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清泉沉默了好久,方才道:“这些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每天若是总为这个生气啊,那也气不过来,罢了,且都由它去吧。”
沃儿急了,“主子,您不能这么着啊,您要是一味忍让下去啊,圣上不会感念您的好,不会说您一声贤惠,她只会越来越欺负您。”
冷清泉微笑:“那也不至于的,陛下的脾气本宫还是了解的。”
他自明帝即位的癸未年入宫,到如今已经是第十一年了,这么久的岁月,他对明帝的为人还是比较有认知的,这位陛下风流多情却也仁爱宽厚,算不上多么宠爱他却也不会有意薄待他,绝不至于他处处退让,她不领情还蹬鼻子上脸。
沃儿瞧着荷叶镜中冷清泉那张不如年轻男儿鲜嫩却仍旧五官深邃轮廓分明的脸,继续劝道:“主子,您不能这么想,您不能说圣上待您不是最差的,您就认了。您跟怡卿、景卿、慧卿他们不一样,他们都只有一个皇子,圣上待他们好还是坏,顶多是他们过得舒心不舒心的事。您膝下的是位公主啊,二公主她本就不如三公主那般有个好外家了,您再不争不抢的,将来怕是二公主在姐妹中是势力最差的一个,没准连亲王都封不了。”
冷清泉皱眉:“你不要越说越离谱,都是陛下的女儿,怎么会连亲王都封不了?”
不说别个,便说明帝的几位姨母,淑亲王惠亲王德亲王,品行一般对朝廷的贡献也一般,可是全都封了亲王。
沃儿比方才更急了:“主子,是个公主就能封亲王的话,那朝廷里干嘛还有郡王这个爵位啊?您不要瞧着淑王惠王德王都封了亲王,您就以为公主全都会封亲王,历朝历代皇帝的亲生女儿封不了亲王的,可不是一个两个。淑王三个能够全封亲王,也是因为三个都有得力的外家,淑王与先帝同父,惠王的父君是秦家的公子,德王的父君是梁家的公子。”
冷清泉有点被惊到了,他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眼下明帝待向辰景辰应辰三个是一样的,甚至比起大公主奕辰也没有太差,但是以后的事,怕是真的难说。毕竟景辰的外家是功臣林家,赵玉泽的恩宠比他深厚,背后的赵家虽然大不如昔,可是赵湘娶了岳晔,赵玉润嫁给了余彤,三家联合起来也很有些份量。
这等情形下,便是同样封亲王,谁更得意,谁更落魄不是明摆着吗?
只是情况就是这样,他又能怎么办呢?他不能给女儿凭空变出来个显赫外家来啊。
沃儿察言观色,见他脸上比方才忧愁了许多,便低声道:“主子,奴才倒是有个主意,您听听看,使得使不得。”
“什么主意?”
“这主意也是昨个儿奴才听说怡卿主子去找露儿谈话,才想起来的。虽说听起来荒唐,可是仔细想想,这事若是成了,于二公主实在大有助益。”
“到底是什么主意啊?”
“奴才听说关国公想要个小郎,景卿主子和怡卿主子都在给她挑人。”
冷清泉点点头:“这事我知道,澄之挑人的时候,小莫派人告诉过我的。可这又怎么啦?澄之好像也没挑到人啊。”
沃儿瞟了他一眼,声音比方才更加沉稳:“主子,奴才想着,这小郎要是能从您这里出,那您以后不就和关国公搭上线了吗?和关国公搭上线,不就相当于把关家的势力都收入到二公主囊中了吗?二公主有了这么大的后台,就算是不能争一争太女之位,也不至于在姐妹中是最差的啊。”
冷清泉怦然心动。若是这沃儿劝他结交关荷给女儿争储位,那么他会认为沃儿居心叵测,可是沃儿说的是让向辰在皇女中不是最差的,这个就值得考虑了。他没有做太后的野心,若是关家够忠诚,自然也不会打拥立的主意,那么此举既不会妨碍明帝的传承安排,又可以为女儿谋求更多的保障,他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让谁去做这个小郎呢?
他思量了一下道:“本宫殿里拢共就这么十来个人,没几个长得标致的,怕是关国公难入眼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殿里的几个模样过得去侍儿挨个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却是越过越摇头:“杜儿太老实,柳儿身量可以,五官不行,良儿身量五官都还过得去,偏又是定了亲的,本宫总不好让他退了亲去嫁关国公。豆儿,豆儿模样好,可是还不满十五,小孩子一个。”
他才说到这里,就被沃儿打断了:“主子,您也别盘算弟弟们了,弟弟们长相如何且不说,他们乐不乐意嫁给关国公做小郎也是个问题,毕竟关国公五十来岁了,家中两女一儿,有夫有侍。又是上一代的人,没准是服过药的。这新嫁过去的小郎,多半是生不了女嗣的。”
冷清泉一下子就懵了:“你不说我都忘了关国公可能服过药这回事了,那这可不行。”
他摇着手,设身处地地思量道:“男儿家不能生女育儿,这辈子得多痛苦啊!妻主若是年轻些还好,关国公这个岁数了,没准儿过个十来年就去世了,那这男儿年轻轻的做鳏夫,膝下还没个孩子,日子得有多难过?”
他虽然很想结交关荷,但若是这结交是以牺牲一位年轻男儿做父亲的权利换来的,那么他就不能这么做。他当年没怀上向辰的时候,是深刻地感受到过不能生女育儿对一个男儿来说是怎样的身心折磨。他至今还记得那一个个惆怅百端的夜,那一碗碗苦涩无比的药,那一次次抱着期望又一次次归于失望的痛苦心情。
他那时还是有妻主的,虽说明帝不怎么疼他,每个月翻他牌子的次数少得可怜,可是再怎么样也是有妻主的,心里的委屈可以向着明帝讲,明帝会安慰他并且愿意与他一起努力,再者那会子他没有身孕,可是安澜和陈语易几个也没有身孕,他不是一个人恐慌。嫁给关荷的年轻男儿,是要去走一条根本就没有希望的路,那该是怎样的灰暗与绝望?
他正这么想着,便听沃儿笑出了声:“主子真是善良,利益面前也不肯伤害侍儿,给主子做侍儿啊,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冷清泉不无遗憾地笑笑:“别说这样的恭维话啦,不能给向儿结交到关国公这样的人物,本宫心里头也是难过得很呢。”
沃儿眨着清泠泠的眼睛看他,咬着唇道:“主子,您说若是奴才去应聘这小郎,关国公能看得上眼吗?”
“你?”
“是呀,就是奴才我,主子以为怎么样?还能入关国公的眼吗?”
冷清泉凝视着沃儿,有些答不上话,沃儿不是那种明眸皓齿的漂亮男儿,但是眉清目秀,不胖不瘦,不高不低,皮肤细滑,妆容淡雅,很是耐看。都说娇夫美侍,可是美也有很多种,像沃儿这样的,女子未必不喜欢,只是,沃儿能入关荷的眼又怎么样?他能够把沃儿往坑里推吗?
沃儿自打若窕出了宫,就进来给他做侍儿,手脚勤快又忠诚贴心,凡事都为他考量,他怎么能够做这样的事
“主子,主子怎么不说话,主子是觉得奴才不够漂亮,关国公看不上奴才吗?”
冷清泉迟疑着道:“你挺好看的,关国公他未必看不上。可是”
沃儿笑得甜甜的,话也说得斩截:“主子,没什么可是的,主子跟景卿说说,把奴才嫁给关国公吧。主子跟景卿是年轻时的朋友了,奴才想景卿不会不给您这个面子。”
“沃儿,你把本宫当成什么人了?!”冷清泉有些生气,声音不自觉地就扬了些,他是那种靠牺牲侍儿博取权势的人吗?
“主子,这是奴才自己愿意的,不是您强迫奴才的,您把奴才嫁给关国公,既如了奴才的意,又给二公主寻了帮衬,还给关国公送去了个小郎,岂不是件一举三得的事吗?”沃儿瞧着他,话说得缓缓慢慢的,有一种直达人心的力量。
冷清泉苦笑:“是一举三得,可是你为什么愿意嫁给关国公呢?本宫想不明白。”沃儿年轻,人长得不丑,又是在他身边做侍儿的,将来脱了役,嫁个御前亲军或是御前护卫都是大有希望的。
沃儿在他脚边蹲了下来,仰视着他,一字一顿地道:“主子,奴才若说别的虚话头,您也不会信,奴才就实说了吧,奴才从小苦日子过多了,别的都不爱,就爱银子,奴才做梦也想着能得一大笔银子,买上一个大宅院,过富家翁的日子。”
冷清泉连忙插话道:“等你脱了役,我托人把你嫁个军营中的武将,一样有富贵。”
他当初的侍儿若窈,嫁给了御前亲军的校尉胡芮,如今已经是诰命夫郎了,上回中秋进宫来给他请安,那身上的锦衣头上的珠冠,比着宫里的君卿不差什么。
沃儿笑着看着他:“主子的好意,奴才心领了,可是眼下不是前两年了,天下一统,军营中的武将个个都得到了封赏,她们一回来就有成群的男儿争着抢着要嫁她们,哪里还有没娶正室的?”
冷清泉为难了,沃儿说得这个情况,是确实存在的。他之前就听江澄给他讲过,说是姚天的女儿本就金贵,四国一统,凰朝成了唯一的胜利方,整个姚天的男儿都向着凰朝涌过来,凰朝的女儿既有凰朝原有的男儿待嫁,又有原来玄武三国的男儿乞求收纳,别说有官职在身的女儿了,便是给人做婢女的,都有男儿争着嫁。
沃儿见他沉默,就扶着他的双膝继续言道:“主子,这事奴才思量了好些遍了,若是奴才嫁个普通女儿,或者是个护卫,或者是个小吏,奴才也不过是比小时候强些,想要过上富家翁的生活,那还不能够。可若是奴才嫁给关国公,那么等她百年之后,奴才就能分到一笔不小的安身银。奴才打听过了,新户婚法规定,妻主家资上十万的,无女无儿的侧室可以分得少则一千多则一万的安身银,这还不包括妻主生前给予的铺面田地首饰衣裳。奴才拿着这银子,买田买房,雇婢雇仆,日子过得别提有多自在了。若是奴才运气够好,等给关国公守完三年孝之后,没准还能遇到个可心如意的女儿,到那时我们妻夫两个一起花用这笔安身银,再抱养个女儿,不也是甜甜美美的吗?”
冷清泉张了张嘴,愣是没找到理由反驳沃儿。毕竟普通的御前护卫据他所知,一个月也就十两银子,不吃不喝,攒上整整八年,才能攒个安身银的最低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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