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让自家后宫给别人做垫背之人,明帝没等林从和赵玉泽回来就径直去了内侍省赏刑司。
赏刑司中关鸣鸾正坐在高高大大的紫檀木官帽椅上审问几个与倩儿认识的侍儿,比如安澜身边的梦儿,薛恺悦身边的涵儿,皇仪宫的鹇儿和兆儿,他正问着兆儿,明帝就进来了。他连忙向着明帝施礼:“臣见过陛下,陛下驾临赏刑司,可是有何吩咐?”
明帝也不与关鸣鸾废话,看了一眼在地上跪着神色各异的几个侍儿,单刀直入地对关鸣鸾道:“关卿请随朕来。”
关鸣鸾随着明帝往一旁的厢房中来,明帝不准任何一个官员、差役、宫侍在房间内伺候,独自询问关鸣鸾道:“关卿审理倩儿,审得怎么样了?”
关鸣鸾有些为难地看看正堂的方向,向着明帝小声道:“臣还在审理之中,有些细节还有待进一步核实,还需要一两日再向陛下禀报。”
明帝一听关鸣鸾这语气,就有些不耐烦,今个儿是十三,再拖上一两天,就到十六日大起居了,在大起居上结案,朝臣们不定说些什么呢,她可不想她家从儿被人议论意图谋害公主。
这种没影子的事,本来就是拿人心中的猜疑与惧怕做刀剑,专往人心坎最薄弱处捅,一旦流言在坊间散播,你想让人不相信,那是很难的。
她单手一挥,径直吩咐道:“倩儿谋害公主,罪行昭彰,有什么难审的?以朕看,事实清楚,便可定案,关卿速下判决,把倩儿和那个皇女宫中给冯太卿做眼线的侍儿给朕处死,连夜行刑,明早结案。”
她这意思是不愿意让这案子再拖一日,连夜行刑,明日早上宣布结案,这事就算结束了,等过上三五日,便是有人听说了什么,案子已结,没有充分的理由,是不会重新开审了,如此可以确保林从不受影响。
关鸣鸾听她这么说,就有些踌躇,迟疑了一下,还是把话问了出来,“陛下此时过来催促臣结案,是不是听说了倩儿指认果君殿下谋害大公主的事?在这内侍省审案就是这一点不好,有个什么动静,其他人瞧见了,立刻就知晓了。”
明帝不欲在这件事上多谈,劈头打断关鸣鸾的话:“这些细节朕没兴趣听,朕只知道这个倩儿是个惯会生事的,他死到临头拉果君垫背,朕决不能让他多活一天。”
关鸣鸾听了,脑海中就迅速做了个分析,看明帝这意思,应该是只知道倩儿指控林从,不知道倩儿还攀扯上江澄,林从是明帝心爱的,江澄可不是,他若是今个儿把话点透了,没准明帝不疑心林从只疑心江澄,倒不如干脆不提江澄的事,趁着明帝怒气冲冲,把倩儿给处死了,就算是回头有什么反复,倩儿已死,没有了对证,至少定不了江澄的罪。
这么想着,他便躬身答应:“陛下说的是,快刀才能斩乱麻,臣这就去办,只是原本三家一同审案,臣这边先行结案,若是明个儿柳相问起来,臣该怎么说呢?”
明帝微有些奇怪,不悦地道:“关卿办案多年,怎么说也需要朕教吗?”
关鸣鸾心头一叹,明帝这意思是既要提前处死犯人,又不想把事情张扬出去,别说所有的朝臣了,便是常朝这几个大臣她都不想让她们知道,她真是对她放在心上的人,袒护到极致了。
明帝从厢房中出来,快步往门口走,准备乘了玉辇返回凝晖殿,还没出内侍省的门,就听得门口的小跨院中,有个男子在声嘶力竭地大喊:“林果君和江景卿联手谋害大公主,林果君和江景卿谋害大公主,奴才死不足惜,圣上,你不能被人蒙蔽啊。”
明帝眉头大皱,冲站在院门前伺候的内侍都知厉声道:“你们干什么吃的,让这样的疯子胡喊乱叫?”
那内侍都知立刻躬身认错:“是微臣的错,微臣这就让人把他的嘴堵上。”
立面看守的人许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对倩儿上了什么刑罚,明帝只听得一声凄厉的叫喊,接着是倩儿那响彻云霄的声音:“圣上,林果君和江景卿心怀不轨联手谋害大公主,圣上,您不能被他们蒙蔽啊。”
那内侍都知见状,三两步跑到小跨院门前,冲里头喊道:“让他瞎喊什么,把他嘴堵上。”
寻找堵嘴的东西也需要点时间,屋子里倩儿仍然在喊,“奴才是冤枉的,圣上你不要冤枉好人,啊。”可能是屋子里又动了刑,倩儿还没喊完,就又发出了凄厉的喊声。
明帝听得烦躁,对那内侍都知道:“谁准你们私下动刑的?让他们住手!”
她是不打算留着倩儿的性命了,可是这不意味着她愿意听到倩儿被刑罚折磨的声音。
让人把倩儿的嘴巴堵上的是她,不许人折磨倩儿的也是她,那内侍都知听她这么说,就有些无措,明帝并不管这内侍都知怎样无措,快步迈出门去,这地方她是一刻也不想多待。露儿小跑着方才跟上了她的脚步。
明帝乘辇返回凝晖殿,赵玉泽和林从都已经回来了,林从一见了她,便向她屈膝行礼,求她为他做主:“陛下,臣侍是冤枉的。”
明帝眉头微皱,偏头看了一眼跟着她过来的露儿、在廊下伺候的赵玉泽的侍儿筝儿几个,吩咐道:“你们都退下。”
待露儿和筝儿一起退到院门口的时候,她方才上前拉起林从,“从儿你不必解释,朕信你。”
林从舒了口气,却又怕她不能够充分了解他同倩儿之间的恩怨,仍对他有疑心,陪着她向坐榻前走,到得坐榻上,让她先坐下来,他和赵玉泽一左一右站在坐榻前,向她解释他同倩儿之间的矛盾:“那回小云子喝醉了,不能侍寝,陛下又让倩儿来传臣侍,是臣侍一时糊涂,没有过去,那倩儿觉得臣侍让他跑了冤枉路了,从那之后,对臣侍就没个好气。那回臣侍伺候陛下洗脸,臣侍根本就没碰康儿,他偏说臣侍用热水泼康儿了,臣侍当时气头上,也没细细分辨,白被他冤枉了一回。”
明帝有些意外,她之前就听林从说过一回,说是同倩儿之间有矛盾,要与她细细地讲,她原以为林从同倩儿之间是怎样的深仇大恨复杂纠葛,结果居然是这些简单的事。
这些事跟倩儿假传圣旨让董云飞跪候相比,实在算不上什么,若说为了这点子事,倩儿就要诬告林从谋害奕辰,似乎有些牵强,但她知道这个倩儿是个惯会挑事的,没准想法与常人不同,不能以常理推测。她思量了一会儿,淡声道:“朕已经吩咐关卿,今晚把倩儿和那个冯太卿的眼线一并处死,他便是再与从儿有恩怨,以后也无法害从儿了。”
她这话算是避重就轻吗?林从有些懵怔,继续替自己辩解道:“陛下,臣侍没有谋害过大公主,你得相信臣侍啊。”
明帝笑着安抚人:“朕没不信从儿,朕一来就说朕信你。”
她的笑容有些疲惫,声音也不是那么欢畅,怎么看都不是相信的意思,林从心里头七上八下,继续争辩道:“陛下,臣侍真的什么都没做,就算是臣侍真要做什么,也不能指使倩儿啊,臣侍同那倩儿有矛盾,岂会指使他?他是个眼睛长到头顶上的人,又怎么会甘愿被臣侍指使?陛下,你不能因为倩儿的三言两语就疑心臣侍啊。”
他这番说得可谓鞭辟入里,但他不知道的是,明帝没让关鸣鸾把话说完,此刻根本不知道倩儿具体是怎么说的,听他这么激动的替自己辩解,明帝便向着他伸出手去,由着他捂住自己的手背道:“朕没有疑心从儿,从儿不要激动。”
她若是真的疑心了他,他还能安安稳稳地站在这凝晖殿里向她辩解吗?
林从见状,很有一种力气打在丝絮上的感觉,要相信她没有疑心自己,他做不到,不信她,却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解释。
如果这是一桩无关轻重的小事,那她信也罢不信也罢,他也用不着这么担心,可这是件关系着他和女儿以及整个林家未来安稳的大事,他没能够确定她的态度,他心里头就无法踏实。
明帝见林从惶急不安,也有些无奈了,这世上最难的事便是让别人相信自己相信他,她用空着的那只手抚抚额头,柔声细语地对人道:“明个儿就结案了,这事到此为止了,咱们不说他了,从儿用过晚膳没有?没有的话,都在玉儿这里用吧,朕让人把朕的晚膳摆过来。”
天子说用膳,这便是不打算继续掰扯的意思了,林从虽然有些不甘,却也不好再说,更兼董云飞和赵玉泽一听说传膳,一个从客座上往餐桌旁走,一个出去宣唤侍儿,这显然也不适合再说这个了。
四个人一道用了晚膳,明帝仍旧携董云飞返回熙和殿,她今日继续宿在熙和殿,给董云飞沐发擦澡。自打安澜从南郊回来,她这几天都是宿在董云飞殿里。
子时时分,董云飞惬意地枕在她胳膊上,黏黏糯糯地道:“陛下要是能天天在臣侍殿里就好了。”
明帝一笑,用手轻抚着人身上的痕迹,小声道:“朕天天在云儿这里,云儿怕是要被朕榨成干肉了。”
董云飞懒洋洋地回击她:“干肉陛下也喜欢,臣侍才不怕呢。”
嘿,这人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明帝轻轻拍了一下人纤瘦的腰身,笑着讲真话:“这辈子是不成喽,朕身边那么多个,不能只宠云儿一个。明个儿朕还过来安排云儿洗沐,等云儿睡下,朕得去趟玉儿殿里,玉儿还是上个月底侍的寝,到今个儿快半个月了。”
董云飞听她这么说,虽然有些舍不得,却也不好再留她,自己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她肩窝里,酣然入梦。
明帝连日忙碌,在董云飞睡着之后,也就跟着睡着了。
次日早上,她醒了,董云飞还在睡着,她自然不能让董云飞起来服侍她,自己乘了玉辇前往麟趾殿,让专门负责给她梳头的琴儿服侍她梳发,又让露儿服侍她用膳。与以往不同的是,今个儿琴儿给她梳头的时候,手一直在打哆嗦,露儿给她摆膳的时候,菜都夹不稳,筷子差点掉到地上去。她刚诧异地看了露儿一眼,露儿就屈膝请罪,“奴才会小心的,请圣上莫怪罪奴才。”说完了就敛住呼吸,继续服侍她,动作恭谨得不像个年轻男儿。
用过早膳,她准备乘辇去上朝,走出殿门的时候,瞧见廊下烧炉子的侍儿换了个人,从兆儿换成了康儿,康儿的眼睛红红的,看样子是哭过一场了。
她随口问了一句,“那个兆儿呢?你是在哭什么?”
康儿一个机灵就站了起来,用手背抹了把眼泪,低头答话,声音发颤,听上去害怕极了:“圣上饶命,兆儿被赶出宫去了,奴才,奴才没有哭,圣上千万别处死奴才。”
明帝眉头微皱,她是那种凶神恶煞的人么?这一个个的,就因为她处死了倩儿和那个眼线,就把她当成高敞了?
她心情郁烦,乘了玉辇去上朝,朝堂上也很不平静,她刚一坐定,柳笙、叶衡、罗幻蝶、关鸣鸾、陈语陌五个就起了争执,争执的话题居然是林从究竟有没有和江澄一起谋害奕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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