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五日上午,明帝在乐养园山脚下,再次与有功之臣一同打猎。
这次打猎是乐养园之行的预定行程中最后一次、也是规模最大的一次打猎。此前二十二日她与薛恺悦四人一同打猎,其余功臣皆在园中自行游赏,二十三日上午的打猎只有女子功臣参与,薛恺悦四个均留在园中,这回的打猎是所有的有功之臣不分男女一同狩猎,柳笙还在山脚下空旷地搭了个看台,方便两位公主以及功臣的家眷观看打猎的盛况。
凰朝的大旗下,十几匹马一字排开,引缰待发。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全都跃跃欲试,等待着临时负责狩猎礼仪的右散骑常侍向锦的哨声。
赵玉泽和林从、董云飞三个自不必说,哨声一响,他们三个的马匹就飞出去了,林从边撒马狂奔边对明帝道:“陛下,咱们赛马如何?”
明帝微笑:“朕坐下的可是悦儿的马,从儿你是比不过朕的。”
薛恺悦的马是当日西境女的神马,起初薛恺悦把那两名西境女投到监牢中,她们的马匹按朝廷律法由地方官暂时扣留,后来两名西境女越狱而逃,把马匹也给盗走了,结果没想到又在赌坊遇上薛恺悦,被薛恺悦生擒活捉,最终判了死刑,她们两个的马匹可就给留下来了。刑部报了上来,明帝想着薛董二人都要巡视天下,有匹好马可以行动更为迅捷,来回奔走,在路上也能少耽搁些日子,就把这两匹马给了薛恺悦和董云飞。
今个儿薛恺悦想着奕辰和应辰都在看台上,他自己也怀孕四个月了,这个月份骑在马上缓行慢走还可以,像这样子打猎争先的事,就不适合做了,虽然并非一定会有危险,但他想着自己终究不像怀奕辰的时候那么年轻了,就主动担任了照料奕辰和应辰的差事。不过他虽然不能下场打猎,却也没舍得委屈了这匹神马,他今个儿出来的时候就跟明帝说好了,要明帝替他溜一溜马。
林从一听明帝这么说,心里头就起了争胜之念,他的坐骑是匹龙媒天马,而且这匹马陪了他好几年了,他根本听不得别人说他的马比不过别的马,哪怕这人是明帝也不行,此刻他看着明帝一扬脖:“马之神骏又不全在脚力,陛下不要把话说得太满哟。”
从儿这么爱胜?明帝本就是个不爱认输的,又且左右两边和身后头有那么多的文臣武将看着,当然不能露怯啊,当下玉脸一扬,对林从道:“那朕就与从儿比上一比。”
林从跟她说完之后,就已经夹好了马腹,没等她把话说完,林从就先行跃马狂奔。
明帝自然不能落后,双脚一磕马镫,坐下神马飞一般向前驰去。
明帝带着林从这么当先向前一冲,功臣们可就跟着纵马了,秦瑛、董平南、关荷、蒋芩、陆杨,包括赵玉泽和董云飞,个个狂甩马鞭,紧随在明帝之后。
余彤和岑倩都只有一条胳膊,段名扬残了脚,舒妩久病未愈,身手相对弱了许多,与柳笙陈语陌顾璟几个一起保持着相对慢一点的速度,远远地跟随在后面。
天高风劲,草黄兔肥,正是纵马打猎的好时机,明帝跑着跑着,就看见前面草丛中有一只灰色的野兔,她刚要拉弓放箭,却见林从跟没看见那只野兔一般,呼啸着从她马头旁跑了过去,一边跑还一边冲她大喊:“陛下快跑啊,再不跑你就要输啦。”
自己岂能输给从儿?明帝一夹马腹,继续打马向前。
林从坐直了身子,双腿牢牢地夹着马腹,纵马如飞,然而明帝的马比他的龙媒天马终究快了两三成,没多大一会儿,明帝就反超过去了。
林从急了,冲着明帝大喊道:“陛下,咱俩得定个决胜点,不然跑到什么时候为止啊?”
这话有理,明帝向前一望,看三里地开外有一座小山包,山包上有一座八角凉亭,就指着那八角凉亭对林从道:“谁先跑到凉亭处,谁就算赢。”
林从抬眼看看凉亭,大声问她:“若是臣侍赢了,陛下有什么奖励?”
明帝有些弄不准林从想要什么,不过林从这么爱与人比马,给他匹宝马多半是会让他欢喜的,当下慨然答道:“从儿若赢了,下回再得到西境神马,朕就给从儿一匹。”
林从大为欢喜:“这可是陛下说的,臣侍要是赢了,陛下你可不准反悔。”
从儿真是太爱宝马了,明帝莞尔一笑,有意地压住了马速。
当年怀着身孕在战场上杀伐驰骋的少年,想要一匹宝马而已,她做什么不给他?
可是她的马终究比林从的快了许多,快到小山包的时候,这马又似乎通灵性,一看林从的马长了翅膀一般狂奔,这马也不肯相让,一个用力,就跃到了林从的马前面。凉亭近在咫尺,情急之下明帝就想要拉住马缰绳,不让马儿跑过去,虽然这样子做有明着让林从赢的嫌疑,但让自家后宫赢,终究比让自家后宫输,要好得多。
没等她强行拉马缰绳,林从双脚一踹马镫,从马鞍上飞身而起,经过路旁大树的时候,在横生的树枝上略略一点,以极为潇洒的身姿,跃到了小凉亭前面。
明帝不由得鼓掌喝彩:“从儿真是太棒了!”
紧随而至的秦瑛和临时担当御前护卫的壮武将军周雅也跟着叫好:“果君殿下好身手!”
前半程都用来赛马了,自然没怎么打猎,天到午时,检点战利品,明帝只有一只野山鸡一只野兔,林从则连野山鸡都没有只有一只野兔,而赵玉泽和董云飞则是一人三只野物。明帝再瞧瞧别的功臣,发现关荷的野物是最多的。野兔、野鹿、野山鸡、野獐、野羊,关荷的马背上都驼满了,正在一件件往地上放,一看她瞧了过来,关荷冲她一抱腕:“陛下,承让承让。”
嘿,明帝瞧着关荷,暗道这真可应了那句话,人逢喜事精神爽。关国公这气色,比昨个儿好了不止一点啊,这头发也不知道是新染的,还是怎么捯饬了一下,居然没有白的了,双目也是奕奕有神,难怪打起猎来这么骁勇,看来对昨个儿新纳的年轻男儿是相当满意。
她这么想着,便听段名扬道:“今日狩猎,盛况空前,要是能有人把这场面画下来就好了,画下来传于后世,后世人就知道咱们今天有多热闹了。”
明帝脱口而出道:“这有何难?朕的慧卿就可以画影图形,等下回打猎,朕把慧卿带来,让他画上一幅帝臣骁猎图,把你我帝臣全都画进去,给后世女孙看。”
董平南接话道:“要是果真能把咱们都给画下来,那可就太好啦!”
余彤是个急性子,听见明帝这么说,就催促道:“干嘛要等下一回啊,陛下明个儿还不回京呢,干嘛不把人接过来,明个儿就画啊?”
明帝无奈地一笑:“慧卿身体不好,眼下在宫中卧床休养,所以朕说等下回了再让他画。”
余彤听了,就有些丧气,小声嘀咕了句:“下回打猎,他就好了么?”
这话不是很恭敬,但余彤的声音不大,明帝也就没有追究,看看柳笙,问道:“咱们今个儿在何处宴饮啊?”
柳笙一指乐养园入口处的那座大殿:“咱们今个儿在江山永固用午膳。”
与前两回的宴饮都是女男分开坐不同,这回的江山永固是个能容纳两三百人的大殿,这样的地方自然是不分女男,明帝和薛恺悦四个、关荷等功臣、功臣的家眷、担任护卫的周雅以及担任医者的翎儿等人,十来个席面坐得满满当当,可谓济济一堂。
薛恺悦和赵玉泽要照料女儿,明帝就带着林从和董云飞坐在了首席上,董云飞才刚坐下,董云飞的生父就在家眷席的头一个席面上向着他招手。
董云飞没想到他生父也来了,跟明帝说了一声,就过去和他父亲坐在一起,父子两个聊些家务。
许是看着林从坐首席有些不合常理,宴饮开始没多大一会儿,家眷席上就开始小声谈论,从林从为何坐首席,谈到了林从今日自马上飞身而下赢得赌约的事,男儿们纷纷赞叹林从身手了得,简直就是传奇曲子中所说的少年侠男,明帝听到这里也就微微一笑,她的后宫被人当众赞赏,着实是一件既愉快又有面子的事。然而家眷们谈着谈着,可就从林从谈到了江澄,先是不知道哪个功臣的家眷道:“同样是跳马,果君殿下就能够完成得这么利落,听说当年江相国,可是差一点跳到坑里去的,要不是圣上出手救了他,只怕江相国就要摔个狗啃泥了。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明帝皱了眉,然而她看过去的时候,那男子已经把话说完了,而且这男子是背对着她坐着的,她一下子不好确定说话的究竟是不是他,只好先忍着。这男子说完之后,家眷们一时间都有些愣怔,过了片刻,陈语和方才冷中带诮地道:“蒋家哥哥你这么说,怕是低估了江景卿了,他哪里是身手不好,他是故意从马上掉下来,招圣上疼。”
那男子接话道:“你的意思他是个心机男儿?”
陈语和道:“他心机不心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一个能够上战场打仗的人,骑个马都骑不稳,这怎么着都说不过去。”
另一个家眷插话道:“秦正君你这话真是再透彻不过了,那江相瞧着是个老老实实的,背地里既会弄手段又会收买人心,不可貌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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