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听得心头这个火大,不过这几个男子虽然说话的声音大了些,却是彼此闲聊,她如果跟这几个发火,总有以天子之威欺负功臣家眷的嫌疑,而且姚天向来讲究好女与不男儿斗,她一个大女子,跟在家里做主夫的男儿计较有失体面,当下闷声忍住了,凤目看向秦瑛。
其他两个男子她都认不出来,她只认出来一个陈语和,而且陈语和的身份应该是这些男子中最高的,由秦瑛出声制止陈语和,比她出声斥责男子们要合适得多。
然而她连着看了两三眼,秦瑛都没开口。秦瑛神色微显尴尬地坐在关荷旁边,见明帝的视线看过来,就向着她苦笑了下。
几年的妻夫相处,秦瑛是知道陈语和的脾气的,如果她不开口,陈语和或者说上两句就不说了,只要她一开口驳斥,陈语和就跟火上浇油一样,气势更足声音更高,不说个痛快,是绝不会停止的。
明帝简直要被气乐了,秦瑛这意思很明摆着,她管不了陈语和。
你的夫郎在这么多人的场合说当朝左相的小话,你管不了?这算怎么回事呢?罢了,你管不了朕替你管。
明帝清了清嗓子,高声喝道:“秦陈氏,尔等好大的胆子,竟敢当众非议朝廷左相,朕看尔等是男诫抄少了!”
她的声音够高,又在开口的时候运了些内力进去,听起来甚是洪亮,陈语和和那段家正君、余家正君,正说得热闹,根本没有想到她会开口斥责,都吓了一跳。
明帝却是不理会他们如何惊吓,只向旁边席上的陈语陌道:“陈卿,你是御史中丞,你告诉这几位诰命夫郎,男子们非议朝廷大臣,该当何罪?”
陈语陌正在和向锦闲聊,闻听此言,气得脑门疼,暗道语和你干什么不好,非要当着明帝的面说她家后宫的坏话,你不知道她是最护短的吗?毕竟是自家小弟,她很不想讲,奈何天子当众询问,她若是不答,就有藐视天子的嫌疑,当下只好站起身来答道:“依律,男子非议朝廷命官,当受笞刑三十,有孕者准以铜赎,有诰命者以诰命抵罪。”
这话一出,那段家正君和余家正君就小声问陈语和道:“咱们拿诰命抵了罪,那咱们还是诰命夫郎吗?”
顾璟在薛恺悦席上凉凉地接话:“三年之内都不是了,三年之后看你运气。”
那段家正君和余家正君一听,立刻就哭丧了脸,噤声不言了。
陈语和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梗着脖子对明帝道:“他们俩说的是江相,我可说的是江景卿,怎么着,提到景卿也不行?”
明帝暗道这个陈语和要是有他哥陈语易一半的聪明,他都不能说出这样愚蠢的话来。她刚要开口,坐在陈语陌边上的向锦抢先言道:“陛下,今日帝臣欢聚宴饮,几位诰命夫郎言行失当,也是见他们的妻主骁猎英勇过于欢喜的缘故,陛下看在他们妻主的面上,就宽恕他们这一回吧。”
明帝看了向锦一眼,知道向锦这是替陈语陌维护陈语和呢,当下微微一笑,并不接腔。身为帝王,讲究的是恩威并用,有仁有严,今个儿这几个夫郎当众议论江澄,她置之不理,改日他们的妻主就能够随意议论朝廷,那时还了得吗?她不想动这些个功臣们,想让她们太太平平地享受富贵荣华,可是这不是说她就要对她们过分纵容,过分纵容只会酿出大乱子,该敲打的时候就应当适当敲打。
向锦这话说完,关荷也站了起来:“陛下,男儿家不懂事,说话没个分寸,让他们的妻主把他们带回去,好生教导也就是了,陛下千万不要动怒。”
明帝见关荷开口了,心中思忖关荷的面子得给,正要顺着关荷的话再说两句,就让秦瑛几个把人给领走,陈语和却又开口了。
凰朝的豪门世家本就养儿子养得娇,陈语和出嫁前是陈府最小的孩子,本就受母父疼爱,出嫁后,妻主秦瑛比他大了一截,事事顺着他,上无岳母岳父,下无姨妹小舅,他又及时地给秦家诞下嫡女,这两年在秦府说一不二,日子过得别提有多骄傲了,眼下被明帝这么当众斥责,他哪里受得了?他扬着下巴很不服气地道:“我们说什么了就言行失当,没个分寸?以后宴席上都不准人说话了?好端端的人,非得装哑巴?”
明帝见陈语和再次开口,暗道秦瑛这个妻主当得也太窝囊了,陈语和大庭广众下都敢顶撞天子,可见秦瑛的妻纲得有多不振。
陈语和这席上有个聪明的男子,这人便是陈语陌的正夫,这位陈家正君就坐在陈语和旁边,此刻伸手拽住了陈语和的袖子,小声提醒他道:“语和,你别喊了,当着天子的面毁谤君卿等同于指斥乘舆,这是要徒二年的。”
陈语和显然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小脸开始发白。
明帝见状,知道陈语和也就是嘴皮子上厉害,她冷笑了一声道:“你当着朕的面,非议朕的君卿,你还有理了?朕早就听说,你在家中顶撞妻主骄横跋扈,今日皇后不在,朕替皇后教导于你,罚你抄男诫十遍,十日后送于内侍省赏刑司存档。”
她说完不待陈语和反应,指着另外两个男子道:“汝二人非议朝廷大臣,本当褫夺诰封,朕念在今日是功臣欢聚,不欲狠罚尔等,汝二人将男诫男则各抄十遍,十日后送于内侍省赏刑司存档。”
秦瑛站了起来:“臣替拙夫谢陛下宽仁!”秦瑛这么一起立,余彤和段名扬也跟着站了起来,向着明帝施礼:“臣替拙夫谢陛下宽仁!”
明帝微笑:“三位贤卿免礼!夫郎不懂事,本就需要妻主教导,三位日后还是莫要过于宠纵了他们!”
秦瑛三个连忙道:“臣等谨遵圣谕。”
柳笙笑着打圆场:“陛下罚也罚过了,咱们这酒宴还是继续吧,不要浪费了今日的野味。”
酒宴继续进行,陈语和三个哪有心情继续饮宴?明帝却并不发话让他们回去。她已经罚过了他们,再把他们赶出去,就过于损伤秦瑛几个的面子了。
天到未初的时候,奕辰和应辰已经用好了膳,奕辰还好,应辰却是一到时辰就要午睡的,这个时候多少有些犯困,赵玉泽站起身向明帝请示,说是想带着两个公主先行离开,明帝微笑着准许了,又向堂中言道有需要休息的男子,都随着两位殿下先行回去,陈语和三个这才得以离开。
今日被罚的男儿都走了,堂中的女子们这才开始自在说话,先是舒妩忽然发出一声喟叹:“咱们今个儿又打猎又喝酒,真是快乐,梁桂文要是知道咱们这么快活,怕不是要羡慕死。”
余彤大咧咧地接话道:“谁让他得罪了江相呢?要不然这里肯定有她的一席之地,陛下多护着江相啊,这些年凡是得罪江相的,都没有好果子吃。”
蒋芩接话道:“得罪谁都行,千万别得罪江相。江相既是前朝的官,又是后宫的人,白天受了气,夜里回宫往圣上跟前一告状,任凭是谁,都得玩完。那个郑家二小姐郑凌岫就是个例子。”
舒妩和余彤两个互相看看,一起追问道:“郑凌岫又是咋回事啊?你说细致点啊。”
蒋芩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说是郑凌岫在修书处当差当得好好的,江相去督查,郑凌岫说了江相几句坏话,江相当时也没怎么着,后来圣上回銮,江相就告了郑凌岫一状,那郑凌岫就被从修书处踢出去了。”
余彤听了扬了声音感慨道:“嗐,她说江相坏话的时候,她就得预料到有这么一天。她也不想想,圣上是江相的妻主,哪有男子在外面受了委屈,不找妻主告状的?”
明帝在一旁听得皱眉,郑凌岫这事她是从安清那里听来的,江澄根本就没跟她说,蒋芩这纯粹是道听途说,不过她并不想出言纠正。虽然做丞相贵在德才兼备,但方才这几个诰命夫郎的话让她再次意识到,江澄既没有家世,又没有女儿,在朝廷上下其实是很容易被人看轻的,她是他唯一的靠山,被人误认为他是个爱告状的,还不敢那么轻视他。
段名扬感慨地接话:“我家那个蠢人,要是晓得这个道理,方才也不会触怒陛下了。”
蒋芩道:“你以后多多教导他,让他别这么糊涂啦,再这么糊涂,圣上可就不会这么好说话了。”
能够让功臣们的夫郎从此后有所收敛,今日之举就达到了目的,明帝一边想着,一边又饮了两杯。林从看众人都没注意御席,低声言道:“陛下今个儿陪臣侍好不好?”
明帝轻轻摇头:“朕今晚得回宫一趟,明个儿回来再陪从儿吧。”
林从睁大了珍珠双眸:“为什么呀?宫里有什么事吗?”
明帝小声道:“应该没什么事,只是朕想跟你澄哥说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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