不方便。
柏郁实在没办法,就同他说,自己得做事,让他坐在那里,对方嘴上应着,但还是一直跟着他。
柏郁那他没辙,思来想去,脑子灵光一现,就板着一张脸说,要是他再跟着,以后去锦园就不送他饭吃了。
对方听了那黝黑的眼顿时泛起了光,又懂事地点点头。听他的话,一直坐那里四处张望,总算是消停下来了。
“哦,你说他啊?”
柏郁拧开水龙头,冲洗菜,“他让我带他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湍急的流水声盖住他的声音。
“嗯?”夏青怔住,“他是不是被别拐卖到这里啊?”
“不会吧?”柏郁想了想,开口,“我亲眼看见,他从大别墅里翻墙出来呢,怎么可能是拐卖?”
“你还是太年轻了。”夏青深深叹了口气,眉头紧紧蹙起,“这年头,坏人可多着呢,报纸上经常能瞧见寻人启事。”
“很多住在山区里的孩子会被坏蛋拐卖,幸运的可能会被卖到有钱人家,被当作童养媳或者仆人什么的,不幸的……”
夏青不愿再说,只是轻声“啧”了句,面色不是很好看:“反正,那些腌臜事可多着呢。”
洗菜的手稍微顿住,柏郁注视着水柱,嘴巴张了张,要合不合:“那……咱们报警?”
夏青摇了摇头,只是伸手弹了弹他的脑门。
柏郁疼地呼出了声,连忙捂住自己的额头:“您这是干什么?!”
“你笨啊!”夏青拧了拧眉,“现在报警肯定是不行的。咱们得先问问那孩子具体情况,如果是真的,再报警也不迟,还要他亲口跟警察说才行,就怕他受到恐吓,心里有阴影不敢说……”
“哦,您最聪明了。”柏郁用力剥开一根青葱透明的表皮,面无表情道,“您要是嫌我笨,就别老是弹脑门,这样只会更笨。”
“弹了容易开窍。”夏青满不在乎地说着,伸手一把夺过他手上的葱,语气算不上很好,“你这洗个葱都把葱都搞焉了,别搞了。”
随即,又道:“去探探情况,我来做就行了。”
“哦。”
柏郁面无表情,用力甩了甩手,指尖的水凝成一粒粒水珠朝四面八方抛去。
顺道,也抛到了夏青的脸上。
夏青惊呼:“哎,你!”
柏郁没等他发作,连忙朝门口走去,又回头他挥了挥手,憋着笑,身子轻微颤动:“那您好好干活,我去了哈!”
“嘿,你这小子……”
夏青瞧着他雀跃的背影,轻叹了口气,到底是小孩心性。他不计较,只是将水量调小,继续处理食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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