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容与拍了拍他的手,将他的思绪给拉了回来,“你别多想,有哥哥在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早些歇息吧,明日宫中还有宴会。”
翌日一早,容昭便服侍南宫怀瑾洗漱更衣。记得上次进宫还是去挨打,今日进宫不知会有怎样的事情发生。
但有哥哥在,他也不是很担心。
南宫怀瑾与哥哥按照礼制先后入殿,一进门便瞥见了一旁端坐在的陆时卿,他面色淡淡看不出情绪。
殿内觥筹交错,丝竹悦耳,舞姬身姿曼妙,水袖翩跹,一派祥和热闹。
然而,在这浮华的表面之下,是各怀心思的暗流涌动。
南宫怀瑾身着质子礼服,坐在靠近殿门的位置,与身着北儋使臣华服,坐在上宾位的南宫容与遥遥相对。
陆时卿作为户部尚书,位置靠前些,与贤王相距不远。
他端坐席间,举止合仪,偶尔与同僚举杯,目光却沉静如水,不曾主动看向南宫兄弟的方向,仿佛与他们只是陌路。
贤王笑容可掬,周旋于宗室与重臣之间,俨然一副皇室栋梁的模样,只是那笑意并未真正抵达眼底。
御座上的皇帝,面色红润,带着几分酒意,显得颇为愉悦。
酒过三巡,他似是无意地看向南宫容与,朗声笑道:“容与使者,朕观你与怀瑾,兄弟二人眉眼颇有相似之处,可见血脉情深。怀瑾在我大晟为质数年,朕常闻其温良谦恭,今日见你,亦是仪态端方,北儋皇室教养,果然不凡。”
这看似随口的夸赞,却让南宫怀瑾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握紧了袖中的手指。
南宫容与立刻起身,恭敬回礼:“陛下谬赞。外臣与幼弟久未相见,心中挂念。此次前来,除朝贡外,亦有一不情之请,望陛下恩准。”
陆时卿执杯的手微微一顿,眼睫轻抬,目光迅速扫过南宫容与和下方瞬间绷直了背脊的南宫怀瑾。
皇帝似乎颇有兴致,笑道:“哦?使者但说无妨。”
南宫容与深吸一口气,言辞恳切:“陛下,臣妹南宫素问,不日将于北儋大婚。她自幼与怀瑾感情深厚,此番婚仪,唯一憾事便是幼弟未能亲眼见证。臣斗胆,恳请陛下念及兄妹之情,恩准怀瑾暂归北儋一段时日,参与婚仪,以全骨肉天伦。待礼成之后,臣必亲自护送怀瑾返回大晟,绝不敢有负陛下信义!”
此言一出,满殿皆静。
南宫容与的请求如同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看似和谐的宴会气氛中惊起无声的波澜。
殿内丝竹管弦之声似乎有瞬间的凝滞,舞姬翩跹的水袖也仿佛慢了半拍。侍奉的宫人皆低眉垂眼,不敢稍动,唯恐呼吸重了,便打破了这令人心悸的寂静。
南宫怀瑾握着玉箸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
他倏然抬眼望向自己的兄长,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惊愕与一丝不赞同的焦灼。
他万万没想到,皇兄会在未经商议的情况下,于这般公开场合提出如此敏感的要求。
他迅速垂下眼帘,掩去翻涌的情绪,却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御座方向的无形压力,以及侧方那道瞬间变得锐利而复杂的目光。
陆时卿持杯的手几不可察地一晃,杯中琼浆微漾。
他立即稳住,面上依旧是那副沉稳持重的臣子模样,唯有微微蹙起的眉心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心念电转间明白了南宫容与此举的意图。
既是试探皇帝对北儋的真实态度,也是想借此机会打破南宫怀瑾被困京城的僵局。
但此举太过冒险,尤其是在归雁关冲突余波未平的当下。
皇帝端坐龙椅,脸上那抹公式化的和煦笑容淡了下去,眼神深沉,不辨喜怒。
他并未立刻回答,而是缓缓将手中的酒盏置于案上,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在这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
“容与使者兄妹情深,朕心甚慰。”皇帝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威仪,“素问公主大婚,确是喜事。怀瑾在我大晟数年,温良恭俭,朕亦视若子侄,按理,该当允其所请,全其天伦。”
他话语微顿,目光扫过南宫兄弟,最后若有似无地掠过贤王的方向,才继续道:“然,近来边境不宁,归雁关之事犹在眼前,两国邦交正值稳固之时。怀瑾身份特殊,关乎两国信义,此时离京,恐引不必要的揣测与动荡。”
他语气转为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不若这样,待北儋使团归国时,朕特许怀瑾相送三十里,至京郊长亭,略表对兄姐之情谊。至于归国参礼,待日后边境彻底安宁,两国信任弥坚,再议不迟。”
一番话语,冠冕堂皇,既全了体面,又干脆利落地封死了所有可能。
皇帝根本不信南宫怀瑾回去后还会老老实实回来,尤其是在北儋可能有异动的情况下,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南宫容与脸色微沉,他听出了皇帝言辞下的坚决,心知此事已不可为。
他勉强维持着使臣的风度,躬身道:“陛下思虑周全,是外臣唐突了。”
贤王坐在席间,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这一切尽在预料之中。
他甚至在皇帝目光扫来时,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似在赞同陛下的英明决策。
南宫怀瑾心底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也彻底熄灭,只剩下一片冰凉的沉寂。
他起身,与兄长一同谢恩,声音平静无波:“谢陛下恩典。”
那允许相送三十里的恩典,此刻听来更像是一种讽刺。
经此一事,宴会的气氛再也无法回到之前的和谐。
每个人脸上都戴着面具,言笑晏晏,推杯换盏,却掩不住底下人各怀鬼胎。
南宫怀瑾能感觉到陆时卿的目光偶尔落在他身上,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与欲言又止,但他始终没有再看向陆时卿。
他只觉得疲惫,这华美宫殿中的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沉重,令人窒息。
宴席终了,众人依礼告退。
南宫怀瑾随着南宫容与默默走向质宫的马车,夜风拂面,带着深秋的寒意。
他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襟,却不发一言,车内气氛诡异,谁也不说话。
回到质宫,厚重的宫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将外界的一切喧嚣与试探隔绝。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南宫容与阴沉的面容。
他褪下使臣的华服外袍,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与疲惫,“大晟皇帝的态度再明确不过。他不会放你走,至少现在不会。”
南宫怀瑾沉默地立于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质宫的庭院远比尚书府狭小逼仄,高墙耸立,像一座华丽的牢笼。
“大哥不该在宴会上贸然提出。”他声音低哑,“此举不仅无用,反而会加深皇帝的猜忌。到时候连你也走不了。”
“猜忌?”南宫容与转身,目光锐利地看向弟弟,“怀瑾,你以为我们按兵不动,他们就会减少猜忌吗?归雁关冲突之后,两国关系如履薄冰。我此来,一是为亲眼确认你的安危,二便是要试探大晟的底线!如今看来,情况比预想的更糟。”
他走近几步,压低声音,“我们必须早做打算。”
南宫怀瑾心头一紧:“什么打算?”
南宫容与目光深沉:“父皇身体日渐衰微,你久离北儋,并非长久之计。若……若局势有变,你必须设法离开这里。”
他按住南宫怀瑾的肩膀,力道沉重,“返回大晟是假,但你姐姐成婚是真。”
南宫怀瑾先是一愣,随即便思考什么似的沉默不语。
与此同时,贤王府书房内,灯火通明。
贤王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佩,听着下人的汇报。
“南宫容与回到质宫后,便屏退了左右,与质子密谈至今。”
贤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兄妹情深?不过是借口罢了。南宫容与此行,必有所图。归雁关的钉子,拔掉了吗?”
“回王爷,我们的人正在清理,但北儋的暗桩埋得很深,需要时间。”
“加快速度。”贤王语气转冷,“盯紧质宫,还有陆时卿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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