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日阁中,安澜头戴小巧而简单的白玉冠,身着没有任何花纹绣饰的雪色绸衫,坐在水晶窗前悠然自得地画画。
难得明帝不在,奕辰也不在,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安排这一天的时间。捡起久违的画笔,铺开工部新送来的东境独有的画纸,他也不用颜料就那么徒手画,这是他自幼就爱做的,画花画鸟画山画水,虽不能够传神写意,却也能见出心中之情感,当然画得最成功的是明帝的小像。
只是自打沈知柔肯给明帝画玉容以来,他就没怎么给明帝画过了,他的率性而为的徒手画比起沈知柔纤毫毕现的工笔画,弱得不是一点半点。
在宫里过日子既要懂得争强又要懂得藏拙,争强是为了让自己更夺目,藏拙是为了让自己无懈可击。
“主子,您听说了没?韩择哥哥跟关大小姐和离了。”宏儿站在安澜身边,瞧着安澜这会子比较闲,就把他听说的消息讲了出来。
安澜吃了一惊,但并没有放下手中的画笔。
他继续勾勒,把笔下的水仙花画出了形状,这才轻声问道:“不可能吧?你听谁说的?”他知道韩择在关家日子过得不得意,但也没听说韩择有和离的想法,怎得忽然冒出来这样的消息?
“奴才是听露儿姐姐说的,她在太仆寺做主簿嘛,消息是灵通的。”宏儿说完这句,脸颊就红了,一双手搓着上衣下摆,神色也很有些忸怩。
“这么说竟是真的?” 安澜沉吟了起来,他回京之后,留在宫里的梦儿就跟他说韩择被江相调去北都开办养济院了,他当时就有些疑惑,韩择一个嫁了人的男儿独自跑去北都,关家居然也同意?
“应该是真的。主子,奴才还听说这里头有不好的事,不过这个不是她告诉奴才的,是奴才听别人说的,您听了,可千万别生气。”宏儿的声音有些低,可是光从语气就能感知到,想要告知他的愿望非常强烈。
“讲。”安澜微笑着吩咐,怕他生气还要讲的事,那必然是很重要的话,既是重要的,他再生气也得听着啊。
“奴才听说,韩择哥哥和安玟小姐有了私情,两个常在顾园相会,后来景卿主子和贵君主子去顾园堵人,韩择哥哥被撞破了,景卿主子就把他调到北都去了。”宏儿边说边悄悄地用眼眸瞅着他,似乎很怕他生气的样子。
安澜重重地把画笔拍在了桌案上,怒声道:“这世上的人,可真是越来越坏了,没凭没据的事,说得有鼻子有眼的。阿择若是果真在顾园与人相会,那他就是那批出墙荡夫中的一员,那一批全被陛下打发去修河了,阿择可没有去!再说了,倘若他果然背妻出墙,关家岂能这么便宜他?姚天有几个女儿能大度到允许出墙男儿和离的?更何况,我安家向来家规森严,若是阿玟果然勾搭了有妻之夫,祖母如何肯依?”
“主子,您别气坏了身子。”宏儿小声地劝他,却并不附和他。
安澜拿一双清澈双眸看他:“你以为本宫说的不对?”
“奴才不敢这么想,只是奴才以为此事涉及两个国公府,韩择哥哥又是从宫里出去的,若非实有其事,怕是没人有那样大的胆子敢造这样的谣。”
安澜眉头微皱,宏儿说话一向有理有据,眼下坚持认为事情属实,那这事多半不是空穴来风。
只是不论事情不管真相如何,韩择与关诵和离,已经是事实了,安澜心念电转,开始为韩择思虑以后的路:“阿择去了北都也好,那边是董雯的地盘,澄之在那边也熟,我托澄之再给他物色个合适的妻主也就是了,本来嘛,他在关家过得也委屈。二十好几了,连个儿子都没有。”
韩择嫁给关诵,不仅要给寒门出身的正室陶逸晨赔小心,还要屈居关诵以前的侍儿之下,他很是替韩择抱不平,可是再不平,韩择毕竟是已经出嫁的侍儿,关家又是战功赫赫的豪门,他虽然贵为皇后,可也不好过于插手别人家里的事。眼下韩择既从关家和离出去了,那以后的日子不妨好好筹划筹划,倘或韩择是个有福气的,没准也能像安清那样嫁个更年轻的小姐。
宏儿笑着恭维他:“主子当真疼韩择哥哥呢,韩择哥哥能遇到主子这样为他考量的主子,当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安澜微笑:“你今晚去趟丽云殿,就说本宫这两日闲,想跟景卿说说话,让他抽空到本宫这里来坐坐。”
宏儿笑着答应:“奴才记下了。”
对韩择的事有了基本的打算,安澜便转而思量宏儿的事,宏儿方才的那番神态,他是在看在眼里的:“你和露儿姐姐是怎么回事?本宫之前只是听树儿他们风言风语地说上两句,不大知道具体的情形。”
“她说她愿意娶奴才做正室。”宏儿低了头,可是声音是一听就能听出来的兴奋。
“她是个什么官儿来着?大理司直?”
“是的主子。”
安澜心头盘算,露儿还在宫里服役,他姐姐能老到哪里去?多半也就二十多岁,一个二十多岁的正八品官儿,又是在大理寺当差的,遇上机会,就有外放做县令的可能,就算是没际遇,先做三年县丞,也能升上县令,做上两三任县令,就能升到知州,比起周衍嫁给花思舞来说,也不算差。再说,叶葆珍目前才是个九品呢,安清不也嫁了。
他想到此,便对宏儿道:“人家既是吐了口,你便抓紧嫁吧,问问人家婚期订到几月,本宫好给你备办嫁妆。”
韩择出嫁的时候,他赏了两样首饰两样锦缎外加五十两银子,而今宏儿出嫁,他自然也要有所表示。
宏儿听得他这么讲,立刻就屈膝行了个礼:“奴才多谢主子,只是奴才还想多伺候主子两年,奴才不想这么早嫁出去。”
安澜不在意地笑笑:“别说孩子话啦,你又伺候不了本宫一辈子,早一年晚一年有什么区别?早点嫁过去,早点生下女儿,你以后就舒坦了。”
宏儿迟疑了片刻道:“可是主子身边实在是没什么得力的人,眼下贵君主子又怀了凤胎,圣恩直超主子,淑君主子也不是个省事的,主子都快被他架空了,奴才实在是放心不下。”
安澜沉默了,宏儿不愧是他身边最得力的侍儿,把宫里的局势看得如此清晰,只是他思量下了,缓缓地道:“你倒也不必太为我忧心,这都是宫廷中常有的事,况且贵君正直,淑君也不是个极坏的人。你该出嫁出嫁,男儿家能遇到个两情相悦的妻主不容易。”
宏儿坚持道:“可是奴才就是不放心主子啊,主子就让奴才再多伺候主子一阵子吧。”
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啊,安澜刚要继续劝,却听殿门外梦儿奏禀道:“启禀主子,圣上派人送东西来了。”
玲珑殿中,冷清泉的贴身侍儿沃儿一边给冷清泉梳头,一边悄悄地在冷清泉耳朵边言道:“主子,奴才真替您屈得慌,您当初也在骑射苑教过男兵,男兵能那么快就有成色,您也出过力的。天下一统,人人都有封赏,圣上却像忘了您教过男兵这回事似的,没给您一丁点赏赐,这也罢了,这回去乐养园,她也不带上您。她不想想要不是您在宫里打理,她能那么自在地出巡?您在宫里辛苦了两个月,她一回来,就把您给排到后头去了,真真是喜新厌旧女儿心。”
冷清泉皱眉:“你呀,胡说些什么呢?被人听见了,还以为本宫怨怼天子呢。”
沃儿一跺脚:“主子,您就是太好性了,才会被圣上欺负的,当初明明是她看上了您,死乞白赖地邀了您进宫,您进宫了,她一个个地往宫里纳新人不说,还把新人抬在您前面。您明明是第一个被她纳进宫的男儿,却是第三个晋君位的。到如今也还低薛主子一等。”
冷清泉默然,沃儿的话虽然不中听,却是事实,既是事实,他也就懒得矫正。
沃儿一边给他头上戴碧玉夔龙冠,一边继续为他抱不平:“低薛主子一等,也就算了,谁让他运气好,生了大公主呢?可奴才生气的是,敏君凭什么排在您前面呢?就因为他生得好看吗?可是主子也很漂亮呀,不是奴才夸您,在奴才眼里,这宫里最最好看的就是主子您了,敏君跟您一比,小家子气得很。你们两个站在一起啊,您是贵公子,他是小仆侍。”
冷清泉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说他和赵玉泽的容貌,他低声纠正自家侍儿道:“容貌这种事,原是各花入各眼,哪有个最美啊?”
沃儿道:“除了敏君,还有文卿,奴才一想到文卿,奴才就替您气得慌。文卿他只是个卿位,却占了属于您的座位,一占就是好几年,主子您大度不跟他计较,可是他呢?他以为您让着他是理所当然的。那天因为果君坐错了位置,您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那么一会儿,文卿就当着人不依不饶的,圣上不说给您主持公道,反而夜里临幸了他,这不是告诉他,他可以一直霸占着您的座位吗?主子,这些合在一起啊,奴才真是替您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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