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这一顿晚膳用得不自在极了,而且不知道是疑心出暗鬼还是怎样,他总觉得明帝时不时地就向他这边看过来,这一下他越发地拘束了,几乎不知道菜肴是什么味道。好在明帝要和安澜说话,晚膳刚一结束,明帝就笑着逐客:“都回去歇着吧,朕和皇后说会儿话。”
天子这么说,众人全都站起来恭声告退,江澄随着薛恺悦几个退了出去,就快速往院门外走,才走出明心宫的宫门,就听得身后传来赵玉泽娇憨可人的声音:“澄澄你走这般快做什么?”
江澄连忙止住脚步,侧转身等敏君过来。
赵玉泽手上抱着皇四女应辰,身后跟着打灯笼的侍儿以及应辰的乳父,待走到江澄面前,赵玉泽就把应辰交于乳父:“带着公主回去。”
江澄见状便知道赵玉泽是有话要跟他说,当下便站着不动,等敏君开口。
赵玉泽却是指指他的丽云殿道:“去澄澄殿里吧,我好些天没去澄澄殿里做客了。”
翌日是十月初一朔日大朝,江澄的奏折还没写,并不想让敏君此刻到他殿里去,但诚如敏君所说已经好些天没去他殿里闲聊了,他自然不能拒绝。
两个都没打灯笼,在暗夜中快步行走。不多时就来到丽云殿,江澄陪着赵玉泽进了殿门,也不喊侍儿奉茶,就那么站在殿中间言道:“玉玉是要问我你家里的事情吗?案情已经真相大白,凶手也被判了刑,等烧了伏三纸,一除孝就没什么事了。”
岳晔是二十五日把朱氏揪出来的,叶衡审理得很快,二十六上午就把朱氏判了刑。二十六也是夏氏停灵满七天的日子,按照夏氏是罪人赵潇的生父的身份算,二十六就可以把夏氏送出去下葬了,但赵家说这夏氏为人所害,死得冤枉,决定再停灵三天,以示哀思,二十九日方将夏氏送出去安葬。这么一来,伏三纸要到十月初二烧了。
赵玉泽俏皮地飞了他个眼刀:“我不是问你这个,唉,我现在在你这里连个坐位都没有了吗?”
江澄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招呼赵玉泽落座,连忙笑道:“我的错,敏君殿下快请坐,请上座。我这就让人给殿下倒茶,不不,我这就亲自给殿下倒茶。”
他说着当真去一旁的柜子里拿了个白瓷茶罐出来,冲门外喊道:“源儿拿热水来。”
源儿小跑着进来,江澄接过水壶,亲自给赵玉泽泡了一杯馥春茶,然后用木盘托到赵玉泽跟前,笑道:“殿下请用,这是殿下最爱的馥春茶。”
赵玉泽启齿一笑:“还行,还记得我爱喝什么。”
江澄得意地眨眨眼:“别的都记不住,玉玉爱喝什么爱吃什么我还是记得住的。”
凰朝朝野上下都爱喝四时春,眼下四时春更是富贵人家招待客人必备的佳茗,但赵玉泽却与之前的右相梁冰鉴一样,偏爱馥春茶。
赵玉泽把茶杯接过来,放在旁边的高几上,蹙了眉道:“澄澄如果岳晔容不下小莫,可怎么办啊?”
江澄连忙劝道:“他容不下那就得看赵小姐怎么选了,要么赵小姐按着他的头强迫他同意,要么赵小姐听他的,把小莫养做外室。不管是哪一种,你都管不了,你就别替她操心了。”
赵玉泽是嫡出公子,又与妹妹赵湘同父,在几个君卿中跟他情形类似的只有陈语易,但赵玉泽比赵湘大了三四岁,而陈语易只比陈语陌大一岁,所以赵玉泽是最肯为母家姐妹着想的人。
江澄原本并不反对赵玉泽照拂赵湘,但此刻却觉得赵湘连天子的近侍都勾搭上了,已经是个大女子了,用不着赵玉泽这个做了天子君卿的哥哥事事都替她考虑了。
赵玉泽按他的思路思量了一下,眉头比前皱得更紧了:“小莫做了外室的话,他肚子里的孩子可就惨了。外室所出,便是个女儿,也要被人瞧不起的,倘若是个儿子,怕是将来都不好议亲。”
江澄耸耸肩膀,话说得率直:“是这么着,可你能怎么样呢?这事不是你能管得了的啊。再说也不应该归你管,这也就是这两年陛下松弛了宫禁,你能够时常见到她们,要像以前的话你一个在深宫中住着的男儿,哪里管得了母家这些琐碎事?”
赵玉泽听了,抿着唇不说话,但是脸上的神色却是不以为然的意思,江澄见状就换了个说法继续劝:“赵湘她已经长大了,她会处理好她自己的事的,你要相信她的能力,不要太放心不下。再者说,女大不由母父管,你管得多了,她未必高兴。别说她只是你妹妹,她便是你女儿,她也不愿意让你事事都管着啊。”
赵家安远侯的俸禄之所以能够恢复,本就是赵玉泽用赫赫战功换来的,这等情形下原本就有一些人说赵湘凡事都靠哥哥,自己一文钱的本事没有,倘若赵玉泽再继续管赵湘的事,怕是在赵湘心中就从赵家的功臣变成了爱管母家家务的已嫁男。
赵玉泽何等通透,听到这里,便娇声道:“我知道啦,澄澄你别劝啦,这事我不插手也就是了。”
江澄这才松了口气,坐到赵玉泽身旁的椅子上来,轻声道:“岳飘很是替岳晔不平,说不管岳晔怎么选,她都会支持岳晔的,你若是硬插手,必然得罪岳飘。虽说你并不怕得罪她,可终究是少结怨的好。”
有女儿的人,广泛结好朝中大臣引得天子猜忌固然不可,轻易地得罪她们则更为不妥,得防着将来嗣位的皇帝和亲王起冲突。这些出身世家的大臣,遇到皇帝姐姐不满意亲王妹妹的时候,帮着说两句好话,就能消弭掉一场灾难。
赵玉泽听了,用拳头按着脑门感慨道:“自打有了应儿,我就什么事都不敢做,什么话都不敢说,她简直是我的软肋。”
江澄笑着劝道:“都这样,哪个做父亲的不替孩子想呢?好在我看大公主是个心善的,眼下又跟你学武,将来就算是看在你面上,也不会太为难应儿的。”
赵玉泽低声道:“眼下是瞧着挺好的,可是长大了谁说得准呢?哎,但愿陛下长命百岁,让你我一直给她做君卿,不用烦恼嗣帝亲王的事。”
江澄往椅背上一靠,抚抚腰道:“史书上哪有百岁的天子啊?我比陛下年长,将来多半是看不到这个的,你比陛下小得多,就说不好了。”
赵玉泽重重地叹口气:“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男人命好死妻前,我现在好羡慕知柔。”
江澄微笑:“你这话可别让陛下听见。”
他话音刚落,就听得殿门外明帝道:“什么话别让朕听见啊?”
江澄吓了一跳,连忙站了起来,和赵玉泽一起迈步出迎。
明帝却是比他二人的速度更快一筹,两人刚一挪步,明帝就已经飘进来了。二人一起向明帝屈膝施礼:“臣侍见过陛下。”
礼是二人一起施的,话也是二人一起说的,明帝不由得心中暗喜。然而这欢喜也就持续了一瞬,江澄开口问她道:“陛下是怎么知道玉玉在这里的?”
没等她回答,江澄便又向着赵玉泽道:“陛下找玉玉都找到这里来了,玉玉快随着陛下回去吧。”
赵玉泽眨巴眨巴眼睛,看向明帝,没敢贸然吱声。
明帝暗暗皱眉,他果然知道如何打发她!她看着赵玉泽那有些受惊的眼神,和声询问道:“玉儿跟澄之谈什么呢?”
赵玉泽何等机灵,娇笑着答道:“瓜园里要弄个地窨子,玉儿来请教下澄澄,澄澄跟玉儿讲过了,玉儿这就回去啦。”
江澄立即接了一句:“翌日是朔日大朝,陛下要早起,别多耽搁啦,赶紧同敏君回去吧。”
这意思是今晚逐客逐定了?明帝大为气闷,却也不好在赵玉泽跟前表现出来,笑着对赵玉泽道:“玉儿先回,朕跟澄之交待句话,待会儿就过去。”
赵玉泽屈膝行礼:“玉儿告退。”而后以极快的速度撤出殿去。
明帝待赵玉泽一离开,就蹭地一步跃上前去,抓住江澄的胳膊低声斥道:“朕上次说什么来着?你怎么又把朕往外推?真是一点都不怕朕,嗯?”
江澄由着她发火,待明帝不再说话了,他就用告饶的语气简单回答:“明个儿要早起,臣的折子还没写呢,陛下且请移驾吧。”
明帝听了,火气就消了些:“朕今个儿先过去,你写完了折子早些睡,下回朕再来,不许再把朕赶出去了,知道吗?”
“嗯。”
嗯什么嗯啊,你说句臣侍知道了能怎么着啊?明帝心头腹诽,却也不想再冲人发脾气,手腕一用力,把人拉到怀中,偏头吻上人的唇。
人依旧没回应她,却也没推开她,软着身子,由着她施为。明帝心头的气越发地小了,一吻结束,抱着人不撒手,在人的耳边道:“澄儿穿黄挺好看的,以后多穿穿这样醒目的颜色。”
她也不能为了安慰他,睁眼说瞎话吧?江澄眉头微皱,却也不想反驳她。
怀中人不接话,看来是着急写折子,明帝也就不再讲这个,用郑重的语气嘱咐道:“那泡水的药包是朕让秦梦菲配的,澄儿记得每日让侍儿给你泡两碗,早晚服用。另外,朕吩咐了御膳房,让他们每晚给澄儿做道温补的菜肴,澄儿记得回来用晚膳。”
她居然吩咐了御膳房?这还了得吗?怕是明个儿所有人都知道他不能服侍天子了。
明帝见人脸上有懊恼之色,立刻解释道:“朕谎说药包是给昭庆用的。眼下在御膳房用膳的,只有泉儿柔儿云儿澄儿,朕让他们除了云儿的单独另做之外,把澄儿三个的全做成滋补的膳食。有柔儿和泉儿一起,便是有人爱瞎猜,想来也猜不到真相。”
罢了,天子安排得如此细心,他若是不领情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当下轻声道:“臣侍知道了,陛下起驾吧。”
终于肯自称臣侍了,明帝在人的脸颊上狠狠地啄了一口,动情地叮咛道:“早些好起来,早些陪侍朕,夜里不要熬太晚,折子写简略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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