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晚膳后,坐在薛恺悦拔步床前面浅廊中的方凳子上,握着薛恺悦的手,絮絮叨叨地跟他讲,她是绝对不会被那个蠢货瓜儿怎么样的。
一会儿说“朕是会武功的,就凭他一个小男儿,三脚猫的功夫都不会,只有膀子力气,哪里就能得逞得了?”
一会儿说“别说他没得逞,他就是真得逞了,朕也有的是法子收拾他,大不了就让他留在宫里做个小贵人,没名没分没恩宠,一辈子过得惨兮兮,那才叫生不如死呢。”
一会儿说“朕是瞧着快要祭天大典了,不想动杀机,只让人把他打了一顿,打得皮开肉绽,以后谅他也不敢再有这样龌龊的心思了。”
一会儿说“悦儿在意朕,朕很高兴,但是悦儿也不要太过于担心朕了,朕是姚天之主,武功身手都是一流的,没有人能够勉强朕的。”
薛恺悦听她这么唠唠叨叨,心里头的担心与在意就消了好些,可是听她讲以后如何,他心里头就不是很痛快,他伸出左手堵住她滔滔不绝的嘴巴,语气坚决地制止她:“陛下说什么以后?难道陛下心里还惦记着让他从海岛回来不成?臣侍可是第一个不答应。”
他这阵子极少说这样子妒忌的话,此刻人倚在绣着游龙纹的墨绿色软枕上,一张微微发白的俊脸在绿纱灯笼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高冷,偏偏说出的话是如此的纯真,小鹿眼中的神情又是如此的热烈,明帝瞧得呼吸为之一滞,低头吻上人柔嫩的唇,小心翼翼地品了两口,方才拢了拢人散乱的鬓发,安慰人道:“乖,他给悦儿提鞋都不配,朕怎么会惦记他?”
薛恺悦不满她这敷衍的态度,略偏了偏头,躲过她赖在他脖颈上不肯走的手,睁着一双小鹿眼,向着她强调道:“不光是不准惦记他,也不准让他惦记你!”
明帝敏锐地感受到了不对劲儿,联想到今个儿下午她才和徐淳和柳笙谈论过男子国的事。她意识到她的悦儿是把她当做他的所有物了,既不想她看上别人,更不想让别人唐突她。若在之前,她不会觉得这是个多么大的事,可是现在,她隐隐地感到,不能够一直这样子一下去,她要向他强调一下,虽然她们是妻夫,但是她不需要他的保护,更不希望他像个护食的锦豹子一样,不许任何人觊觎她。
只是这话不好讲,她家悦儿动了胎气,她一个语气不对,就变成了重话,会让他更加不舒服,讲道理的话,她方才已经说了一堆,似乎没有什么用。
她这样的为难之下就没有及时回应薛恺悦的话,薛恺悦等得不大耐烦,抬手抓主她的胳膊,带着怒意问她:“陛下你没听见臣侍说的啊?怎么不接话?”
他的声音平日里都是沉稳镇定的,此刻因为薄怒嗓音有些尖细,听上去,似乎是带了几分娇嗔,配上那小鹿眼中跳动的灼灼火焰,明帝再难以犹豫,笑着答应人:“朕知道了,朕不会让那厮惦记朕的,悦儿莫急。”
薛恺悦抿了抿唇,瞥了明帝一眼,见明帝那盈盈的美眸中没有半分遗憾的神情,心里头就舒服了些:“这还差不多。臣侍只恨知道得迟,那厮被发遣海岛做苦役已经出了京,不然的话,非揍他一顿不可。”
明帝再一次听到了海岛两个字,她轻声问道:“那厮被发遣去海岛做苦役了?”
“是啊,皇后哥哥发遣他去的,真是轻饶了他。” 在原来的玄武,男子们胆敢亵渎女子,那一定会死得很惨,他虽然不赞成玄武那种不把男儿当人看的制度习俗,可也不想轻饶了胆大妄为唐突天子的男子。
明帝却又是一怔,姚天女尊男卑,男多女少,虽然律法保护女儿不受男子侵扰的权利,可若是真有胆大男儿,用心机手段爬床,凰朝的官府一般也就是把男子打上一顿板子,再发回女子府中,因为担心有无良女子始乱终弃不负责任,官府通常是不会把这男子判刑的。
皇宫亦是如此,敢用心机手段接近天子的,只要没什么与敌人勾连加害天子的事,也就是打上一顿遣出宫去,像这般打发去海岛服苦役的,以前是少之又少的。
明帝心中明白,这是安澜不想让侍儿们有样学样,有意地震慑皇仪宫的侍儿,让他们以后规规矩矩的,莫打她的主意。
虽然是主意拿得过了些,但这毕竟是后宫之事,安澜是有权利管的,她没必要为了这个恶心的侍儿,反对安澜的意见。
她思量明白了,就笑着道:“在海岛服苦役,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的,他既去了,也就罢了,悦儿不必理会他了。”她说完话,盈盈地看着人有些放松的眉眼讨好地问道:“悦儿困不困,困了就睡会儿,朕让侍儿们给朕在外间铺床,朕今夜留下好好陪陪悦儿。”
薛恺悦并不困,他方才先服的汤药,后用的晚膳,此时肚子里都是汤汤水水,很想要起身,但他并不想讲,只道:“臣侍不困,陛下累的话就去别的殿里歇息吧,臣侍这边无碍了。”
他说着话,眼睛瞟向雕着祥云蟠龙的床柱,准备等明帝一走,他就起身去恭房。
明帝听人说并不想睡,自然也就不肯走,她低头在他衣领处露出来的蜜色脖颈上吸了一口,柔柔腻腻地道:“朕今夜哪也不去,朕只陪着悦儿,明个儿也是,明个儿休沐,朕要陪悦儿一整天,等悦儿彻底消了气,朕才回紫宸殿去。”
薛恺悦听了,就想起来奕辰的事,连脖颈上温热的呼吸都没心思理会了,脸颊无意识地蹭着明帝的秀发道:“臣侍又没生陛下的气,陛下用不着这么赔小心。”
悦儿这声音听起来有点苦涩啊,明帝心头一紧,连忙看向人道:“辰儿的事朕知道了,她是个小孩子,还不大懂什么叫宽严有度,朕让澜儿慢慢教导她,等她再大个一两岁,她就明白了。悦儿莫与她计较。”
距奕辰来看他父女吵架已经过去四五天了,又经过傍晚肚子疼痛的事,薛恺悦对奕辰没那么恼怒了,听明帝这么说,觉得明帝并没有不分青红皂白袒护奕辰的意思,心里头的气越发地小了,只是,他仍旧认为奕辰还是需要好好教导一下,因而他毫不护短地对着明帝讲奕辰的错处:“她到臣侍殿里来,不由分说就打人也就罢了,打完了人还不许人上药,臣侍说了她两句,她就说什么卑贱男儿,凭什么打不得?”
过去了好几天,他已经不记得当初奕辰具体是怎么说的,可是“卑贱男儿”四个字,却如同烙铁般烙在他心里,他此时提起,尚且忍不住气愤,“男儿家怎么就是卑贱之人了?是臣侍卑贱呢,还是皇后卑贱呢?还是澄之卑贱呢?还是玉玉、小云他们几个卑贱呢?臣侍一想到她小小年纪就这么说,恨不得不认她这个女儿。”
明帝微有些意外,她之前只从奕辰的口中知道奕辰在碧宇殿发火薛恺悦怒斥奕辰长大了会成为高敞的事,但是奕辰并没有跟她讲自己先说了卑贱男儿的话,此刻她把奕辰所说的和薛恺悦所说的串联起来这么一想,就明白事情的过程了。
明白之后,她好笑地拍拍薛恺悦的肩膀道:“你和辰儿还真是亲父女,都只说对方怎么说,不说自己怎么说。”
薛恺悦一时忘了他说奕辰长大了会变成高敞的话,不满地瞪了明帝一眼,质问道:“臣侍把该说的都说了,哪里隐瞒陛下了?”他一向有什么说什么,整个凰朝,像他这么耿直的男儿都不多。
明帝眨眨眼睛,好意地提醒自家贵君:“你说辰儿暴戾得跟高敞没两样,你忘啦?”
薛恺悦一呆,他是个是非分明的人,既是自己忘了,也就坦然承认:“臣侍确实说过这话,可臣侍并没有说错。她这么小脾气就这么坏,还从心里看不起男儿,长大了,可不要像高敞一样了?”
明帝暗暗感叹,她家悦儿真的是一点都不护短。一般来说,女儿家长得略大一些,总会有些这般那般的毛病,越是家世显赫金尊玉贵,毛病可能就越多。她们的生父养父,出于对女儿前程的维护,通常都会选择把这些毛病隐藏起来,不让外人知道,这是对女儿的疼爱,也是男子的小心机。
可是她家悦儿却选择把这些话毫不隐晦地讲出来,根本就不考虑她知道了奕辰这般顽劣,会不会动摇让奕辰做太女的决心,这样坦荡真实的男儿,当真是不多见呢。
薛恺悦把自己的愤怒发完了,就看着明帝的眼睛请求道:“陛下,辰儿这样子下去是不行的,你以后真得好好管管她。”
要管教女儿终究要母亲出手的,别说奕辰现在没养在他膝下,就算是奕辰天天在他这里,或者他是安澜那样的正宫身份,对于将来有可能继承大统的女儿,都不太具有教导权,这个权力只有他家妻主明帝陛下有。好在,以他跟了明帝整整八年的经验来看,他知道他陛下虽然平日里溺爱孩子,但在大是大非问题上绝对是头脑清醒的。
果然明帝点点头,很是郑重地道:“悦儿放心,这事朕会管的。朕前两天就是忙,顾不上,不然朕早训她了。”
她是真打算好好管教一下大女儿的,且不说她对奕辰寄予厚望,即便奕辰只是个普通的公主,她也不能容忍皇室再出一个像萧采月那样混账的女儿。
薛恺悦看明帝的表情正经而严肃,心里就踏实了许多,他伸出手来握住明帝的手,刚要说两句感慨的话,院子里便有侍儿恭敬请安的声音:“皇后主子万福,大公主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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