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功臣宴

二十三日的下午,明帝在乐养园的延年阁宴请昔日立有战功的文武。她一向待臣下们仁厚,此番虽是与功臣同庆,她也没让人把这场宴会摆出多么庄严隆重的架势来,宴席采取的是绕屋设席的矮凳环桌,而且并不拘定坐次,谁跟谁关系好,就与谁同桌,中间想去别的席上坐着,拿起自己的碗筷走过去就是。当然这样类似于席地而坐的宴席,不适合带薛恺悦四个,她一早就跟薛恺悦几个讲过了,让他们自行去别的园子里闲逛,女子们都在宴席上,正方便男儿们四处游览。

她没带后宫,柳笙负责宴席的安排,自然也就没有给宴席上别的女子安排男儿伺候,除了偶尔进来上菜的侍儿,整个宴席上只有女子。

不在京城中,又没有男儿们在场,加之酒意微醺,女子们少了许多顾忌,宴会的气氛相当轻松随意。

聊天的话题真是无所不有,当然既是功臣宴,大家聊得最多的还是当年的战争。

柳笙和陈语陌、向锦,作为宴席上仅有的三个文官,坐在离明帝最近的席面上,三个人一起谈论每一个对敌之策的成败,陈语陌唏嘘感叹道:“我这辈子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就是建议四国联姻,差点把几个皇子的命给搭进去,我这回大病一场,我就觉得这是姚天在惩罚我当初出的馊主意。”

明帝冲陈语陌摆摆手:“语陌,这事你只是提了建议,最终拍板的是朕,你不要一个人自责啦。你病了一场,朕也病了一场,女神果真有罚也是咱们帝臣同当。”

董平南和关荷都有些喝多了,两个你搂着我的肩膀我抱着你的胳膊,在那里追忆打白虎的那场最为凶险的恶战。董平南眼泪汪汪地道:“荷姐姐你不知道,我当时听说你受了伤,我真是,我真是恨不得把那些敌人全都砍死。”

关荷也很动容:“平妹,我那会儿得知圣上派的援军是你,我就想着这下子不用担心了,我就是死了,这白虎也得是咱们的了。”

董平南重重地一点头:“你别说,那帮白虎人真叫一个凶,打起仗来都跟不要命一样,咱们凰朝女儿一下子还真有些顶不住。”

余彤在一旁举着仅余的一条胳膊嚷嚷:“我说两位大帅,你们能不能别总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她们厉害,咱们也不弱啊!”

舒妩也跟着喊:“就是,咱们也不是吃素的,她们再厉害,最后打胜的是咱们不是她们!”

明帝听了,便举起酒杯,走到关荷和董平南身边去,拍着二人的肩膀道:“关卿董卿,朕敬两位一杯,敬两位精诚合作所向披靡,为我凰朝开疆拓土助朕一统江山!”

说完她先干为敬,关荷和董平南也都跟着举杯,董平南老眼含泪:“能跟着陛下打天下,是臣等的福气!”关荷说得更谦虚:“臣等不过是托赖陛下天威,才能侥幸建功!”

明帝知道这两位说的全都是客套话,当下也不再跟她两个说虚的,坐在她二人身边,跟她两个聊起打白虎中最艰难的一仗的战斗情形,三个人很快就聊得热火朝天了。

明帝却是把握住时间,见聊得差不多了,就放董关两个自行叙旧,她则拿着酒杯转到余彤和舒妩的席上去,对二人道:“来来,余卿舒卿,咱们为凰朝将士的英勇无畏干一杯!”

余彤和舒妩比起关董两个地位就差了很多,虽然也是有功臣之臣,当年也算得上骄兵悍将,此刻却不敢在她面前托大,两个站起来把酒喝干了,明帝这才先后拍拍二人的肩膀,叮嘱二人道:“各位贤卿的园子都是经过澄之精心安排的,每个房间都冬暖夏凉,四季节花木不重样,余卿和舒卿闲了就在这边住着,打打猎喝喝茶,保准延年益寿。”

余彤笑得憨憨的,“臣听陛下的。”

舒妩有些为难地道:“臣也想天天在这里住着,可是家里那些个小郎舍不得臣,还有慕家那个,虽说他不怎么贤惠,可是臣,臣就是爱他。”

明帝大气地一挥手:“爱他就把他接来,住在这边正好不用和家里的正君顶嘴磨牙。”

舒妩听了,立刻就笑裂了脸:“臣谢陛下。”明帝微笑,冲着门外喊道:“来人!”

门口的御前护卫听见了,立刻就进来请命,明帝吩咐道:“即刻去舒将军府上把慕公子接过来服侍舒将军。”那御前护卫领命,蹭蹭蹭地跑出去了,舒妩欢喜得嘴巴合不拢。

明帝见状,便不再在她们两个这里盘桓,眼睛在全场扫了一下,端起酒杯走到段名扬和蒋芩跟前去。段名扬正搂着蒋芩的脖子,絮絮叨叨:“小蒋你是没看见,我那一个螺旋踢,那真叫做一个漂亮!那么厚的铁门,愣是叫我给踢开了,就是踢完了,我这脚也废了。”

蒋芩拍着段名扬的后背,迷迷糊糊地道:“扬姐,你这没啥,脚废了,你拄个拐杖,照样能上山打虎。”

明帝走过去,拿起酒壶给段名扬和蒋芩的酒杯中都加满了酒:“此园有数位医者长年伺候,段卿和蒋卿不妨在此长住,打打猎喝喝酒,没准能活到九十九。”

蒋芩连声说好,可是段名扬却有些踌躇,明帝敏锐地询问:“段卿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段名扬摇摇头:“臣的正夫喜欢京城的繁华,嫌这边太僻静,昨个儿就闹着要走了,臣怕是在这里住不久。”

明帝微笑:“那就让正君回京去,段卿独自在这边住着,岂不更自在?”她花费大笔银子建造这座乐养园,自然是为了把这些立有赫赫战功的将帅款留在此,若是她们个个都有理由不在这里住,那她不是白费工夫了?

坐在第一席上的柳笙忽然插话道:“名扬,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史太医的那个义弟翎儿在此间做值守医者。”

段名扬一下子就呆住了。

明帝见状,便不再理会段蒋二人,转而去陆杨席上叙话。

陆杨正跟徐淳、岑倩在一起拼酒,这位年近五十的陆将军嚷嚷得声音比谁都响亮:“我说你俩行不行啊?堂堂的兵部尚书副尚书,就这点酒量啊?你俩丢人不?”

徐淳放下酒杯冲陆杨小声嘀咕:“老陆你喊什么?我这不是想要再生个娃,不敢多饮酒么?你等我把娃生出来,你看我怎么灌你?”

陆杨呲了一声,“说得跟你亲自生似的,那不是人家关尚书的事吗?怎么的你就不能喝酒了啊?我当年生我家春霖的时候,那酒喝得才叫一个凶,那一个月我足足喝了二十斤。”她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一停,眼中流下泪来:“我家春霖,他也是个爱酒的,我因他是个没出阁的男儿,总是管着他,他只能偷偷喝酒,有一回被我撞见了,我还骂了他一顿,早知道他没嫁人就战死了,我说啥也让他喝个痛快。”

岑倩用只剩的一只胳膊举着酒杯感慨:“陆公子为国捐躯,英灵不泯,他若是今日也来参加咱们的宴会,一定可以喝个畅快!”

明帝听到此处,便举起酒杯朗声道:“众位贤卿,咱们今日为阵亡的将士共饮三杯,让她们与咱们一同欢聚!”

文武们听她这么说,全都举着酒杯高喊:“共饮三杯,一同欢聚!”

这三杯之后,酒喝得越发地畅快了,聊天的话题开始变得百无禁忌。

从谁家新买了田,谁新得了匹宝马,到谁家新修了别业,谁家新出了个能干的女妹,再到谁新生个了儿子,谁新纳了个小郎。

谈到小郎,大家的话就更多了,每个人都开始滔滔不绝,董平南在这样的喧闹中大声问关荷道:“你身边怎得一个人都没有?你不会是真的喜欢上宸雨了吧?你别糊涂啊我的老姐姐,人家宸雨喜欢的是十七岁的小女儿,你我都是老帮子菜啦。”

关荷同样大声回答:“我没喜欢宸雨,你就别瞎操心啦。”

董平南根本就不信打着酒嗝道:“没喜欢宸雨,嗝,你一个人都不带?嗝,你来这里修仙啊?”

关荷无奈,声音比董平南更大些,“我修什么仙呀我,我托了澄之给我物色小郎啦,他这不是还没给我送过来吗?”

明帝正在秦瑛席上坐着,还没来得及跟秦瑛叙话,听见关荷这么说,离刻转过脸来问关荷道:“关卿哪天托得澄之啊?要是时间很久了,他怕是忘记了,朕给你催催。”

关荷一摆手:“不急,不急,臣十九那天才跟澄之说,今个儿才二十三。”

十九?明帝迅速计算,她是十九那天下午跟柳笙一起召见的前往地方任职的官员,打发走柳笙,御前护卫就向她禀报江澄去了舞荷园,这么说那天江澄就是去接受关荷的委托的?她白吃了一晚上的飞醋,白失眠了一整夜?

她想起自己那一晚上的翻江倒海来,暗叫惭愧,却又立刻想到这是个可以让江澄到此间来的绝佳借口,这么想着,她便冲着关荷道:“等澄之把人送来了,朕一定亲自给关卿主持婚礼。”说完,吩咐门口的御前护卫道:“速去京城,问问江相给关卿寻觅到小郎没有,若是寻觅到了,请江相亲自将人送过来。”

她本想说让江澄今晚就将人送过来,却又怕江澄尚未着手寻人,她虽然极想尽快见到他,却并愿意让他过于辛苦。

那护卫听了,立刻就领命而去。

关荷连忙拦阻:“不用,不用,澄之那么忙,陛下不用催他。”

明帝心头苦笑,面上却仍旧笑呵呵地扯谎:“关卿早日得了如意之人,朕和众位贤卿也好早些讨杯喜酒喝啊。”

董云飞提出要来乐养园的时候,她瞧着林从那可爱的模样,一冲动就答应了,可是来到这边宠幸了董云飞之后,她看着小莫往承恩簿子上记录“二十一日嘉君”几个字,这才想起来,她前几天跟江澄说二十一日要翻他的牌子。她懊恼了好一阵子,可是忘记了就是忘记了,而且刚来一天又不能立刻就走,只得在早膳前巴巴地给江澄写了封情深意切的信,邀请江澄到此处来逛逛,还在信中讨好地说若是他肯来,她就请柳笙提前回京。

昨个儿下午信随着猎物一起送了回去,江澄到现在都没回复她,也不知道是不是生她的气了,哎,多半是生她的气了吧,他这一年一直没怎么承宠,前些天又出了浴盐灯烛的事,眼下好不容易养好了身子,她却又食言而肥了,他心里头指不定有多难过呢。

今个儿中午她正发愁要怎么找个借口把江澄给接过来,如今既是江澄负责给关荷物色小郎,她请江澄亲自把小郎送过来,岂不是名正言顺一举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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